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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複舟的父親譚蔚山是一個比譚複舟還要忙碌的人。
據說他正在英國出差,這次沒有回來,他基本不會回國。
如果他回來的話,聚餐的規模會更加熱鬨。
這個所說的熱鬨指的並不是言語間談論的熱鬨,而是指的人多的那種熱鬨,因為譚蔚山那個年過半百的男人,氣場從來冷硬威嚴。
即使是在家人親戚麵前也是一樣,沒有例外。
他還沒有徹底放權,譚複舟擁有的資產,更多是憑借自己得到的。即使用了家裡的資源,也是更多依靠自身的能力,他的自由性高於其它的不能掌控自己命運的人。
譚蔚山在譚複舟的言語裡提到的頻率近乎於無。
關於這位大家長的印象隻能從隻言片語中拚湊出一個說一不二的掌權者形象。
所以譚蔚山如果在的話,晚輩們之間的談論便會變得輕言細語的,甚至是偃旗息鼓的。
今晚這場非正式、但依然來了一大桌子人的晚飯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小心思,無論是想討好溫安慧,還是想要討好譚複舟,都是真心實意的。
忽略掉他們心底的想法,場麵看起來可以稱得上是其樂融融,和諧歡欣。
他們臉上掛著笑意,彼此之間說話時謹慎又從容,又在合適的時候加入溫安慧和譚複舟的聊天裡麵,增加自己的存在感,以期獲得關於家族資產的更多支配權。
晚飯結束前,夏清柚和譚複舟兩人之間默契地保持安靜,在這些人麵前,他們依然是印象裡相愛的夫妻。
隻是此時此間的相處,沒有彼此接過對方的話。
他們與其他人講話,但是彼此是錯過的。
兩人之間的不愉悅氛圍,唯有衛肅體會深刻,他本來就是換過來的位置,在意識到夏清柚拒絕的語氣帶著鋒利時,自己原來的位置已經被一小孩占據了。
他知道自己不討嫂子喜歡,甚至可以說得上反感。這事兒譚複舟跟他講過。
衛肅本來沒那麼在乎這些,可是當明確感知到對方禮貌有厭惡的情緒投射到自己身上時,心底的難堪在抱怨。
他覺得對方管的太多,過分乾預譚複舟圈子裡的生活規則,大家都是那樣過的,譚複舟本人還沒說什麼呢,哪裡輪得到她夏清柚看不上他們這群人的什麼道德啊。
真是多管閒事。
如果不是譚複舟在意夏清柚,誰會在意夏清柚怎麼看有什麼想法啊。
衛肅不甘不願地,恨恨地咀嚼食物。
他看到譚複舟正在給夏清柚夾菜盛湯。
算了,表哥喜歡,前車之鑒還擺著呢,譚複舟連他堂叔都能下手,何況他們這些更不親近的場麵朋友。堪堪的遠親血緣不值得成為免死金牌。
一頓飯下來,夏清柚已經做好回去的準備,她有了想法,打算著去投奔葉檸兩天。
原本以為等晚飯結束就能回去,可溫安慧開口留了夏清柚和譚複舟,她是對夏清柚開的口,
溫安慧拉著夏清柚的一隻手,溫柔和藹地說:“柚子,你們夫妻今天在這住下吧,天晚了再回去開車要不少時間。”
夏清柚不好說出拒絕的話,她把目光落在譚複舟身上。
譚複舟就跟沒聽見一樣,好整以暇地與她相望。
一副全聽老婆意見的樣子,更是讓夏清柚躍躍欲試儘快回去的念頭熄滅。
“好的,媽,”夏清柚擠出一點笑,眉眼微彎,笑意不達眼底,她主動挽住譚複舟的手臂做給溫安慧看:“我今晚和複舟住在以前那個房間就好。”
被挽住的譚複舟非常配合,沒有計較她剛剛莫名其妙的冷淡,他輕嗯一聲,點了點頭。
譚複舟感知著臂肘間的觸感,輕輕揚起嘴角,很淡,誰都沒有看見。
“好,三樓房間一直有阿姨打掃,柚子你先上去,待會我找他聊聊。”溫安慧指了指譚複舟,似乎是有重要事情要與譚複舟商量。
估計是公司的事情吧。
雖然溫安慧做了一輩子醫生,但是手底下的股份占據份額不比譚複舟少很多,這次把譚複舟叫回來大概也是這個目的。
這幾年夏清柚和譚複舟在老宅這邊住過的次數兩隻手能數的過來,尤其是譚複舟去美國以後,她和溫安慧的聯係就更少了。
至於譚複舟的父親譚蔚山,這不在夏清柚的保持聯係範圍內,直到現在,她都沒和對方說過幾句話。
對方給她感覺,說實話不是太好,當然譚複舟本人也支持夏清柚的直覺。
他們一起揣測了很多譚蔚山的壞話,順著她的思緒總結,比如冷漠、無情、狠厲…等等,這樣的詞彙附加給了關於譚蔚山的語言評價體係之中。
譚家很多人,溫安慧是夏清柚唯一願意去尊敬喜歡的人,但是作為律師,加班是常態,恨不得吃喝都放在運安那邊。
況且老宅的位置距離律所開車至少得兩個小時,要是堵車那就會耗費更長時間了,譚複舟也不在,因此與溫安慧的聯係就會慢慢變少。
這很正常。
都說婚姻是兩個家庭的事情,但是這個傳言對於譚複舟和她並不適用,他們的家庭差距太大,
如果不是曾經一同在京大上學,她這輩子很可能都不會認識譚複舟這個人,更彆提其它更深的交集了。
她通過努力有把握在三十歲之前成為運安的合夥人,這對於一個律師來講,可以作為非常成功優秀的榜樣,
她的成長軌道,和譚複舟完全不一樣。
是完全不同的兩條道路。
普通人世俗意義上的成功追求,在他們那群人來看就是個笑話,成功了也是個笑話。
夏清柚從浴室裡麵出來,擦拭著頭發,沙發一旁的角落放著個還沒她高的書架,以前夏清柚沒注意過這個角落。
她將毛巾裹在頭發上麵,身體半蹲下,就在書架麵前。
寥寥幾本英文書都是關於金融理論的,不用翻看都知道這樣的大部頭書一定是晦澀難讀的。
這不是夏清柚感興趣的類彆,主要是工作上涉及到對外事務時,客戶都特彆難纏,以至於時間久了,夏清柚對於英語這個工具本身都會產生淡淡的抵觸。
尤其是這次這個並購融資的委托方,團隊裡有個在美國長大的華人,吹毛求疵到了極點。
當然,作為從小到大的學霸,夏清柚的英語一直很好,大學裡又花費時間去練習,擺脫了啞巴英語的桎梏,成為真正的可以用來工作的工具。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
夏清柚蹲的位置正好被沙發擋住了譚複舟的視線,她猛地站起時,因為低血糖作用有一瞬間的眼前一黑,跌坐在了沙發上麵。
“夏清柚!”
她臉色變白,被譚複舟看得清楚。
譚複舟三步並兩步快走過來,認認真真地上下觀察夏清柚確認她的狀態,他為夏清柚拒絕體檢找了個合適的理由:“你必須跟我去醫院一趟,你不能因為不想見到衛肅就不去體檢,我們去其它地方。”
衛肅生活作風有問題,這被夏清柚目睹了不止一次,她之前向譚複舟說過不喜歡衛肅那樣的,霸道地讓譚複舟和衛肅少聯係。
譚複舟嘴上說著答應,可譚複舟的場子聚會,衛肅還是經常會出現。
今天算是一場小型家宴,衛肅本來不該出現的,但他是溫安慧的侄子,在長輩之間很是討喜。
衛肅出現在溫安慧主導的場合並不為怪。
那沒有溫安慧的場合呢?
哦,想起來了,會變得放肆。
夏清柚有次和譚複舟去參加聚會,包廂裡都是譚複舟圈子裡的朋友,男女都有,衛肅那個人毫不避諱地左右各摟著女人。
難堪的場麵,不堪的道德。
夏清柚當即甩臉離開,和譚複舟吵了一架,並警告譚複舟要是再有這種淫.亂的場子不要叫她,太惡心了。
她開始懷疑譚複舟是不是在背後也是和那些個男人一樣,夏清柚直接質問,譚複舟好好的和她解釋了一通,之後平緩下來。
又好像插了跟刺在感情中間。
夏清柚再也沒有接受過譚複舟圈子裡朋友的聚會邀請。
譚複舟非常清楚夏清柚對衛肅那些人的意見,“本來就不是一定要去衛肅那裡的,隻是大家習慣有什麼病找他安排,夏清柚,你不能因為不喜歡他的作風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我不是在安排你,我是為了你好。”
譚複舟攬著夏清柚,與她在一同陷在沙發裡麵,她的頭發還沒有乾好,夏清柚常用的鮮檸味道的洗發水味道很淡,飄在空氣裡。
夏清柚不想去體檢,無論哪裡的都不想去,隻要是譚複舟安排的,一定是全身上下都檢查個遍。
她不想去。
“我不想去。”
夏清柚轉而趴在他懷裡,甕聲甕氣的聲音懨懨的:“老公,你不要讓我去醫院體檢了好不好?我不想去。”
她在假裝示弱。
因為她知道體檢這件事情不是通過吵架可以順勢揭過去的,譚複舟會一直惦記。
正在理順長發的手指修長利落,指骨漂亮,指尖輕輕顫抖。
她在向他撒嬌,以這種方式,讓他說不出否決的話語。
譚複舟親了親她的發頂,答應的話先於思考已經說出去:“好,不去。”
譚複舟不知道為什麼她在逃避,哪怕是切身關於她的身體健康。
他想要清楚原因,但是他不想拒絕她難得的服軟請求,如果不想去就不去吧,他會找營養師到彆墅那邊和阿姨一起照顧她的。
至於衛肅,他的道德他不會去管,還是儘可能不要再夏清柚麵前亂晃當,他的作風問題總會讓夏清柚對自己失去安全感,自己和衛肅又不一樣,他潔身自好得很。
夏清柚確保對方不會再提及體檢一事後,從他懷裡麵出來,“那我去吹頭發。”
她的情緒抽離得很快,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學會的。
好像剛剛那樣的說話方式隻是一場戲劇。
譚複舟看著空落落的雙手,茫然了幾秒,他跟在夏清柚身後,先她一步拿起吹風機。
“我幫你。”
灼熱的懷抱擁著她,帶來安全感和歸屬感,濕潤的發絲被輕柔地分開撥弄,吹風機的熱氣暖烘烘的。
她的意識變得模糊,睡意在不停地往上湧。
她沒有問那半個小時溫安慧單獨叫譚複舟過去說了什麼。
她自己從前也沒有這樣抗拒和譚複舟一起去醫院定期體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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