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十分,麥恬在機場和親人們道彆。
父母依依不舍望著她離開的背影,都紅了眼眶。小姨倒是沒受離彆影響,雙手攏在嘴邊,衝她大喊一聲“加油”。
麥恬聞聲轉過頭來,高舉起手揮了揮。
她知道,此時父母心裡一定很不好受。
這不是她第一次獨自遠行。
小學二年級起,麥恬每年寒暑假都會參加為期半個月的旅行夏冬令營,每次去兩三個地方,小小年紀已經跟著隊伍到過許多城市。
高中後學業繁忙,她也厭倦了這種多人一起旅行的方式,更加享受獨處,便不再參與夏冬令營。
以往每次出門半個月,全程有帶隊老師照顧,有同行學生為伴,父母仍然會為她擔心。
這次雖說她已成年,可這趟遠門出得比以往久多了,寒假才回來,父母自然依依不舍、思念牽掛。想到這,麥恬心裡不禁也有些難過。
然而,難過並未持續多久。當她登上飛機,進入頭等艙時,注意力便被頭等艙吸引,好奇地觀察起這裡的一切。
麥恬這次出行的機票是孟家給訂的。
孟正謙提前離開時,甚至問過麥恬要不要派私人飛機來接她,她自知祖輩雖然對方老太太有恩,可自己卻承不起這麼大的情,忙不迭拒絕了。
孟正謙見她態度堅決,便不再強求,隻是一定要為她提供頭等艙機票。
起初麥恬也不肯接受這番好意,誰知方老太太竟直接打電話過來,哽咽著求她一定要坐頭等艙,八十二歲的高齡老太太帶著哭腔求自己,十八歲的麥恬生怕折壽,隻好連聲答應。
飛機衝上雲端,窗外,層層疊疊的雲朵被陽光鍍上金邊,宛如仙境,麥恬看得目不轉睛。
七月的容城涼爽如春,七月的京州什麼樣呢?
出發前,麥恬特意看過天氣預報,也在網上查過以往這個時期京州的氣候,心中知曉大概,卻依然充滿遐想。
這趟飛機需要中轉,麥恬得在湖城機場停留四十分鐘。
等待的過程中,麥恬從包裡拿出一本書,津津有味看起來。
看著看著,她察覺出不對勁。
周圍不知何處,似乎有雙眼睛一直盯著自己。
每當她抬眸四處觀望,發現並沒有誰在看她,然而,當她垂眸看書,依然能感覺有視線留在自己臉上。
連著抬眸、垂眸好幾次,她決定先按兵不動,盯著頁麵假裝看得認真,心裡暗暗數數:一、二、三……
約莫兩分鐘,麥恬忽然抬眸,敏銳捕捉到斜對麵那雙正盯著自己,還未來得及撤退的眼睛。
可算讓我逮住了。麥恬微微揚起唇角,淺淡笑容中透著一絲得意。
她側了側頭,揚眉,目不轉睛看著那雙眸子的主人。
出人意料的是,被麥恬用眼神當場抓包後,男孩隻是愣了片刻,並未收回目光,反倒也目不轉睛盯著她。
破罐破摔,裝都懶得裝了?麥恬心裡想。
男孩看著二十歲上下,容貌清秀,青澀未脫,氣質卻沉穩得不符合年齡。麥恬猜測,興許人家年紀不小,隻是長得嫩。
麥恬記得他。
這人也在頭等艙,與她座位相近,第一眼看過去,麥恬便被他清俊的麵孔和高挑的身材吸引片刻。
這人長了張偏南方的秀氣臉龐,個頭倒是高得像北方人,即便坐著,麥恬也能看出他身高至少一米八五。
麥恬不是花癡,對帥哥的興趣不超過三秒,飛機上打量他片刻就扭頭專心看風景去了。
然而這會兒,麥恬目光在他臉上停留許久。
她饒有興趣瞧著他,他也理直氣壯瞧回去,毫無丁點被抓包後該有的閃躲與羞臊。
倆人就這麼直勾勾盯著對方瞧了半分鐘左右,麥恬敗下陣來。
眼睛實在是酸,她眨了眨眼,又看了他片刻,收回目光,垂眸繼續認真看書。
管他什麼緣由呢!對她一見鐘情也罷,隻是好奇多看她幾眼也罷,想給這無聊的旅途增添幾分新鮮感也罷,都不關她事。
麥恬的優點之一,就是能輕易從與己無關的任何事情中抽離,收回能量,專心做有利於自己的事。
她從來都堅信:注意力在哪裡,結果就在哪裡。
許久沒喝水,麥恬口乾舌燥,抬頭望向不遠處的飲水機,正要過去接水,斜對麵那男孩先她一步起身,邁步走到她跟前,遞過來一瓶礦泉水。
麥恬愣了愣。
“謝謝,不用,那邊有飲水機。”
“喝吧,沒事。”
麥恬搖頭,起身要走,男孩脫口而出:“孟先生囑咐過,要照顧好您。”
麥恬又是一愣。
“孟先生?”
“是的。”
麥恬恍然大悟:原來這位是孟正謙給她安排的保鏢。
麥恬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將這人好生打量一遍。
短發清爽,五官俊秀,麵容雖青澀,眉宇間藏著不易發現的狠勁,目光平靜而堅毅。
身穿一身黑:黑T恤黑運動褲黑球鞋,皮膚小麥色,身材高挺精瘦,有肌肉,但不是大塊頭,而是力量感十足卻不失美感的薄肌。
仔仔細細瞧上一番,麥恬發現這人不僅十分符合保鏢氣質,估計還是個深藏不露的絕世高手。
她笑了笑:“孟先生考慮得真周到,我得好好謝謝他。”
男孩默不作聲,依然伸著那隻遞水的手。
麥恬領了好意,從他手中抽出瓶子:“那我就不客氣啦。”
男孩眨一下眼,算作回應。
清涼的水劃過喉嚨,麥恬舒服許多,擰著瓶蓋看向他,問:“你肯定知道我是誰。那麼你呢,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
閒著也是閒著,聊聊天也不錯,她還挺好奇的。
“時揚,二十歲。”男孩言簡意賅。
麥恬心想,年齡這塊自己猜得真準。
“‘時間’的‘時’,‘張揚’的‘揚’?”她問。
時揚點頭。
麥恬笑起來:“那可真是人名不符,你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跟張揚毫無關聯。”
時揚淡淡答道:“低調慣了。”
麥恬:“你平時是孟先生的貼身保鏢?”
時揚:“我是孟家的貼身保鏢,服從雇主安排。”
麥恬:“明白了,機動性很強,哪裡有需要哪裡搬。”
時揚:“是的。”
麥恬:“你不愛說話,對麼?”
時揚:“對。不過麥小姐要是無聊,我可以陪您多說幾句。”
麥恬:“還行吧,有書看就不無聊。但是我現在挺想跟你多聊幾句,畢竟人生中頭一次接觸你這種職業的人。”
時揚點點頭。
麥恬留意到他左邊眉毛尾端有一道淺淺的疤,欲言又止,猶豫一會兒還是沒忍住:“有個事情想問問你,可能不太禮貌,但我真的很好奇,如果你覺得被冒犯了,不用回答。”
時揚麵無表情看著她:“麥小姐想問我眉尾處的疤是怎麼來的?”
麥恬一愣,飛快眨了眨眼。
這人不僅身手快,觀察能力還一流,腦子轉得極快。
年紀輕輕就是豪門貼身保鏢,果然不簡單。
她坦率承認:“對,我想問問,這個疤是不是曾經在某次保護孟家人的打鬥中留下的?”
時揚答得也坦率:“不是。我八歲那年,翻牆去彆人家院子偷桃吃,摔下來了,這塊兒磕到石頭上,縫了五針。”
麥恬噗嗤笑出聲:“想不到啊,你看著一身正氣,居然還乾過偷雞摸狗的事!”
時揚:“隻有那一次,後來再沒乾過了。”
麥恬:“桃樹主人找你家長了吧?”
時揚:“嗯,那個爺爺把我送去衛生站縫針,我爸趕過來時正要揍我,被爺爺攔下了。”
沒想到事情會是這個走向,麥恬感慨:“老爺爺真好啊……”
時揚:“是的,爺爺說,本來打算明天摘桃給武館送去一些,沒想到我先下手為強。”
麥恬發現他這人雖然看著悶,但也有幾分黑色幽默,不禁笑道:“你啊你,先下手為強,同時也遭殃!桃子吃上了?”
時揚:“嗯,甜。”
麥恬抿了抿唇:“說得我都饞了,好想吃桃子啊……”
時揚那張麵癱臉上,終於有了表情——很淡很淡的笑意。
“那位爺爺的兒子有片果園,近幾年對外開放采摘,一些早熟、中熟的水蜜桃品種已經可以摘了。”
“真的呀?在哪在哪,我想去!”
“京州郊外,離孟先生家不算遠,大概四十分鐘車程。”
“到時候你帶我去行麼?”麥恬拍著胸脯保證,“放心,我不是想找你跟老板講價,隻是覺得有個熟人帶路會方便些,錢我照正常價格給。”
時揚:“您得先和孟先生商量下日子,有些特殊行程我必須貼身守在他身邊。”
麥恬咧嘴笑起來:“好呀好呀!真開心,我還沒去果園摘過桃呢!”
她雖然早慧,到底也才剛成年,歡喜藏不住,也不想藏,大咧咧寫在臉上,粉麵朱唇,眉眼彎如明月,笑意蔓延,整個人散發著香甜的朝氣。
時揚看得愣神,不知怎麼,想起了當年老爺爺家種的那水蜜桃的滋味。
甜美水潤,果香自然,回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