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1 / 1)

蕭茉不知道是淋雨淋的,還是被坦然直接躺下的時祁震驚的,臉蛋發燙。

她原本是想換了衣服擦乾頭發上床躺著歇會兒,但時祁就躺在她那麼近的地方,萬一她......睡姿難看,打呼嚕,說夢話,怎麼辦?

這和來的時候還不一樣,那次他住上鋪,隻要他不故意往下看,就看不見她。

現在這可是一睜眼就能看見!

蕭茉一屁股坐在葉希嵐的下鋪床上,有點不知所措。

葉希嵐也換好衣服回來,驚道:“你身上還都是水......”

“啊,”蕭茉從床上彈起來,沒掌握好距離,頭撞在她那張中鋪的床板上:“啊!救命......”

蕭茉捂著頭頂,渾身都有點發抖。

疼疼疼啊啊啊——

越刻意想在他麵前保持形象就越會出錯,這簡直已經成了鐵律。

算了,還是出去換身衣服擦乾頭發冷靜一下吧。今天一天情緒都大開大合,她真覺得有點累了,連晚飯也不想吃。

拿上新衣服去廁所前,她的眼神落在早就沒電了的手機上。

蕭茉猶豫了一下,還是拿出線,給手機衝上了電。開機瞬間,無數條電話和短信湧了進來,鈴聲一直響,就連最新款流暢的手機也卡頓了。

她有點想看又有點排斥,站在過道上猶豫了很久,直到車廂開啟了冷風,頭頂空調直直地吹在她頭頂,吹得她一哆嗦,這才下定決心先去換衣服。

或許是下著雨的緣故,天色愈發暗下來。

廁所地方狹小,蕭茉換起衣服十分費力。等她回到車廂的時候,窗外不遠處的麥田已經融在藍黑的天際中了。

暮色四合,她緊繃了許久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

蕭茉沒有直接上床,也拒絕了隔壁車洞的鬥地主邀請。她拉下牆上掛著的椅子,坐在靠窗的小桌邊,打開了手機。

再不想麵對也要麵對,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飯,這也許是承接了巨額財富的代價。

她很容易就想通了,點開未接來電。

譚寧寧兩條,劉老師五條,父親一條,哥哥一條。

真是百年奇遇,她知道譚寧寧和劉老師估計都是為了找她打的電話,忽視掉這幾條,給哥哥先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幾聲後,終於被接起。

蕭茉沒想到接通的這麼快,她以為最起碼要打幾個電話之後才有人接。

她將電話湊近耳邊:“喂?”

中鋪上,時祁睜開眼。

“哥哥還是王哥?”蕭茉問。

王哥是蕭清的總助,平時幫哥哥管理電話是他的業務之一。

“是我。”蕭清說。

和時祁記憶中的一樣,蕭清是個和善的人,聲如其人,溫潤謙和,聽不出任何不好的情緒。

“哥,你怎麼忽然給我打電話了?”蕭茉大概知道是為什麼,但不信邪地還要再問一遍。

電話那邊笑了一聲,伴隨著翻動文件的紙張聲:“明知故問?在外麵學壞了。”

蕭茉有點心虛:“沒有啊......”

“你今天沒去見孟衡,為什麼?”

時祁睜著眼,看著上鋪的床板。聽到蕭清的話,他嚴肅的神情緩和了一秒,緊皺著的眉頭也微微鬆開了。

“孟衡?”蕭茉對這個名字很陌生,不過想了一下就知道是誰了:“哦,他啊。”

“哥,你不覺得父親太奇怪了嗎?你還沒對象沒結婚呢,怎麼操心起我來了?”

蕭茉頭頭是道地分析:“哪有妹妹比哥哥先結婚的呢?況且我今年才十八歲啊,我才剛成年好不,大好年華書還沒讀完就要結婚?這太扯了。”

“還有,我都沒見過這個人,不知道他人好不好,帥不帥,簡直就是盲婚啞嫁嘛!”

“哥你作為新時代的完美青年,怎麼能助紂為虐逼良為娼呢?”

蕭清聽得好笑:“這什麼話。”

他停下手邊的事:“樂強近些年發展很好,孟衡比你大四歲,上次我和父親見到他,人很沉穩。長相你應該也會喜歡,這才推薦你們見一麵。”

蕭清說著有點奇怪:“父親說你也沒有完全拒絕見麵,怎麼忽然就這麼反對了?”

蕭茉一梗。

為什麼忽然這麼激烈的反對呢?

為什麼呢?

她小眼神往中鋪瞟。

當然是有更好的選擇啊。

蕭清敏銳的在這個空擋察覺到什麼:“或者說,你早戀了?”

他說話一貫很犀利,蕭茉嚇得趕緊否認:“沒有沒有,太忙了我忙著學習,哪有那時間。”

她酸溜溜地想,話是這麼說,我倒是想戀,人家還不願意呢。

“這我不管,注意安全。”蕭清說:“如果真不願意見就算了,我會和父親說。”

蕭茉興奮地站起來:“真的嗎?謝謝謝謝哥哥!!”

“嗯。”蕭清接過一旁王旭遞來的文件簽字,“那先這樣。”

“......好。”蕭茉一頓,這麼快就又不聊了嗎?

電話掛斷前,蕭清想了下,補充道:“錢還夠用嗎?”

蕭茉聲音悶悶的:“太夠了。”

她卡裡的錢已經夠再開一家公司了,一個高中生,要那麼多錢乾嘛。

聽起來,似乎蕭茉有點不高興。蕭清掛斷電話的手遲了一下。

“對不起,今天我太忙了。”蕭清再次補充:“早上有大區會議要開,中午和合作商吃飯,下午還有和m國分公司的會,沒能在家等你。”

“沒事沒事,我知道你們都很忙。”

他不解釋,蕭茉總覺得心裡難受。但蕭清一解釋,她又怕是自己太無理取鬨,“不用管我,我也沒什麼事。”

“嗯,那我掛了?”蕭清問。

“好。”

掛斷的前一秒,蕭茉忽然又叫住他:“哥!”

“嗯?”

“等我畢業了,來公司幫你,行嗎?”蕭茉有點不確定地問。

蕭清沒有馬上回答。

“沒事,不行就算了,我就是問問。”

“可以。”蕭清說,“我隻是以為你對公司的事不感興趣。”

“到時候我會提前替你安排,你現在先好好讀書。”

“好!”蕭茉答應。

她沒想到蕭清會這麼容易就答應了,完全沒有她想象中的冷漠拒絕,忍不住興奮地原地轉了兩圈。

電話掛斷,也不用再給父親打回去,不用被說,她心情一下子就好起來了。心情一好,也就知道餓了。

售貨員推著小車來賣東西,蕭茉叫住她,買了瓶水,又拿了盒妙芙。

小時候她生病,什麼都不想吃,哥哥就買過妙芙蛋糕給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家裡好吃的那麼多,她就偏偏喜歡這款小蛋糕。

吃過東西,蕭茉簡單洗漱了一下,也準備上床了。

她先在地上比劃了一下,預演怎麼爬上去比較優雅美觀。不過腳蹬很小,床鋪又窄,她怎麼爬都覺得彆扭,最後乾脆壯起膽子看了眼時祁。

還好還好,他閉著眼,看起來像是已經睡著了。

蕭茉將喝剩下的半瓶水和手機扔上床,然後三下兩下地爬上了床躺好。

她抱著水瓶,心撲通撲通地跳,在床板狹小的空間中太過明顯。隻是不知道是因為劇烈活動還是因為......身邊躺著的那個人是他。

蕭茉轉過身,麵朝著時祁。

講實話,她坐在時祁旁邊,故意還是不經意地看他側臉都有無數次了。但是以躺著的角度看,還是第一次。

蕭茉有點慶幸,床鋪之間的距離比來的那趟火車還小,她隻要伸手就能觸碰到時祁的床。

他依然潔癖的厲害,一上床就先鋪了自己帶的深灰色床單被套,邊角都捋的整整齊齊才肯躺下。

明明也才十八歲卻古板無趣,落在蕭茉眼裡,她並不怕他的冷臉,隻覺得可愛。

時祁可能是累了,他側躺著,入睡後手臂放鬆,伸到了床邊欄杆外,懸在半空。

蕭茉靜靜地看著他。

六點。

七點。

快八點的時候,車廂裡終於回歸了平靜,過道來回穿梭的人變少,嘈雜聲從大喊大鬨變成了每個車洞間的竊竊私語。

再變成十足的安靜。

就像她看時祁的眼神那樣安靜。

為什麼會喜歡上這樣一個人呢?蕭茉看著他的睡顏想。

想站在他身邊,她必須學會自洽,因為他話那麼少,他的神情永遠那麼冰冷,隻有在很個彆的時候,她才覺得這個人其實也有溫度。

剛上車的時候,他渾身也都是濕著的,很顯然淋過雨。

可問他,他也不會說。

她隻能自作多情地去猜時祁是不是其實也跑出去找她了。

窗前一閃而過的,穿著白色襯衫的身影在蕭茉的回憶裡不斷倒帶重放,急迫地想找到某些證據證明,那個人就是他。

但那人躲閃的太快,再加上蕭茉那時哭的眼前一片模糊,根本回憶不出任何細節。

不過她總有種感覺——

窗外的那個人就是他。

如果是真喜歡一個人,也不需要看得那麼真切才能辨認。隻是他不認,那她也就不問了。

時祁似乎睡得很香,幾個小時也沒有翻身或是挪動地方。

他也是自己生活在南江,想必也很不容易吧。

她以前沒這麼仔細地看過,他的睫毛原來這麼濃,又黑又彎,顯得眉眼更加深邃。

她的視線順著看去,劃過他挺直的鼻梁,單薄而緊閉的嘴唇,棱角分明的下頜,脖頸......最後停在了他伸出在半空中的手上。

蕭茉悄悄伸出手指,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指尖,慢慢地湊近他的手指,對著貼了一下。

或許是有點癢,時祁動了一下,收回了手。

蕭茉笑了笑,不過並沒有收回手。

折騰了一天,她一闔眼,眼皮間的澀意就不可控地傳來,像被塗了膠水一樣睜不開。

很快,她也不再掙紮,沉沉睡過去。

對麵的時祁睜開了眼。

眼神清明理智,哪有半分剛睡醒的樣子?

他一睜眼,視線就落在了食指指尖上。

剛剛,是她碰了一下嗎?

他抬眼,眼前女孩粉嫩的唇瓣微張,均勻的呼吸著,顯然已經熟睡。

耍完流氓就睡?

還真是她一如既往的風格。

她手指細長白嫩,指甲上塗了裸色的指甲油,應該還塗了點彆的,在火車微弱的燈下發著細閃的光。

時祁盯著她手指看了會兒,翻了身個去麵壁了。

幾分鐘後,他越想越虧,又轉了個身翻回來。

“你碰了我,我也應該碰回去。”

頭頂的燈到時間就自動關閉了,時祁在黑暗中小聲道:“我已經和你說過了,所以,我不是在耍流氓,我隻是要求公平。”

他對著空氣和熟睡的蕭茉,用不知道哪來的強盜邏輯解釋一通,然後伸手,精準地抓住了她的手指。

-

蕭茉對著瀏覽器,有點糾結。

自從京市回來,時祁似乎變得更奇怪了。說是冷淡吧,也不全是,她有時候偷看他,會恰好和他對視上,隻是他很快就會移開視線,問他話也不理。

總之是非常奇怪。

蕭茉不知道這種情況要怎麼辦,隻好打開瀏覽器,想上網搜答案。

可是搜什麼呢?

她想了會兒,輸入。

【如何追求冷淡的男生】

不行,換一個。蕭茉又全部刪掉,重新打字:

【冷淡的男生喜歡什麼類型的女生】

也沒彆的意思,她並不想為了彆人改變,但不妨礙她往時祁可能會喜歡的風格靠攏。

等到手了再原形畢露,讓他沒有後悔的餘地。

蕭茉壞笑著想,再一抬頭,時祁正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

沒事,蕭茉的笑在臉上僵硬了一秒,馬上換上一個明媚的笑容。

時祁扭開臉。

蕭茉看著輸入框裡的問題,點了搜索。

答案很快蹦了出來。

【溫柔賢惠的女人是所有男人的理想型。】

【男人都喜歡綠茶白蓮花】

某情感專家:

【一般來說,他們喜歡溫柔細心的女生,這類人一般缺乏關心,如果能在恰當的時候給予關心,他們會被你吸引。】

蕭茉:......

什麼啊,這些類型都和她一毛錢關係沒有。

溫柔賢惠?

啊呸!

利他的都能被叫賢惠,問題是誰會喜歡永遠忽視自己的感受?誰愛傻誰傻,反正她不要這樣。

幾分鐘後。

蕭茉扭扭捏捏地端著早上特意早起了半小時為他親手做的早飯,放在他麵前。

“我自己做的哦,沒有假手於人,你嘗嘗。”

時祁謹慎地看著她,以及麵前有點被壓扁了的三明治。

看她剛才的表情,更像是在飯裡下藥了。

還不是什麼好藥,不然她也不能笑得那麼嚇人。

“嘗嘗吧~我特意和阿姨學的。”她掀開三明治的麵包片:“連煎蛋都是愛心的呢。”

時祁嫌棄地推開:“不。”

蕭茉撅著嘴,憤然收回三明治,拿起來咬了一口。

她就說網上的東西都不可信吧?

時祁明明根本就不吃這套嘛。

她回憶起剛才第二條回答。

綠茶白蓮花?吃完三明治,她偷偷在桌下掏出手機搜,什麼是綠茶,又什麼是白蓮花?

綠茶:外表清純,實則工於心計。

白蓮花:看上去純潔,實際內心陰險。

這不是一個意思嗎?蕭茉有點沒看懂,隻能隱約感覺哪裡奇怪。

“算了,”蕭茉放下手機,開始醞釀,“就按我的理解來吧”。

晚上放學,等人走差不多了,蕭茉一如既往地跟在時祁身後,隻是比之前離得更近,幾乎是並排走。

她拿著張卷子,在樓梯口截住他,楚楚可憐地睜著雙大眼睛看他:“這套題我真的做不出來,你可以幫我講講嗎?”

時祁真的停了下來,他皺眉掃了眼卷子:“剛才自習課怎麼不說?”

哎?有戲!

嘿嘿!

後麵還有節目呢,教室人多口雜的,多不方便!

蕭茉趁熱打鐵道:“幫幫忙嘛~”

時祁無奈地看著她。

她故意貼他很近,幾乎靠在了他胳膊上。專屬男生的更高體溫透過襯衫傳到蕭茉的手臂上,她愣了下,不自然地往後了一小步。

時祁將這一幕儘收眼底,覺得好笑。

自己貼了過來,他還什麼都沒做,她就不好意思了。

他拿過卷子:“明天寫好給你。”

蕭茉眼前一亮:“好呀!”

時祁剛往前走,蕭茉忽然在身後“哎呦”了聲。

他回頭,看見蕭茉蹲在地上,捂著腳腕的位置,臉皺成了包子,痛得眼角都紅了。

“我不小心崴到腳了,好疼......”

這神態就有幾分真了,時祁居然第一時間分辨不出是真的,還是她的小伎倆。

時祁歎了口氣,伸手將她的背包拿到手上:“我隻把你送到車上。”

這已經非常難得了,蕭茉自來熟地扯著他衣角站起來,一蹦一蹦地往前慢慢走。

可能是怕摔倒,蕭茉離他非常近,比剛才故意貼過來的時候還要近,手一直緊緊攥著他的袖口。

在一跳一跳間,蕭茉身上出了層薄汗,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飄了過來,沾染在了他呼吸間,駐紮下來。

時祁停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