因為這份鬆鼠鱖魚,薑末覺得自己可以暫時認為沈卻不是她之前看到的那麼人麵獸心。
這次由鬆明承辦的慈善展向業界許多知名收藏家召募捐了許多名貴藏品,展出結束後原路歸還,展出所有收益全部用來捐獻給F州的貧困兒童,並且鬆明將無償為貧困兒童送出兒童意外險共計九千份。
幾天的加班忙碌,慈善展緩緩拉開帷幕。
薑末同薇婭來的早,一來就開始清點展品的數量,最後一遍核對展品擺放的位置。
因為許多收藏家募捐的藏品珍貴異常,有價難尋,所以場館的設計以及藏品擺放位置,甚至是各個藏品所在展廳的溫度濕度精準把控都至關重要。
薑末和薇婭分兩頭核對,經過圖畫展館時,投影牆壁燈打下來,展廳牆體上正中間一幅墨菊圖四角受潮,微微卷翹而起,牽扯到圖上墨菊花瓣,失真畸形。
糟了!
薑末連忙衝過去,看到下麵加濕器的位置被人動過,歪斜了一點。
薑末卸下來外麵的木質相框,嘗試用手撫平,圖畫邊角翹起,紙質已經有些硬卷了。
她聯係了場館管理,管理是個五十歲上下的中年人,姓駱,高高瘦瘦,身體像是不太好的樣子。
“哎呦,這是怎麼了?這畫昨天不是還好好的?”駱聞滿臉吃驚,視線往下一落,“你碰了加濕器?”
他小跑過來蹲在地上將加濕器擺正,“哎呀,薑小姐,不是我說你,這些畫兒都是要存放在嚴格把控溫度濕度的房間,你怎麼能隨意動加濕器呢?”駱聞語氣指責。
一通話給薑末說得來氣,“你看見是我動的了嗎就說是我?我早上剛來才檢查到,而且這畫一看就是被人碰過加濕器過了一會兒才扶正的,這些濕了的邊角都乾涸翹邊了,我早上才剛來一會兒怎麼讓它濕了又乾?吹乾時間都不夠!”
“薑小姐,我知道您是鬆明的員工,還在實習期,擔心因為做錯了事兒被開除,”駱聞起來,攤攤手,“可是這展館我昨晚檢查了一遍才走的,晚上還有三輪保安換班兒,是一點都馬虎不得,你也不能把自己犯的錯推到我身上啊。”
這一番裝無辜給薑末聽笑了,是氣笑的,她穿著高跟鞋虎虎生威扭身就往監控室走,“行,誰在撒謊去查一查監控不就知道了?但凡我是無辜的,你就給我下跪道歉!”
“道歉?”駱聞用一種看天真小女孩的目光看著薑末,“薑小姐,我們展館廳工作人員以及這麼多值班保安都看著了,你是在質疑我們這麼多人集體出錯嗎?”
薑末被氣到肩膀顫抖,看著駱聞那張臉,恨不得撓花了他。
薇婭聽聞這邊出了狀況,匆匆趕過來,聽了駱聞一通說辭,看了眼被氣到臉色發紅的薑末,將人拉到一邊:“薑末,真的是你做的嗎?”
薑末不可置信看向薇婭,視線一轉,看到旁邊駱聞得意洋洋的神色。
也是了,他們人多勢眾,隻剩她百口莫辯。
外麵保安在拿著對講機催促了,馬上就要開始展出了。
“完了,這畫怎麼辦?”薇婭捂嘴驚呼。
駱聞連忙跟對講機那邊講:“先讓客人等一下再進來,拖住時間。”
薑末這才驚覺時間已經到了,但是這樣一幅畫,如果被展出,後果不堪設想。
但是如果畫取下來的話,牆上明顯空出一塊地方。
薑末心急如焚,電光火石之間,她倏然想到一個人。
狠了狠心,她索性從公司通訊錄裡找出來,撥通了那個電話。
很快,電話被那邊接起來,“喂?”地一聲低沉嗓音帶著與周遭慌亂截然不同的冷靜。
“喂,沈組長,是我,薑末。”薑末語氣焦急,“我今早來檢查展廳,發現一幅畫的加濕器被人挪動過位置,應該是昨晚被挪用又擺正,導致了墨菊那幅畫的邊角潮濕風乾都卷邊翹了起來,但是駱管理非說昨晚他檢查了,沒有問題,我想去調監控.......”
那頭的沈卻靜靜聽著她說。
能明顯感到薑末的語氣焦急委屈,顯然是被冤枉得不清,說話邏輯混亂,支離破碎。
他頭腦飛速運轉著,捋出來問題,看了眼腕表,問:“展出定的幾點開始?”
薑末張口:“九點十分。”
沈卻淡淡道:“現在已經五分了,檢票已經開始,馬上就要開始展出,你覺得調監控查明真凶這個問題,重要嗎?”
薑末被他說愣了,電話一片沉默,沈卻也沒解釋,等她自己明白過來。
薑末臉漲紅,緩慢地回過味兒來,答:“不重要。”
“展出開始,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把畫展的問題解決。”沈卻嗓音平穩,“這是主次矛盾,在鬆明所承擔的一切工作,你要分清哪個是要緊解決的問題,懂了嗎?”
他語氣平穩,沒有責怪也沒有刁難。
薑末心情漸漸在那把溫和低沉嗓子的聲音中平複下來。
“懂了。”
沈卻“嗯”了聲,“掛了,有事來找我。”
一冷一熱,本來在他淡漠的字詞中覺得有些委屈,隨後那句“有事找我”仿佛冬日暖陽,讓薑末六神無主的情緒漸漸有了頭緒。
她快步上前將牆上的畫摘下來,不顧駱聞在那邊“哎呦呦”地吆喝,對著薇婭說:“咱們都是鬆明的人,這次搞砸了自然是咱們先背鍋,這次最重要的任務是展出正常進行,不能因為一幅畫而暫停。”
“薇婭姐,我記得倉庫裡還有上次租用這個展廳遺留下來的幾幅兒童水墨畫,我先去倉庫挑一幅應急,你把這幅墨菊圖先收好,等展出結束無論補償還是修複咱們再說。”
薇婭立刻會意,“好,那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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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維福加精神療養院。
療養院建立在遠離城區的威山山腰,鐵絲網圍繞水泥建築,牆體明顯老化,藍色牆壁油漆斑駁。
院子裡有穿著藍白病服的人在活動,卻有的神情呆滯,有些猙獰扭曲。
山中濕氣重,白色的霧氣環繞,遠遠看著,像是喪屍圍城。
沈卻就站在生鏽的鐵絲網前麵,風將他身形吹得落拓。
他身後,老舊的鐵門“吱呀”一聲打開。
徐南風出來,“剛剛跟院長打過申請,可以進去了。”
療養院二樓,走廊病房都帶著一股子潮濕的黴味兒。
但是這裡的每間房的房門都帶著鐵絲網,裡麵的病人聽聞走廊裡的腳步聲,有的撲到鐵絲網上看熱鬨,尖叫的,學猴子叫的,聲音刺耳。
沈卻腳步沒停,一直走到最裡麵的病房,身後的徐南風從口袋拿出鑰匙,打開鐵門。
裡麵病床上坐著一個人,麵容枯槁,發型淩亂似瘋長的草,外麵套著寬鬆的病號服明顯瘦脫了相。
聽到腳步聲,陳燦猛地抬眼,在看到來人時,麵色變了變:“你們來乾什麼?你——你都是你害得我——”
看到了沈卻,他麵容猙獰,瘋狗一樣往沈卻身上撲,半道被徐南風猛地一腳踹在膝蓋上,跪跌在地上。
“都是你和那個小娘們兒——害得我被公司拋棄,落得這樣的下場,我要殺了你——啊啊啊!”陳燦臉上的肉猙獰的抖動,抬手要去抓沈卻得褲腳,忽然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原因無他,手臂上踩了隻男人的皮鞋,尖頭,在燈光下泛著冷冽地光澤。
沈卻慢條斯理轉了轉腳腕,皮鞋碾壓著陳燦的手,發出骨頭被碾壓錯位的聲音,寂寥駭人,空氣裡隱隱浮動上鐵鏽味兒。
“啊啊——!”陳燦麵孔扭曲,掙紮著伸出另一隻手想半開男人的腳腕,卻無論如何都撼動不了手背上那隻腳。
沈卻緩緩俯下身,“我想你搞錯了一點,並不是公司要拋棄你。而是,”
他嗓音壓低,幾不可聞。
“我要搞死你。”
西裝暴徒,雅痞紳士。
這樣粗俗的話從儒雅彬彬的斯文矜貴的男人口裡說出,滿是極端差異的野獸因子。
陳燦怕極了。
這男的不是個善茬,是個瘋子。
“彆彆,我錯了,我真錯了,求求你彆殺我。”陳燦變臉一樣匍匐在地上求饒。
沈卻緩緩直起身子,挪開腳。
陳燦倒吸一口涼氣,連連磕頭:“謝謝.......謝.......”
“彆著急道謝,”沈卻手抄進兜裡,眼尾壓下來,“我隻是想讓你,死得明白。”
陳燦身子一抖。
男人側眸過來,目光寒涼如雪,“我極度潔癖,我盯上的東西,誰碰一下,我都覺得臟。”
最後一句落下,沈卻極輕地彎了一下唇角,那雙桃花眼眼尾沉沉斂下來,猛地一腳,碾在陳燦另一隻手腕上,鞋跟棱角立體,鋒利異常,伴隨著陳燦的一聲慘叫,人疼到雙眼翻白抽搐,徹底昏死過去。
房間裡滿是彌漫的血腥味,老舊的風燈搖晃,燈影顫抖,陰風從門縫吹進來,帶動白色病床單子漂動。
沈卻緩緩將腿挪下來時,電話響了。
那頭傳來薑末急切的聲音。
徐南風蹲下去處理暈過去的陳燦,聽到聲音,回眸望了一眼,看到那雙肅冷慣了的桃花眼,在這樣寂冷陰森的地方,難得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