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周在洗手間門口與江靜書擦肩而過,他回到停車場給她發了一段文字。
「整理完來我停車的地方,換身衣服。」
江靜書本不想去,但酒水浸染衣服的麵積實在太大,又正值夏季,單薄的衣服濕答答地黏在身上,既不舒服,也不雅觀。
她戴上口罩潛進了地下停車場。
「在哪呢?」
她問林周。
「A-39」
或許是這家酒店新開業的緣故,偌大的停車場至多停了一半車,進出的車輛更少。江靜書穿著皮鞋,每走一步都能聽見腳步的回聲。
林周坐在昏暗的車內,將她戴著口罩還東張西望的模樣儘收眼底,躲狗仔似的。
他無可奈何地笑了笑。
這麼多年,他不是沒有問過江靜書為什麼這樣抵觸公開關係,一年複一年,她的想法仍舊未改變。回答很簡潔:曾經受過起哄和流言蜚語的苦,吃苦就得記苦,不能重蹈覆轍。
林周摩挲著方向盤,想起一些事。
他知道她高中時喜歡過一個學習成績很好的男生,那個人後來去了港大念書,他們之間沒有下文。
江靜書沒有細細聊過他們之間的故事。
林周眯起眼,指尖有節奏地敲擊方向盤。
他調查過不止一次,瞞著江靜書……
但仍舊窺不得全貌。
他不能直白地問她——
因為她不喜歡。
他不會去觸她的逆鱗。
最起碼不會讓她知道。
車門被拉開,林周回神,下車看了眼她身上的慘狀,動作利索地去後備箱取了一套衣服出來給她。
“去車上換吧。”
林周的車貼了防窺膜,如果不放下車窗,從外麵往裡看隻有漆黑一片。
“這是?”
江靜書看著衣服上嶄新的標簽,有些疑惑。
“給你的,昨天沒見麵,本也打算今天給你。”
林周平時也會給她買衣服、首飾,隻要路過一家店,看見適合她的,就會不計成本地拿下。
江靜書為此說過他很多回,她有的是衣服首飾,不需要他把錢花在這些東西上。但林周根本不會照做。
平心而論,他的眼光很好,一點也不“直男審美”,那些衣服她大多都很喜歡。
江靜書坐到後座,進入二人空間後,她緊繃的神經鬆了些,邊脫衣服邊開玩笑。
“這衣服不會是你給彆的女人買的吧?今天出了意外,才轉送給我。”
她當然不是打心底裡這麼覺得,隻是逗弄林周慣了。
林周坐在她身邊,噙著笑看她汗津津的頸部,“你知道我不會的,我隻喜歡你。”
話落他垂眸,眉眼處的笑漸弱,拇指與食指無意識地輕輕摩擦彼此。
江靜書穿完衣服湊過去親了一口他的臉頰。
“那就對了,你不許比我先變心。”她隨口順著他的話說了句,打開車門,拍了拍林周的手背,“我先回去,你過一會兒再來。”
砰一聲,車門緊閉。
林周望著她小跑離開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消失在電梯門後。
半晌他閉上眼,後仰靠在椅背上。
他在靜書麵前一直很有耐心,一直、一直……
可她不懂他的“喜歡”,不知他真正想要的。
林周垂眸盯著自己手背上的青筋,指骨節被他磨得泛紅,傳來陣陣刺痛。
-
周歲宴之後,江靜書又投入到店鋪工作中。她剛從直播間出來,和主播討論完下一季度的方案,這才得空坐下喝一杯咖啡,她低頭看了眼時間。
下午四點半,天絲毫沒有要暗下去的跡象。
她想起上次和林周未達成的約會,隨即撥通他的電話。
“Darling,約會嗎?”
她語氣輕浮地邀請。
林周還在公司,剛完成了今天的基本工作,正在司內咖啡廳坐著。
江靜書故意夾起來的嗓音透過聽筒,就像是一隻貓對著監視器喵了一聲。
林周摸著杯蓋邊緣,彎唇。
“好。”
“我在……”
“我知道你在哪,我來找你。”
江靜書咦了一聲,“你怎麼知道?”
“你說過今天要去直播間。”
“你又不知道直播間地址。”
林周笑了笑,沒再和她討論這個問題,順著她的話說:“那你告訴我。”
江靜書掛斷電話把地址發給他。
雖然她和林周已經談了七年戀愛,到如今約會的次數已越來越少,平時相處不是在他家,就是在她家。
相處內容就是吃他做的飯,再睡他的人。
雖然江靜書樂此不倦,但偶爾也需要約會增添些情趣。隻是計劃總是不如變化快,今年已經過了大半,他們還沒能正式約會過一次。
平時對林周素麵朝天慣了,江靜書心血來潮想化個妝。她翻出放在公司的化妝包,準備化一個烈焰紅唇,找機會把唇印印在他衣服下的某處。
剛化完妝,休息間的門忽然被人用力推開,定眼一看,來的人是楚野。他穿著健身背心,大口喘著粗氣,頭發鬆軟地垂下來,一臉焦急。
“靜書姐,幫我一個忙。”
江靜書收起口紅,抿了抿嘴,“什麼事?”
“我被模特公司坑了,交了兩萬塊錢進去說是培訓,結果隻是放一些PPT給我們看,連老師都沒有。我想把這錢要回來。”
“你怎麼突然想去培訓?”她皺眉,把口紅裝進自己的挎包裡,“你要我怎麼幫你?”
她低頭看手表。
林周應該快到了。
“你會談判,可以幫我和對方公司溝通嗎?他們的領導強詞奪理,我說不過。”
江靜書無奈地笑了笑,“你把我想得太萬能了楚野,我建議你找一個律師問一下。”
林周給她發了信息,說是再過一個路口就到,她起身跛著腿往樓下走,楚野亦步亦趨跟著,她讓他彆跟,他不依。
“姐,我沒經驗。”
“楚野你今年二十三歲,不是十三歲。你表哥不是還給你當經紀人嗎?你不如問他。”
江靜書走得急,在樓下看見了林周的車,她突然刹停,楚野來不及停下,撞上她,將她的鞋後跟也踩了下去,後跟瞬間被他的鞋尖刮下一層皮。
“嘶……”
江靜書疼得倒抽一口氣,勾起一條腿剛想把鞋穿好,眼見林周已經從車上下來了,阻止都來不及。
楚野還在身後詢問:“靜書姐,陪我去一趟模特公司吧,晚上我請你吃飯,想吃什麼都行。”
“我沒……”
“她沒時間。”
林周已經來到她身邊,捏著她的手臂,沉聲替她回答。而江靜書本人正單腳著地,像隻被捉住翅膀的火烈鳥。
楚野的五官在看見林周的瞬間聚攏。
眼前的男人比他還要高一些,麵上帶著淡笑,令人感到不悅。
“你是?”
林周道:“鄰居。”
楚野展了展眉頭,視線隨著江靜書傾倒的身軀落在他們相撞的肩膀上。
沒有安全距離的鄰居。
楚野蹙起眉頭。
——早晚不止是鄰居。
楚野扭頭,笑著對江靜書說:“靜書姐,我請你吃晚飯吧。”
他不再提模特公司的事。
林周沒再替江靜書說什麼,隻是在她站穩以後鬆開了手,悠遊不迫地立在那。
即使楚野沒有去看他,也無法忽視餘光裡的人。
“改天吧,”江靜書對楚野說,“我有些事需要麻煩這位鄰居,他是個大忙人,難得抽空幫我解決難題,我不能耽誤他時間。”
“姐……”
江靜書拍了拍他的肩,“回頭見。”
法國梧桐被風吹得簌簌響,楚野看著江靜書和鄰居向一個方向越走越遠。
“你在車裡等我就好了,下來被他看見還要解釋一番,多麻煩。”
江靜書和他保持著一定距離,一邊抱怨,一邊用餘光往楚野的方向掃。
“腳怎麼樣?”
林周岔開話題。
“還行,有點痛,但能走能跳。”
江靜書昨天在馬路牙子邊把腳扭了,所幸未傷及骨頭,隻是腫脹疼痛。也因此她今天並沒有開車出門。
林周道:“他就是楚野。”
“嗯,長得很帥吧?我們店的很多顧客說他穿什麼衣服都好看。”
林周拉開副駕的門,江靜書彎腰坐進去,臀部剛沾到座位上,她眼前的曦光忽然被隱去,林周站在車邊就俯身封住了她的嘴唇。
“唔……”
江靜書心慌得一顫,她怕楚野還站在那裡。他該不會看見了這一幕?
她下意識想後退,想扭頭去看楚野的方向。
林周卻伸手覆在她頸後,手指按在她的發間,把她壓向自己。他換了個方向側頭,鼻尖輕拂過她的,吮咬著她的上唇。
化妝品的味道充斥在他們之間。
直到江靜書用力咬了他一下,林周才放開。
他關上車門,背靠在門上片刻,隔絕了江靜書的聲音,隻聽見砰砰的敲門聲。
林周自嘲地笑了笑,才從車頭繞到駕駛座。
他剛坐下,江靜書便探身靠近。
“你怎麼能直接親我?萬一被楚野看見了怎麼辦?”
她嘴唇還是和方才一樣紅,隻是周圍一圈也詭異地泛紅。她湊近林周一看,才發覺他唇上也是血紅色,有她的口紅,也許還有她咬出來的血。
“好像出血了。”
她下意識伸手去摸他的唇,忘了剛才的責怪。
“沒事。”
林周抓住她手腕,放在自己腿上,單手係緊安全帶。
他說:“楚野已經走了,他看不見。”
隨即鬆開她的手開始倒車。
“林周,下次彆這樣了。我們可以關上門再親,想親多久親多久。”
江靜書重新補了嘴邊的粉底和口紅,掩蓋不尋常的紅腫。
方向盤被林周打到底,車掉頭行駛在林蔭路上。
“楚野看起來在為什麼事煩惱。”
林周看著前路,慢條斯理說,像平時嘮家常那樣開啟一個話題,等著她自然而然地接下一句。
“嗯,他被模特公司騙了兩萬塊錢,現在想要回來,恐怕不容易。我沒有這方麵的經驗,幫不了他。”江靜書輕歎了聲氣,“他的心理年齡比二十三歲還幼稚。”
幼稚?
林周不以為然。
“靜書,我認識一個律師朋友,他對這方麵的事有經驗,你可以讓楚野去向他谘詢。”
“好啊。可是你要怎麼向你的朋友說我們的關係?”
路口信號燈轉變為紅,林周搭著方向盤轉身看她,眼裡浮著笑意。
“我們難道不是鄰居嗎?”
江靜書嗆了聲。
林周還不忘補上一句:“最多就是關係比較好的鄰居。”
好到七年幾乎不離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