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夕陽像血灑在路上。

進了樓棟冷意便襲來，隻剩臉上的熱意翻騰。

一樓門廳處立著兩台自動售貨機，外殼分彆是兩大可樂競爭品牌的藍紅色廣告，初勻熙瞥了兩眼，在販賣冰飲的紅色售貨機前站定。剛準備拿出手機掃碼，井秋甜的電話打了進來。

她劃開電話界麵先掃碼，再接了電話。拉開櫃門拿了一瓶冰鎮的汽水貼到自己臉上，冷涼的觸感激得她“嘶”了一聲。

“你怎麼樣。”井秋甜問。

“我沒事，就是剛剛買了瓶飲料。”汽水罐身逐漸起了層薄薄水汽，濡濕手心，她抓著罐頂，翻轉手背，輕輕擦掉白淨臉頰上被蹭上的水痕。

“有點冰手。”

井秋甜卻遲疑不語。

初勻熙臉上的熱意漸退，有些疑惑又急切地問：“出什麼事了嗎，怎麼沒發微信消息，直接給我打電話。”

井秋甜在電話那頭輕微歎了一口氣，又支支吾吾，最後說：“哎呀，你那個創意杯怎麼樣啊。”

初勻熙摁了電梯上行鍵，開了擴音，右手攥著手機勾開了汽水拉環。

“呲——”，氣泡上湧。

她聲音軟糯緩慢：“就是微信上說的那樣，比賽方似乎認定我抄襲。”

井秋甜不可置信：“怎麼可能，你根本沒有抄襲啊，我都知道你準備了這麼久，什麼狗.屁比賽方！”

“我收到郵件後，又立即給賽方發了自己的創作過程和申訴的郵件，但是現在也沒有收到回複。”初勻熙似乎已經逼迫自己接受了這樣的結果，“可能這就是最後結果了吧。”

井秋甜：“熙熙，你沒想過被盜號的可能嗎。”

“我用的px軟件繪圖期間都是不聯網的，知道我報名參加這個創意杯的人也幾乎沒有，感覺沒有被盜圖的可能性......”

初勻熙進了電梯，她盯著亮起的藍色23樓層按鈕鍵，心裡恍惚過一種模糊的想法。

“你室友呢，你沒想過你室友嗎。”

井秋甜說了出來。

初勻熙住的是混寢，有兩個實驗藝術專業的女生，接觸尚少，偶爾在寢室碰麵。隻有桂瑤跟她同為繪畫專業的學生，也隻有她知道自己報名參加了這個比賽，即使也不算熟絡，但有關專業學習相關的時常聊起。

“但是桂瑤平時對我挺好的......”

“一碼歸一碼，萬一呢。”

她斂了睫毛，一時沒說話，左手指尖冰涼，扣著的汽水罐凝結的水珠順著罐身往下。

嘀嗒。

落在水銀色反光的金屬底板上。

井秋甜接著說：“你可以找人查查，是有人盜號，還是怎麼樣，說不定真的能查出來什麼，怎麼樣也不能讓你的心血白白浪費了。”

初勻熙深吸一口氣，答應：“我會的。”

23層到了，她提步走出電梯。

井秋甜擔心：“行，那你好好的，彆為這件事情傷心啊，一次比賽而已，就算查不出什麼，還有下次機會。”

初勻熙語氣放得輕柔：“知道啦，謝謝甜甜，我請你吃小蛋糕，你想吃哪家的。”

“Missblue的，她家昨天剛上新了年糕芒果夾心千層。”井秋甜起了興致，“你彆給我點了，下次我倆一起去吃。”

初勻熙：“好。”

-

剛打開房門，初勻熙就聽見古偶電視劇誇張的悲戚聲。

“回來啦。”已經下班的楊淑坐在客廳，視線往初勻熙方向走。

“媽媽。”她打了聲招呼，站在玄關處換鞋。

“我跟你爸商量好了，等這個月你的教學課程結束，我們就去米蘭，你爸把假都請好了。”楊淑站起身，把往二樓走的初勻熙抱住，“開心嗎，寶貝。”

“開心。”她把下頜搭在媽媽肩膀上蹭蹭。

楊淑鬆開，伸頭摸摸她的頭，又坐回去繼續看古偶。

上二樓進了房間，初勻熙心情難免有些沉落。抱膝坐了一會兒，摸出手機進入橙色軟件搜索檢查賬號異常專業對口的技術人員。

外麵的手機電腦專賣店感覺都不靠譜，不如找專人。

說明要求後，對方獅子大開口，要價3000元。

在對麵出示了各種專業技能自證並稱檢查程序繁瑣複雜後，初勻熙答應下來，約定在長州區流星路站點見麵。

正好明天還要去邱湫家教畫畫，結束後便可直接過去。

-

次日，四時許。

沈潮剛從樓下販水機裡拎出一桶5L的礦泉水，朝電梯口走，就撞見了從電梯上下來的初勻熙。

她今日穿了一襲白棉裙，手裡比昨日多了一個粉藍色碩大電腦包抱在懷裡，裡麵應該是厚重的遊戲本。胳膊上還掛著一小盒酥脆小餅乾，應該是她當家教的那戶顧客給的。她步履匆匆，見到他停了下來。

眼眸明亮，肉眼可見的開心：“你怎麼在這，好巧啊。”

初勻熙視線從沈潮手裡提著的水瓶一晃而過，疑惑：“還是來見朋友的嗎。”

沈潮噎住：“對。”

視線下落，頜首問：“你帶電腦做什麼。”

初勻熙看了看自己懷裡的電腦，回答：“我找了人幫我檢查。”

兩人站在電梯口，沈潮沒伸手摁電梯，初勻熙也沒挪動腳步，似乎都不介意多消磨些時間。

她稍微思考了一下，便如實說出：“我找了技術人員，幫忙檢查我的px賬號是否有異常情況。”

“我可以幫你。”

他不假思索，右手還提著礦泉水，走廊燈光打在眉骨，蓄上一層灰朦的陰影。

她有些驚訝，又笑著說：“謝謝你，但是我已經花錢找了人幫忙了。”

沈潮移開視線，有些不爽得盯著電梯：“多少錢。”

“3000。”

他側頭，平淡地望向她：“你被坑了。”

初勻熙糯糯得“啊”了一聲，然後說：“我也不知道到底值不值，但已經定下來了......”

沈潮偏回頭：“你付錢了嗎。”

她一時不明白沈潮為什麼這樣問：“沒有。”

說話間，沈潮伸手摁了電梯，屏幕上顯示從5層開始下降。

“沒付訂金，不算毀約。”

初勻熙遲疑：“可是我都約定好了。”

一層到了。

沈潮沒再說話，隻是伸手，使了巧勁扣住初勻熙的手腕往電梯裡走去。

又率先摁了關門鍵，再摁了11層按鍵，等到電梯門徹底合上，他才鬆開了扣住的手。

沈潮暗暗攥緊手心，她的手腕纖細得兩指合攏還有剩餘，他感受著留下的細膩柔軟。

暗自瞥了一眼，手腕上沒有紅痕，他收回視線。

初勻熙被拉得稍微踉蹌，緊急之下把懷裡抱著的電腦改為左手單獨拎著，又低頭瞧著右腕上扣著的骨骼分明的大手。

愣住。

直到腕上隻留下沈潮帶來的熱意、灼燒。

她仍覺得腦子發懵，初勻熙垂眸，瞧著五分鐘不到又再次踩上的金屬底板。

“你不用理他，直接拉黑就行。”

初勻熙意識到沈潮話語中的他指的是她原本約好的技術人員。

她擔憂：“我被人舉報了怎麼辦。”

沈潮語氣淡淡：“你不會被舉報，他索取高價費用才應該擔心被舉報。”

“叮”。

11層到達，似乎怕初勻熙停在電梯裡不跟上，沈潮又輕扣住她手腕走出電梯，來到門口才放下。

初勻熙瞧著沈潮的動作，逐漸意識到不對勁。

他太自如了。

仿佛有肌肉記憶一般輸入了開鎖密碼，然後又輕車熟路地從鞋櫃裡掏了一雙嶄新拖鞋放在初勻熙腳下，示意道：

“穿這雙。”

初勻熙沒應，她盯著沈潮：“你朋友呢。”

沈潮手搭在鞋櫃上垂眸緘默，玄關暖光照得他皮膚透明，她仿佛瞧見薄薄皮膚下毛細血管的跳動。

她越發篤定：“這是你家嗎。”

“進來嗎。”他瞧著似乎有些懊悔，撩起眼皮問道。

“你為什麼說這是你朋友家。”初勻熙臉上沒有怒氣，隻是單純的疑惑。

他看著她，琥珀色的眸卻深邃，帶著試探：“那天想去接你，離得遠，怕你不同意。”

初勻熙覺得臉又燒起來，暖呼呼的。

她笑開：“不會的，我隻是怕耽誤你時間。”

沈潮聞言，立即退開，又接過她手裡的電腦包和餅乾袋子。

等她進屋後再伸手掩門。

初勻熙打量著客廳。

地板瓷磚鋥亮，一層不染，布局通透舒適。就是家具設計彰顯著浮誇風，沙發上扒著大紅大紫的牡丹花紋，茶幾也是雕刻著複雜花紋的紫檀木，不像是年輕人居住的地方，她暗自思忖，他應該是跟他爸爸住在一起。

但除了幾件家具外，其他地方都非常簡約。

沈潮把電腦擱在茶幾上打開，初勻熙挨著他坐下。

“你爸爸幾點下班啊。”初勻熙問。

沈潮抬眸，眼神冷劣，虛無得瞥了一眼遠處：“不知道。”

初勻熙：“那我把電腦放你這，在微信上聯係好了，萬一你爸爸下班碰見，我連見麵禮都沒帶。”

沈潮頓了一下：“我跟他不住一起。”

初勻熙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不好意思。”

“不用為這個道歉。”沈潮側頭問初勻熙，“開機密碼是多少。”

“cyx0927。”

電腦逐漸顯示開機畫麵。

客廳很安靜，隻有電腦啟動沙沙的聲音。

藍瑩的光線打在沈潮側臉，像3D遊戲裡的人物建模。

初勻熙突然喚道：“沈潮。”

“嗯。”

他專心盯著屏幕，應答間喉結滾動。

“你以後不要再騙我好不好。”

初勻熙停頓了一下。

“善意的也不希望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