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英語辦公室出來後，堇一靠坐在窗邊，望著窗外嘰嘰喳喳吃胖肚子的麻雀，有些難過。

這個樓層鮮少有學生過來，堇一閉上眼，索性短暫性放空下自己，腦海裡不受控地又浮現出剛才看到的溫夕卷子。

後麵的英語作文字體圓潤板正，就和剛才看到的小麻雀一樣，圓乎乎的看不清腳丫。

老師說，溫夕的字體是標準的衡水字體，高考閱卷老師就喜歡這種。

堇一的英文對比起來就顯得偏長飄逸了，雖然單看也很秀氣，但對平均兩分鐘一張卷子的批改速度來說，還是很沒優勢。

堇一深呼吸一口，看著小胖鳥撲騰三四次翅膀才堪堪飛走。

不就是英文單詞嗎，她也可以寫好的。

還沒到教室，短短幾分鐘又被語文老師叫住了。

“堇一，這是你們班的月考卷子，拿回去發一下吧。”

堇一接過抱在懷裡，又聽到語文老師的話，“對了，差點把這個忘了。這個名單給你，告訴他們幾個卷子過幾天再發。”

堇一看到上麵有溫夕的名字，很是疑惑地歪了歪頭。

語文老師就喜歡堇一這副乖模樣，笑著多解釋一句，“上麵的五個人這次作文寫的很優秀，抽出來當範文，明天我再講解一下。”

堇一點了點頭，努力維持表情管理。剛進教室又被體育委員叫住了，“堇一，幫我和溫夕說一聲，今天課間跑操她和桑然換一下。”

堇一扭頭看向溫夕的位置，她正在那和前桌討論著口紅色號。

堇一的聲音冷了幾分，下巴朝溫夕的方向揚了揚，“她就在那裡坐著，你可以直接和她說，我還要發試卷。”

“哎哎哎！”體育委員攔住她，皺著眉央求道，“我幫你發行不，好堇一幫我傳個話，謝謝你啦。”

體育委員把堇一懷裡的卷子搶走，堇一不是能爭會搶的性格，抿著嘴唇又歎口氣，回到座位還是話帶到。

溫夕聽後點點頭，沒什麼其他想說的，抽出桌屜裡麵的有線耳機，連上MP3，翹著凳子兩個前腳悠哉悠哉地晃了晃。

堇一的運動細胞全換去填充腦細胞了，聽著間奏跟著大部隊，圍著操場跑了三圈才停下來，呼哧帶喘回到教室。一抬頭，看到溫夕站在講台邊。

她也不是值日生，應該是和桑然換了，所以能留在班裡，維持著精致的偽素顏。

白嫩的臉蛋，紅潤小巧的嘴巴，蓬鬆的長發又直又長。

聽到旁邊男生的話，笑意盈盈地搖了搖發梢。

堇一看呆了，朝前麵的女生借了麵鏡子。

剛跑完操的她臉紅紅的像個蘋果，看起來土土的，頭發也有些淩亂。

堇一垂下眼簾把情緒藏在眼底。

似乎自己也該做些改變了。

晚上放學。

最近堇一給車開鎖時，時不時周柏深也會等她一會兒。

周柏深和溫夕也看到了榜單，堇一走到車棚，正巧聽到兩人討論成績。

“今天話好少。”

這是周柏深的聲音。

溫夕歎了口氣，“成績不理想，我以前在二高可以進前三十。”

“這裡可比二高教學資源好多了，你這個名次，應該進步了才對。”

周柏深還會安慰人啊。

堇一把車鎖放進前車筐，書包壓在上麵。

“那我還謝謝你嘍？”溫夕沒被安慰到，看到堇一在旁邊，誇讚道，“不過多虧了一一，我物理成績提高很多。”

堇一搖搖頭，“我沒幫什麼忙，是你之前太馬虎，忽略條件才解不出來的。”

“不管，就是一一的功勞。”

“要是下次能像你一樣進步二十多名就好了。”溫夕坐在周柏深車後座，對他說道。

前進二十名，堇一心裡默默算一下，就是二十名，比自己這次還要高。

咬緊嘴角，漆黑的夜晚路邊隻有幾盞昏黃的路燈，誰也沒看到堇一的異樣。

“哦，你加油。”

“你怎麼這麼敷衍！”溫夕從後麵晃蕩一下座位，周柏深的自行車猛烈顫了一瞬，又很快駛向正軌。

“我們打個賭吧。”溫夕簡直是暖場天才，堇一跟在後麵，聽周柏深半天一句的回複，都替溫夕打抱不平。

溫夕還在自顧自說著，“等我下次前進十名，你得滿足我個要求。”

“好不好。”

乍一聽沒毛病，仔細一想，貌似哪裡不對勁。

周柏深半天不說話，溫夕有的是辦法逗他，膽子也大，坐後麵都敢撓周柏深癢癢。

堇一蹬得飛快，趁著紅燈趕上兩人，抿抿嘴唇，鼓起勇氣說道，“下次我要是前進十名，你也滿足我一個要求吧。”

餘春的晚上還很冷，堇一感覺說了這句話後，似乎更冷了。

紅燈轉綠，周柏深起步速度很快，又落了堇一一段距離。

溫夕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周柏深，和你說話呢，能不能答應我們兩個的賭約。”

堇一屏住呼吸，腳步飛快，第一次發覺自己貌似有點運動天賦。

近了，離兩人幾乎是腳前腳後的距離了。

回複呀，快答應下來吧。

“能。”

少年喉結上下滾了滾，發出輕微的聲音。

堇一自行車猛地刹住，耳裡嗡嗡作響，像是千萬束的煙花猛地炸開，擲地有聲，又想是埋藏在深地裡隔了幾個春天被遺忘的種子，終於發芽看到了太陽。

周柏深，許下了她的第一個請求。

第二天講解語文範文，堇一發現溫夕的議論角度確實很優秀，前天隱隱的羨慕也都一掃而光，虛心借來又學習一遍才還了回去。

日子這麼不緊不慢的過著，這天跑操，堇一在教室耽誤了會兒時間，跑一半實在憋不住，請假去了廁所。

好巧不巧，看到從未跑操過的溫夕。

手裡夾了根煙。

猩猩發紅的前端，赤裸裸揭露著它的主人正在抽。

“你…”堇一倒吸一口涼氣，眼裡滿是震驚，跌跌撞撞地往後退了幾步。

“來這裡上吧。”溫夕似乎習以為常，熟練地把煙頭摁滅在廁所隔板，給堇一讓出地方。

堇一沒有說話，僵硬地搖了搖頭，快速跑了出去。

堇一突然不和溫夕說話了。

不過似乎沒人發現，畢竟堇一的話一直很少，反應也慢，時不時呆呆地慢上幾拍。

周末堇一拒絕了溫夕拉她一起去周柏深家學習的邀請，看著溫夕精致的側臉，猶豫再三一個人去了商場。

來到了她鮮少涉及的區域，美妝區。

各式各樣的口紅看得她眼花繚亂，頭一次滋生出醜小鴨的想法。

“這個，多少錢呀？”堇一小心翼翼選了款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口紅款式。一問價格，心虛地咽了口口水。

好貴。

堇一的零花錢很有限，一個月十五塊錢，過年的紅包都被趙盼收起來存成死期，堇一有心也用不了。

失望地離開商場，麵前的高樓大廈，仿佛把她和周柏深的世界隔得更遠。

她騎上自行車，又到了一個便宜的小市場。

很不巧，依舊買不起，還被當成初中生，被好事又好心的大媽苦口婆心勸導不要小小年紀不學好，好好學習比什麼都重要。

學習好以後買啥買不了啊。

這是大媽的原話。

可學習好真的能買到所有喜歡的東西嗎，堇一不太相信，至少她現在很想要個口紅。

又一個周末，堇一在家溫習功課，被趙盼帶著來到上周她偷摸來過的商場。

一眨眼也快到夏天了，趙盼想買身薄外套，一早一晚上班穿。

堇一跟在她身後，時不時提個建議，努力幫媽媽選個最符合身材的。

趙盼身材好買得很快，才下午兩點，趙盼也不著急，開始幫堇一挑用品。

“媽媽，我們進這裡看看吧？”堇一站在化妝品店門口，拽了拽趙盼的袖子。

心裡還在想應對媽媽的說辭，趙盼卻什麼都沒問，直接進去選購了。

堇一看到走向她們的又是上周的導購，側身站在趙盼身後，生怕被導購認出來，她怕被認成是壞孩子。

導購倒是沒那麼戲多，一眼看出消費決定權在趙盼身上，熱情地和她套近乎，完全沒注意到後麵的堇一。

“這個是最近很流行的豆沙紅，這紅色大衣也新買的吧，搭配一起一定特彆的配。”導購眼尖，看到趙盼手裡的包裹，推銷的話張口就來。

“身後的妹妹也可以試試這個新款， 最近好多小姑娘來買，揚氣大方，又提氣色。”

這款色號就是上周堇一來問的，確實很火，好像最先看到溫夕用後，又看到七八個也換成這個色號的女生。

堇一看向趙盼，等著她做決定。

趙盼的嘴緩緩開啟，堇一心都提了起來。

媽媽果然永遠不會讓她失望的。

“那就一起包起來吧，買了兩個款式，價格再便宜點。”

“姐姐，這個真的是最低價了，再低我們都不掙錢了。”

“便宜五十，以後我還來你這裡買。”

“姐姐，這真不行，”導購手法熟練包裹好，堇一接過購物袋，心裡雀躍，連最煎熬的談價環節都覺得格外有趣。

“五十，不然這我也不要了。”

堇一立馬配合地把包裹放在櫃台，跟著母親佯裝往外走。

“哎，姐姐，便宜三十行不，再搭你包煙。”導購一秒把堇一拽回來，塞進堇一手心，“小妹妹，收著收著，這煙也不便宜呢。”

堇一看趙盼又掉頭回來，默默把煙塞進衣兜，緊緊攥緊。

那包煙趙盼似乎忘記了，一直到第二天，堇一跑操時，才發現煙還在衣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