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已經下起了瓢潑大雨，蕭茉一出門就被澆了個透心涼。
車站有好幾個進站口，並且並不是全部都相通。蕭茉越看時間越著急，當她再次拿出手機打電話的時候，手機已經沒電自動關機了。
本來她把身份證給譚寧寧是想節省一個步驟，她一到就可以直接進站。但現在看來，還不如讓她自己拿著更方便了。
現在倒好，想改簽都不行了。
北進站口。
已經四點二十分了，再有十分鐘就必須檢票上車，可人還不全。
劉老師和其他老師收了所有人的身份證去取票，忙得顧不上彆的。他看了眼譚寧寧，她和其他幾個女生站在一起說著話。
時祁抬頭，外麵豆大的雨滴砸在車站透明的棚頂，飛濺起更多水花，然後消失在開始黯然的天光下。
他往班級人群裡走近了些。
譚寧寧和朋友熱切地聊著天，清點著這三天買下的紀念品。
葉希嵐代替劉老師正在點人，點第一遍因為大家都在亢奮地滿地走，數到一半就亂套了。她強行將人按男女勉強排了兩列，重新數了遍。
“不對啊，少一個人。”葉希嵐點到最後，奇怪道：“誰不在啊？”
時祁用力將行李箱杆抽了出來。
聲音很大，在喧鬨的車站都很突兀，包括葉希嵐在內的一圈人都看了過來。
“啊，對，蕭茉！”葉希嵐像是被打通了大腦道：“她怎麼還沒來集合？”
譚寧寧這時終於想起來這回事：“她回家了，說是四點在進站口見。”
蕭茉平時跳脫，但葉希嵐很清楚，她說出的事都能做到。高一有一次她沒能考到第一，她神色輕鬆地說她大意了，以後不會給彆人機會。她也真的都做到了。
如果她沒有路上出什麼意外，那一定是車站太大，她走丟了。
葉希嵐轉過去看著她：“說是哪個進站口了嗎？”
譚寧寧：“額，沒有......”
“......”葉希嵐無語：“那你看看手機有沒有人給你打電話？”
時祁沉默地聽著，指尖在表盤上輕輕敲著，隻是節奏越來越快。
葉希嵐倒是想自己去聯係，但她沒有自己的手機，有心無力。
“哦好。”譚寧寧把背包從肩膀上拿了下來，在包最裡麵掏出手機：“還真有，不過是半個小時前了。”
葉希嵐長長地吸了口氣：“撥回去。”
譚寧寧提線木偶一樣，葉希嵐說一步就做一步。
電話那邊響了一下，接下來就是冰冷的機械女聲：“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Sorry......”
時祁拍了拍身邊的男生，對方愣住，呆呆地看著他。
“麻煩你，如果我沒按時回來，幫我把行李拿上車。”時祁盯著他說，眼神清冷犀利稍減。
“好......”男生自己沒帶行李箱，隻背了個包，時祁很少和他們說話，在班裡看似透明，實際上一直活躍在大家口中的八卦裡，他點點頭答應。
這裡一共有四個進站口，東南西北各一個，現在可知的是，蕭茉並不在他們現在這個進站口。
時祁轉身跑了出去。
葉希嵐借來譚寧寧的手機，找到劉老師要來了自己和蕭茉的身份證和車票，向另一個方向跑了。
秋天的雨沒有夏天急，但綿延漫長，一下起來就沒完沒了，潮氣更大，打在人身上冰涼。
葉希嵐沿著車站外圈找過去，邊找邊大喊蕭茉的名字。整個進站口上方都回蕩著她的聲音，但凡蕭茉在，一定能聽到。
然而找了另兩個進站口後，還是一無所獲。
這邊時祁也一直在來回找著，有了上次找人的不成功經驗，他更仔細地掃視任何蕭茉可能出現的場所。
從一個進站口到另一個進站口之間沒有遮擋物，他毫不在意，抬手擦去臉上的雨水，不間斷地一點點找去。
此時，蕭茉正從西進站口出來。
她拉著行李箱，狼狽地站在門口四下看。
剛才她來過這個入口了嗎？好像沒有？但門口的牌子看起來眼熟，好像她剛出來的進站口也有兩台售票機擺在一樣的位置。
好像剛才每一個找過的進站口都長一樣，完全分辨不出來。
銀行卡她放在南江的家裡並沒有帶來，手機也沒電。蕭茉有點絕望地想，如果今天真的趕不上車，是不是隻能回家求助了？
父親或許會派人開車送她，但更可能的是完全不想理她吧。畢竟她今天在未經父親允許的情況下放了聯姻對象的鴿子。
家裡也沒人想見她一麵，一回去屋子裡空空蕩蕩，說話都帶回響。
真的會有人還在乎她嗎？
她還奢望今天和哥哥說，等來年高考結束回來幫他，結果連一麵都見不到。事實上隻要他們不想見她，她在這個家就永遠沒有主動權。
蕭茉很少會產生負麵情緒，但或許是當下的場景太淒涼，她浸在雨裡，眼眶紅了。
她感受到眼淚帶著點熱氣滑下，飛快地抬手擦掉了。隻是同時，更為冰冷的雨水再次撲麵而來，擦也擦不完。
“蕭茉！！”
“蕭茉——”
“蕭茉————”
蕭茉耳尖一顫。
遠方好像傳來有人喊她的聲音，她像小雞啄米一樣來回扭頭去找聲音來源。轉身，隔著厚厚的玻璃，她看見葉希嵐正站在大廳裡，手在嘴邊擴成喇叭形，嗓音沙啞。
“蕭茉————”
“我在我在！！”蕭茉馬上揮手，拉起行李箱衝了進去。
葉希嵐看見她的時候，蕭茉已經和巨型金毛一樣整個人撲了上來，險些給她撞倒。
“哎，你看著點。”葉希嵐罕見寬容地笑了笑，在她背上拍了拍。
蕭茉心情複雜，悲喜交加，摟著葉希嵐嗚嗚地哭起來。
“嗚嗚嗚——你怎麼知道我找不到路了......”蕭茉剛憋回去的眼淚這下徹底決堤了，她把自己埋在葉希嵐的頸窩，用葉希嵐也已經濕透了的衣服擦眼淚。
“你真是個好人嗚嗚嗚——”
“我再也不上課說話了。”
“你真是個大好人。”
她誇人的話直白而詞語貧瘠，翻來覆去就一句你是大好人。
“你每年遊學都要走丟一次啊，我已經摸清規律了。”葉希嵐看了眼時間，拍了拍她：“好了，我們得先去集合，還有三分鐘就開始檢票了。”
“好。”蕭茉極其聽話，乖乖地接過葉希嵐遞來的車票跟著她。
窗外，一個熟悉的身影駐足良久，看著蕭茉因為哭泣而略微顫抖的背影，片刻後轉身離開。
蕭茉似乎注意到什麼，頓住，來回張望。
但沒再看見任何異常。
葉希嵐回過頭：“怎麼了？”
蕭茉搖搖頭：“沒事。”繼續走。
沒走幾步，她忍不住開口問道：“除了你，還有彆人出來找我嗎？”
“彆人？”葉希嵐拉著她走的很快，想了下：“不知道，應該沒有吧？”
她那時候忙著和劉老師溝通，是真的沒看到時祁也不見了。
“哦......”蕭茉有點失望，但隻是瞬間，她拉著葉希嵐的手握得更緊了。
能有一個人願意為她承擔無法按時趕上車的風險，有一個人拿著她們兩人的票，寧可一起不上車也不肯把她丟在異地他鄉，有一個人和她沒有血緣關係，卻惦記著她的安危。
這足夠了。
蕭茉很偶爾很偶爾的時候也會懷疑自己為人處世的正確與否，就好像給葉希嵐銀行卡的那天。她後來再仔細想，其實有更多方法更完美的處理這件事。
因為葉希嵐是善良的人，所以才不會誤會她的好意。
一切都是因為她們都是很好的人。
蕭茉想，她會很珍惜剩下這不到一年的時光，即使這裡充滿學業的疲憊，對不確定未來的惶恐，她都要抓住每一秒慎重度過。
時祁從另一個方向回到他們檢票的候車大廳，比蕭茉她倆回來的還早一點。
劉老師顯然是被嚇到了，原本是一個學生不見了，一下子變成了丟三個。少了哪個她也沒法交代，於是上車後，她將蕭茉，葉希嵐還有時祁安排在離她最近的一個車洞裡。
再三囑咐了不要亂跑後，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時祁一上車就打開箱子拿了什麼東西出來去了廁所。
淋雨的感覺太難受了，蕭茉沒注意到他，從包裡拿出乾毛巾遞給葉希嵐：“你快擦擦頭發，換件乾淨衣服。”
她自己也找了另一條毛巾擦了擦，找了個新塑料袋將濕毛巾裝了起來。
幾分鐘後，時祁從廁所回來，看不出任何異樣。他一句話也沒說地把昨天借她的吹風機放在了蕭茉睡的中鋪上。
蕭茉拿起吹風機，這才發現，他發尾的頭發是一綹綹的，幾根碎發粘在額頭上，擋住了他絕大部分的視線。
“你也淋雨了嗎？”蕭茉湊過去問道：“你頭發還濕著，怎麼不先吹一吹呢？”
時祁正蹲在地上將箱子重新合上，聞言抬頭睨了她一眼，淺淺道：“你用吧。”
他剛才去廁所應該是換了衣服，和剛上車時穿的並不是一件了。蕭茉就算注意力不全在他身上，也能發現這麼明顯的變化。
“你......”蕭茉腦海裡閃過剛剛在巨大落地玻璃窗外一閃而過的身影，想到了某種可能性。
“劉老師為什麼也說了你呀？你是不是剛才......也脫隊了？”
時祁麵不改色地將箱子舉起，還沒等蕭茉動手幫忙，就把箱子扔到頭頂的行李架上，然後踩著腳踏板上了對麵的中鋪。
他住這張床？等下，等下等下......
蕭茉啞聲，將剛才的疑問拋到腦後。
這樣是不是說明，他倆今晚要麵對麵入睡？
麵對麵？隔著頂多一米的距離？一起入睡？？
她還沒準備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