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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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養了一段時間漸好的夏清柚再次徹夜徹夜的失眠,之前吃的那些輔助藥物都不管用了,

情緒有時再次陷入崩潰狀態,這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嚴重。

從前夏清柚最難受的時候是疑惑譚複舟是否還在愛她,是質疑對愛情的期待,即使伴隨著忙碌的工作她也可以在一次次加班中保持理智,甚至自己疲勞進入醫院時也不會有太多波動。

她始終有一個永恒的朋友,可以訴說一切事情,可以傾吐一切情緒,開心的、苦澀的、難堪的...

這麼多年了,夏清柚以及完全習慣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朋友,

葉檸和夏清柚性格完全不同,她喜歡張揚的紅玫瑰,還喜歡談戀愛,喜歡去撩好看的男生,喜歡各種美豔的事物,喜歡被彆人誇她是大美女,喜歡帥哥對她迷戀的樣子。

夏清柚知道葉檸也在渴望愛,渴望一份從一而終和至死不渝的獨特性,其實她是個對待感情及其認真的人,因為受不了一點瑕疵,受不了一點異心,才會這麼多任都沒有找到結果,

她說自己在享受過程,享受當下,

其實是看慣了太多結果都一樣的不堪。

她大大咧咧,卻是個細心的大美女,她在談戀愛的時候不會像網絡平台上吐槽的那樣完全忽略朋友,

即使有時候不能第一時間回複消息,但是也不會觸發爭論,

甚至相隔了幾個小時甚至是幾天的消息都可以忽略回複轉移至新的話題,

據說到達了這個階段的朋友,已經是一輩子的牽絆。

可是如今夏清柚居然要直麵葉檸的離去,自己無能為力。

譚複舟請來的專家也隻是堪堪減輕一些這個走向死亡過程的身體疼痛,

一個鮮活的生命的消失,

這個人是她認識了十幾年的朋友。

當代的課程體係中已經有關於死亡教育的存在,可是紙麵上的理論和真實麵對時究竟是差太多太多。

夏清柚甚至在想,她可以將接下來的壽命分割給葉檸一半。

如果夏清柚沒有譚複舟,她會痛苦一段時間,就像這幾年在婚姻中的爭吵,她愛了很久,卻也能在沉淪中走出,或許會有遺憾,或許會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但是她能做到對愛情這一感情類彆的釋懷,

愛是真的,卻無法接受自身人格上的貶低和失離。

友情與愛情作比較實在奇怪,夏清柚又一個失眠的夜晚躺在床上,腦子裡愈發的混亂,

混亂中又有一點清晰的脈絡,

她已經無法離開自己選擇的朋友,甚至在過往人生中從未有過這個問題的假設,

當直麵這件事情時,她才驚覺,這半年自己的人生中發生了幾次如此之大的變化,

職業、愛人、朋友。

幾近三十而立之年,沒有如十七八歲的設想的美好未來,

人生活的日子不是童話書,也不似影視劇,

她得到的很少,失去的很多,

對比起來,

原來學生生涯才是人生中最彌足珍貴的的階段。

長大一點都不快樂,

幽幽月光落在一片寂靜的陽台,夏清柚吸吸鼻子,她很想回到和葉檸一起翻牆去看油菜花的十四歲,

破敗的牆壁後麵每天都會傳來香氣,葉檸拽著她去到湖邊抱了兩塊大石頭,堆放在一起,

她們爬上去,衣服臟掉了也不在乎。

微風拂麵,兩個人在牆頭上晃蕩著腿,在說些什麼呢,說以後長大嗎?

夏清柚要記不清楚當年說話的具體內容了,

令她銘記的是當時的感覺,一種真正的開心,可是那時候不懂,

是真的不懂,

而後太多年,以至於想起來都覺得那片油菜花模糊了,就連香氣都消散在時間的長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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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夜裡哭得多麼難受,在朋友麵前卻能很好的展現出平定的狀態,甚至是臉上掛著笑意,

葉檸一定不希望她這樣,夏清柚希望葉檸開心一點,

走到病房門外,夏清柚的用指甲掐了掐手心,她推門進去,葉檸的男朋友也在,他正在削蘋果。

夏清柚將手上的紙袋打開,“檸檸,我又織了兩個帽子,上麵還有玫瑰花的樣式,你看看”,

夏清柚將東西放到倚靠在枕頭上的葉檸手上,她越來越瘦了,從前隻是覺得她穿的單薄了些,夏清柚那時沒多想,畢竟葉檸是個要美麗不要溫度的性子,

她是因為愈發的瘦弱,才會顯得衣服也是單薄的。

葉檸開開心心地嚼著一小塊蘋果,她拿過紙袋子,一邊將新的毛線帽都拿出來,一邊將頭上的摘掉,

她不戴假發片了,

她神色如常,已經適應和習慣。

夏清柚聽見葉檸正在問“好不好看?”

她回答不上來,隻覺得鼻腔處喉嚨處被塞了坨水,胸腔裡也好似有團棉花壓著,

她知道自己在哽咽,她輕輕笑,而後僵硬地說出兩個字,

“好看。”

夏清柚深吸一口氣,看向了葉檸的彎彎眉眼,她在笑,期待著真誠的回答。

“檸檸你可是大美女!戴什麼不好看!”

“是嗎?”葉檸撇撇嘴,“看你哭喪的表情,我還以為我醜到不能看了呢。”

葉檸說話音調很輕,被折磨的吃不下去東西,她連睡著都是奢侈,進入夢鄉之後她會沒有疼痛,可每次都很快就又醒過來。

葉檸調整了下毛線帽的角度,吐字清晰卻又滯澀,“我記得剛考上大學那會兒,我以為自己學計算機就會像影視劇中的黑客那樣,在網絡裡成為神話,”

“可是我剛開始連寫一個簡單的程序都一直出錯,還被老師批評說要我快點轉專業,”

夏清柚知道葉檸說話的時候很累,可是她不能阻止,她不能剝奪,儘管是為了葉檸好也不能那樣做,夏清柚接上話:“所以你氣的罵了他一個月,期末考了專業第一,狠狠打臉了那個老師。”

“對,我很優秀吧。”葉檸輕快地訴說當年的驕傲,“我爸媽就讓我學中文回家當老師,我偏偏不聽話,那個老師讓我轉專業,我偏要考第一”。

直到現在,葉檸已經很多年不回家,她有個哥哥留在他們身邊,她小時候是聽話的乖巧小孩,越長大越有脾氣,直到上大學後完全離開,葉檸工作後打回去了一大筆錢,完完全全高於她的撫養費,

她不想在被控製被壓抑,

那邊默認了就當白養了這個孩子,

夏清柚與葉檸的家庭相似卻又不同,曾經夏清柚以為父母不愛她,隻是完全放任以及偶爾不合適的意見,

可是對比葉檸那種窒息的環境,那根本就不是愛,

愛不應該是讓被愛者感受痛苦的,

那是控製和彰顯自己的權力。

夏清柚與葉檸的性格相差那麼多,家庭成長也不一樣,可是她們就是遇見了,成為了朋友,

這是自父母親緣外自己來主動地選擇的人生關係,

靈魂深處契合著最深的渴望。

葉檸最終還是離開了,在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在農曆新年的前一夜,萬家合歡相樂,她們在經曆要說永遠再見的告彆,

葉檸在得知自己確診結果後就買了一塊墓地,

她生前沒有買房,這些年來一直租房,

從租一個很破舊的合租房,到終於可以租一套完整的公寓,其實走了很多年,

夏清柚給葉檸的銀行卡打過錢,她不要,

明明是葉檸一開始說的“苟富貴,勿相忘”,她說要被葉檸養,還揚言立刻馬上給她扒拉譚複舟的錢出來暴富,

可是當夏清柚真正有一部分錢可以贈予葉檸時,葉檸非常果斷地拒絕了,

無論那是不是譚複舟的錢,她都不會通過夏清柚去索取。

夏清柚和葉檸在觀念上是一致的,那樣足夠在京市核心區買下一套大平層的錢,葉檸永遠都不會要。

她沒能在這一生買得起京市的房,但是她能買下一塊京市的墓地,這也算是在這裡一個安頓的地方了,

雖然是以死去的方式。

她其實不想死的。

到生命的最後一刻,葉檸可以接受自己死亡,但是也不想死,她仍然擁有對活著的堅定渴望,

她感知到意識徹底消散,身體機能被抽乾,耳邊傳來亂哄哄的聲音,機器聲、醫生的聲音,以及壓抑著哭泣和嘶吼,

她想說“彆哭啦”,

“柚子你彆哭啦,我下輩子也要和你做朋友!你要好好的照顧自己哦!我知道你還喜歡譚複舟,但是你一定要更愛自己呀!”

“陸之桉你也彆哭啦!你計算機學的超棒的!我在你這個年紀都不會做在彆人手機裡放帶著警報的定位程序!我希望下輩子可以早點遇見你喔!”

“譚複舟你就是個神經病渣男!算了算了,不罵你了,好好愛夏清柚。”

京市街道霓虹璀璨,處處張燈結彩,遠處有煙花亮起,人與人之間歡聲笑語,慶賀著盛大隆重的節日,新的開始,新的希望,新的祝福。

夏清柚處理完葉檸的事以後,在辭舊迎新的這一天哭到失聲,這是她第一次沒有回家過年,

這是她失去葉檸的第一年,

她永遠都無法去釋懷去接受,在這段陪葉檸看各種電影的日子裡,葉檸挑選的影片或多或少都與死亡教育有關,

這樣的做法是徒勞的,

人真實的感情不是影片,

貨真價實的情誼永遠無法去用冰冷的文字安慰到。

她失去的是從來沒有預料過的珍貴,她失去的時間來的太過突然,夏清柚這才真正意識到,什麼真正是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誰先來臨。

譚複舟接住了哭到暈厥的夏清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