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索,泰緬交界處。
老舊的大巴車停靠在臟亂不堪的公路上,低矮的小屋子裡衝出來一個挎著鼓囊帆布包的假小子,兩手扒開車門鑽進去。
她行動利索,側著身體穿過擁擠的人群過道,鑽到司機看不見的後排位置,湊到一個中年男客旁邊。
貓下身體,掀開帆布包,漆黑漂亮的眼珠四處張望,嘴裡小聲詢問:“要片嗎?便宜賣。”
男客犯瞌睡,咪咪眼看他來了興致,指了指她口袋裡的碟片,“有啥樣的?”
“角色扮演,禁忌之戀,口味獵奇的……你想要那種,我給你找。”她眼睛瞄向車門,眼瞅著司機要開車了,語速頗快些,神色著急。
男客摸了一把下巴,眼睛好似粘了膠水粘在她的身上了似的,迅雷不及掩耳抓住她的手臂,不懷好意的問:“有沒有你親自示範的?”
“你看清楚了,我是男人!”她厲聲推開男客,眼底一抹心虛,見這人不是誠心要買,攥緊帆布包拔腿就要跑下車。
男客力氣頂她三個,一雙鹹豬手抓上她的外套,硬是把人拖了回來,粗壯的手臂杠在她的下顎處錮著她,迫使她仰頭看他。
“是男人就對了,我就好這一口。”
聲音粗劣,身上一股子檳榔味。
溫小禾心中暗叫一聲不好,她女扮男裝就是為了賣片賺外快能避開流氓,沒想到躲得了流氓躲不掉基佬。
“瞧瞧,細皮嫩肉的,長得比女人還漂亮。”
男客趁著她走神兒,伸手摸上她的臉蛋,趁機揩油。
“滾啊!”
溫小禾怒吼一聲,張嘴咬下眼前的手背,身後的男人吃痛的喊叫,抽出手撕拉一聲,手背上兩排牙印滋滋冒血。
“臭小子,你敢咬我,看我不弄死你。“
他揮拳要打,溫小禾拔腿就跑,男客緊追著,她好不容易擠過人群眼看就要跳下車,車門在她麵前嘩啦一聲關上。
她瞪大眼睛,愣在原地一秒,男客追上來,揪住她的襯衣後領,拖著她的往後排走。
“救命,救命啊。”
她一手捂住頭頂的帽子,嘴裡喊著,雙腿蹬地,奮力的掙紮想要擺脫男客的大手。
她瘦弱的身體哪兒有什麼力氣,越是反抗越是吃苦頭,被摔在地上整個身體往後仰,又被一路拖拽著,胯骨硌在大巴車的台階上嘎吱作響。
大巴車上擠著的人麻木的模樣,連看都不多看她一眼,不僅沒人出手相救,反而還有人故意伸腳踩在她的手背和膝蓋上。
在湄索這地界上,活過今天也不見得活過明天,誰願意多管閒事。
男客把她拖拽到後排,一手按住她的後腦,另一隻手壓著她的後背,她俯身朝下,臉貼座椅上,罩布又臟又破,汗液和餿飯的味道衝進她的鼻腔。
“唔,放開我!”
伴隨著咳嗽聲的叫喊是最無謂的掙紮,她扭動著身體,感受到身後的危險,侵犯來臨前,腦袋一片空白,神經短暫的麻木代替了恐懼和絕望。
就算大巴車上有人上演活春宮,旁觀者也不會多管閒事,甚至連摸出手機拍照看戲的人都沒有。
在這裡,隨時都有人會被當街殺死,也隨時會有人見色起意淩辱少女,沒有人製止,隻有人趁機效仿追隨,發泄欲望。
大巴車上誰也不會出手救溫小禾,這群人沒有蜂擁而上成為幫凶,是看在她是“男人”的份上,畢竟基佬還是少見。
溫小禾始終抓著自己頭上深綠色的報童帽,她的頭發不能散開,哪有男人會留一頭烏黑順直的長發。
“放過我,我可以給你錢,給你指路一個快活的地方。”
她哭著哀求,急促的喘息,身後的男客大手撕扯著她的襯衣,動作一停,目光從她的腰間上移。
這臭小子身上還有錢?
藏在哪兒,肯定是藏在帽子裡了,捂的那麼嚴實。
“把錢給我!”
男客伸手去扯她頭上的帽子,她緊緊拽著帽簷,死活不撒手,如筍般的手指像堅固的釘子鑿進粗糙的布料裡。
“錢不在這,錢不在這。”
她急急的辯解,男客不鬆手,似乎認準了她帽子裡藏了錢。
有錢,有錢就能在湄索多活一天,在這裡甭管街上哪支武裝暴亂,有錢就有地方躲,就有命活下去。
被壓在椅子上的人又說:“錢在我家,讓我下車,我帶你去拿。”
“臭小子,你敢耍我!”
男客反手把她拽起來,猙獰麵目。
她眼前的視野還沒轉變,便硬生生的挨了一巴掌,頭上的帽子搖搖欲墜。
顧不上臉上火辣辣的疼,眼疾手快的摁住帽簷,幾縷柔順墨色發絲還是貼著額頭落了下來,垂在臉頰兩側。
“你……”
男客一愣,指著她,眼看就要脫口而出她是女人的事實,一枚子彈幻影般擦著他的耳邊飛過去,濺起一道鮮紅的飛血。
男客“啊”的慘叫一聲,頃刻間捂住受傷的耳朵蹲到地上,血流不止。
溫小禾抬頭看過去,大巴車前方玻璃被子彈打穿,緊接著耳邊是車軲轆爆裂的巨響,司機被迫急刹車,整個車廂的人受了驚嚇瞬間亂成一團。
透過破碎的車窗,毫無阻擋的視線落在前方一輛敞篷皮卡車上,站在車鬥上的幾個武裝分子耀武揚威的高舉著長槍,槍筒冒著未散儘的白煙。
這些暴徒手臂上纏著紅色布條,是繆瓦武裝組織的人!
她雙膝一彎蹲下,從帆布包裡翻出止血藥包,塞在男客手裡,幫他止住流血。
冰涼的食指放在自己的唇中,冷靜的說:“想治好耳朵就閉嘴,如果你敢把我是女人的事情說出去,我有的是辦法廢了你的耳朵。”
男客驚魂未定,點頭如搗蒜。
大巴車車門被強破開,三個武裝分子架著槍衝上來,拿槍口掃視一眾亂糟糟的乘客。
“都抱頭蹲下!”
一聲令下,躁動的人群變得安靜,連呼吸聲都聽不到,像是瞬間被抽空了氧氣。
車內每個人都抱頭蹲在地上,滿臉崩潰絕望的神色,卻不敢發出半點抽噎哭聲。
在這種情況下,誰先出聲,誰先死。
“我有紅布條!”
寂靜的人頭中傳來一道響亮的聲音,一個身材矮小的“男孩“站起來,從帆布包中拽出一根紅色的布條。
有了這根布條,就證明她歸順繆瓦武裝組織,是大大的良民。
一個武裝分子收起槍走過去,輕飄飄的掃她一眼,攥著她手中的紅布條仔細看一眼,上麵確實有繆瓦的雄獅標誌。
雖然是用筆畫上的,但這是被允許的,他們要的是百姓歸順的心,不在意形式如何。
“你可以下車。”
“有繆瓦紅布條的人都可以下去!”
武裝分子轉身衝著抱頭蹲著的人喊了一聲,正準備從溫小禾身邊離開,突然耳朵流血的男人尖叫起來,撲向溫小禾。
“快,快再給我一個止血藥包。”
他耳朵又開始血流不止了,滿手滿臉都是血染的鮮紅。
溫小禾毫無防備的被他撞到,挎在肩上的帆布包掉在地上,甩出一地碟片,還有一些急救藥物,繃帶,酒精……
更顯眼的是,還有一堆五顏六色的布條,綠的,黑的,白的,纏繞在一起。
溫小禾大驚失色,連忙蹲在地上撿,她撿布條,受傷的男客撿藥品。
沒走遠的武裝分子扭過頭,目光落在她的手邊,瞪大眼睛,快步過去跨站在她腦袋前,蠻橫的拽起她。
“你敢耍我!”
眼前這個半大小子哪兒是歸順繆瓦的百姓,分明是個偷奸耍滑,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鬼頭。
帆布包裡象征著哪個武裝組織的布條都有,碰上哪群人她都能脫身。
武裝分子提起槍,上膛,槍口對準她的腦袋,二話不說便要衝著她開槍。
溫小禾打小在湄索提心吊膽過日子,卻從未被人真的用槍抵著過,她是真的害怕了,嚇得臉色慘白,雙腿如同灌了鉛似的,一動不動。
她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側臉,緊接著是男人高大挺拔的身軀,深黑色背心配迷彩褲,露著結實有力的雙臂。
“陸北驍!”
她大喊一聲,耳邊槍聲打響,她的腦袋完好無損。
抵在她額頭中央的槍筒被擊碎,子彈帶來強烈的衝擊力,連帶著槍柄也從握槍人的手中脫落,掉在地上。
後上車的男人骨節分明的大手一轉,把冒著白煙的手槍彆在腰後,目光冷傲,邁開長腿麵無表情的走過來。
“驍哥。”
車內的武裝分子恭敬的聲音此起彼伏,老實的站著,等著他發號施令。
整個車廂內,除了退到兩旁的武裝分子,隻有溫小禾一人站著,她不躲,目光直視眼前的男人。
“不要命了,趕緊蹲下啊。”
方才撲倒她搶奪藥品的男客此時抱頭蹲在她的腳邊,小幅度的用手肘撞一下她的腿,好心提醒的口吻。
走過來的男人一看就是這群人的老大,一個小嘍囉都能殺她如碾死螞蟻,更彆提這群人的頭目了,隻會更狠。
溫小禾挺直腰板,倔強的輕揚下巴,盯著眼前的男人,漸漸紅了眼窩,眼眶裡淚水一個勁的打轉轉。
她這條命,他不怕下地獄,就取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