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近那麼美
趙誠/杜從宜
杜從宜從醫院回來後休息了一段時間,她是個職業畫手,接的單都是給各大活動的宣傳畫。有的是電視台舉辦的紀錄片專題宣傳圖。
但是從上次肺炎住院回來,她就丟下工作,罕見地出門去了。
家裡人和助理都知道,她是個非常宅的人,幾乎從不出門,而且出門也是跟著家裡人,或者是參加活動,主辦方安排了行程,她隻是附近轉一轉。
但這一次不一樣,她一個人拉著行李出門去了。
她先去了開封,,又去了揚州,又去了南京,輾轉了半個月,逛了所有的博物館,就是找不到任何熟悉的感覺。
她做了一場夢,在夢裡認識了一個前世的舊人,然後過完了一生。
她甚至不知道去哪裡找他。
人生百年,她偷來的一生,卻無人問津。
原來的家,也都找不到地址了,在去揚州的車上,看到綠野千裡,她穿梭在人群中,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麼。
明知道不可能遇見對方,卻還是試圖尋找。
在重回北京的高鐵上,她看著窗外發呆,旁邊的一對情侶,女孩子靠在男生身上睡覺,男生給她講一路上的風景,她低頭看到母親給她發的消息,斥責她沒有禮貌,相親對象給家長告狀,說她沒有禮貌,根本不回信息。
母親轉頭就來教訓她,大段大段的消息教訓她。
她突然很想趙誠。
她也曾是個美夢少女,是某個人的不可或缺,得到過獨一無二的愛情。
旁邊的情侶已經從地理聊到了文學,聊到了遊戲和同人……
她想起那句充滿愛意的表達:人生百年,愛是秩序外的一瞬間。
她的一場夢,就像是原本規矩中的人生,秩序外,衍生出來的一場夢。
和衍生同人文學似的。
精彩到她自己都不想醒來。
在回京的時候,她輾轉去了趟渤海灣看海,每個地方都有她的記憶。
她自己都不明白,那麼真切的一生,究竟有多深的感情,才會讓她對那個人,記得清清楚楚。
半個月後她回到家,助理小金急瘋了,催她說:“姐姐,真不能任性了,甲方那邊已經在催初稿了,你都還沒動筆,我硬是撒謊說,直接看二稿。”
她問:“我不在的時候,有人找我嗎?”
小金:“沒有啊,哦,有,那位孫先生來過兩次。”
她當即說:“我想把工作室搬到老房子裡去。”
小金好奇:“你不是不喜歡那邊嗎?”
她沒辦法解釋,隻好找理由說:“這邊樓下學校太吵了。”
小金立刻說:“那好,我先找保潔打掃,然後你去看看需要怎麼布置。”
她又想起家裡的長輩,頓了頓說:“等我先和家裡說一聲,然後再說。”
湖邊的老宅子是爺爺的,她需要和爺爺說一聲,爺爺可能還需要和爸爸商量。
總之她突然的想法,後續很麻煩。
想起和家裡人商量,她就頭疼,改口說:“算了,你看看消息,能不能租一個。”
小金也知道她家裡不好說話,立刻說:“我看看消息,有合適的咱們就去看,你趕緊準備準備開始吧。”
杜從宜休息了一晚,第二天開始起草畫稿,連著一個星期,她閉門不出,日夜顛倒。
小金已經看好了房子,給她拍了視頻,她看了眼格局,出門就是前海的湖,她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房主是本地人,小金和對方談好價錢,整租的院子,等她一個月之後完成,小金那邊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她直接就搬過去了。
等家裡人找她的時候,她已經搬家了。
母親江女士大約太生氣了,直接追到了這裡。
她從進門開始,就十分挑剔的,對這個房子十分的不滿意,挑剔問;“家裡有現成的房子,祖宅那邊二進的院子,好端端的你租什麼房子?這麼小,又逼仄,怎麼做事情總是這麼任性?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們做父母的在儘力給你介紹合適的最好的人選,你該學會體諒父母的苦心了,寶貝,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她埋頭聽著訓斥,一句都不還嘴,甚至都沒進耳朵裡去,更不覺得難受,隻是在想,真是大意,怎麼就沒有問問那個老男人老家具體在哪裡。
他沒有家人,父母從小各自分飛,早已經沒有聯係。
他有兩個姑姑,祖父母都去世了,他再沒有親人了,他曾經涉及官司,她甚至壞心想,他不會是踩縫紉機去了吧……
小金像個鵪鶉低眉順眼坐在一邊,聽著江女士的教訓,扭頭瞟了眼,見她的老板仿佛走神了。
她更不敢說話,原本準備起身倒水,這會兒也不敢動了。
等江女士說儘興了,問:“明天的活動,你和我去參加,記住了,這次務必要有禮貌。”
杜從宜啊了聲,問:“什麼活動?”
江女士生氣死了,看著她無辜的眼神。
“我講話,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杜從宜問:“那我說話,你也沒有聽啊,為什麼要跟訓狗一樣,一直訓我?”
小金發現老板內心強大了,以前都不頂嘴的,這位江女士十分難說話,當初老板招她的時候,江女士根本看不上,非要給女兒找個名校高材生做助理,還是老板非要找她這個三本畢業的美術生。
因為江女士,她連有錢家庭都不羨慕了,她也是獨生女,雖然家境普通,但父母對她有求必應,也接受她不是個優秀的小孩。
但是江女士不一樣,她自己是女強人,她丈夫同樣是。夫妻兩都是極其自我的人。根本不接受女兒不優秀,也不滿意老板的工作,不喜歡老板的生活,反正老板的一切,他們都不滿意。
她遺憾想,老板家境好,但是有錢人和普通人家不一樣,不太注重親情。
真可惜。
可能也是有錢人的煩惱吧,因為有事業、有財富,擁有很多很多東西,所以親情就顯得不那麼重要了吧。
江女士被女兒問住了,頓了頓才問:“還不是因為你一直犯錯?一點點小事,總能搞砸。”
“一點點小事嗎?那是我的人身大事,怎麼又成了一點點小事了?我說過了,我不想相親,不想參加什麼宴會,也不想認識很多人。”
江女士:“你聽聽,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杜從宜從前很痛苦,從小到大,時時刻刻都在和父母的情緒做對抗,曾經一度非常抑鬱,因為感受不到愛,小孩子很脆弱的,沒有愛滋養根本沒法健康長大。
“我很清楚,如果這個宴會對您非常重要,我建議您帶親戚家的小孩去,可以帶您喜歡的小輩去,可以帶非常想參加這個宴會的年輕人去。我可能幫不到你,甚至會給你壞事。媽,你要接受,我不是你心目中的優秀的女兒,也不是那麼拿得出手,我們都各退一步,不要這麼互相折磨了,好不好?”
江女士突然就被她說的情緒崩掉了。
“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怎麼能這麼和我說話?”
杜從宜遺憾地想,我也不想啊。
小金聽的咂舌,老板這種膚白貌美有才華的人,都拿不出手,那她算什麼?
有錢人家的小孩,未免也太辛苦了。
江女士這次意外地铩羽而歸,杜從宜也沒有顯得開心,她還在查找趙誠的所有信息,甚至在網上找重名的人,結果找到幾百個,她把能想的辦法都想遍了。
甚至沮喪想,難道真的隻是一場夢?
根本就沒有這個人?
可是一想又不可能。
那不是一個夢,是認真的一生,她得到的一切,足以讓她從這二十幾年的情緒黑洞中走出來。
就連再見到江女士,她都覺得江女士甚至都有點可愛了。
但最後她還是去參加宴會了,是奶奶給她打電話,這是一個世交的結婚喜宴。江女士帶其他人去不合適。
江女士因為前一天在她這裡生氣了,第二天都沒有聯係她。
她第二天開車自己去酒店的路上,結果因為接了奶奶的電話,開錯路,在一條胡同裡出來的時候,一閃而過,她看到一個側臉,不知怎的,她腦子一激動,直接下車追出去了。
她隻顧著追人,從胡同裡出去,穿到了大街上,她跟丟了,又或者根本就不是一個人。她沮喪地往回走,才回過神車停在那裡,已經堵得水泄不通。
她陪儘笑臉,給路過的每一個人都道歉了,心裡恨死老男人了。
毫無意外,婚宴遲到。
她弓著腰湊進去,新娘都已經進場了,她鬼鬼祟祟在暗黑的人群中尋找江女士,為什麼尋找江女士呢?因為她個子高,平時下巴揚的最高。
她想到這裡,又想起趙誠叫她白天鵝,下巴時時刻刻揚著,原來是遺傳啊。
忍不住自己笑場,身後有人問:“請問你在找位置嗎?”
她看都沒看清人,已經看到江女士了。
順著方向過去湊在江女士身邊,江女士見到她那一刻,立刻扭頭不看她。
很擅長冷暴力。
她和身邊的爺爺奶奶道歉說是堵車,來晚了。
其他人都和和氣氣表示理解,隻有爸爸冷哼了聲,知道堵車,就不能早些出門?
她當沒聽見。
也沒人表示讓他收斂。
她反正無所謂。
新郎前幾年還被押著和她相過親,兩人都有些抱歉的和對方道歉。此刻他看著新娘已經深情款款,可見隻有和對的人,才會眼睛裡滿是愛意。
她仰頭看著新人,江女士冷不丁問:“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她嚇了一跳,回頭:“沒有,我最近有個項目,很忙。”
奶奶是教美術的,早已經退休了,順著說:“女孩子,工作要忙,自己的事情也要上心。你爸爸說你前段時間去旅遊了,女孩子不要整天宅在家裡,要多出去走走。”
她笑笑,沒說話。
爺爺問:“我看你最近的畫,有些不一樣。”
小金經營的工作室,每天都有工作進度,還有一些她練筆的作品。
她笑嘻嘻答:“是嗎?那我肯定是進步了。”
心裡其實有點驕傲,她曾經有自己的傳承,學生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