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敗北 陳溪午 6795 字 3個月前

周六,陳橘接到黃令儀電話的時候是傍晚六點,她把作業收起來,接通。

“喂?”

電話那邊,黃令儀發出邀請:“橘子,去不去KTV?七點開始。”

陳橘低頭,收拾散亂的筆,“都有誰啊?”

“賀凱旋、高洋,好像還有六班和他們一起踢足球的,你放心我問過了,沒有史鵬飛。”

陳橘哦了聲,覺得可去可不去。

“去吧去吧,橘子,就當陪我,你上次就沒在,而且……這次林嘉南也去!”

陳橘總算明白黃令儀的熱情來源,笑了:“原來你是想看帥哥。”

“一起去吧橘子,求你了。”

陳橘被她磨得沒辦法,要了地址,換了條褲子準備出門,王秋萍和陳建生坐在客廳看電視。

電視聲音太高,王秋萍扯著嗓子問她:“陳橘,你要出去?”

“嗯, ”陳橘蹲下換鞋,“和同學去KTV,不用擔心……”

“知道了,”王秋萍打斷她,隨口抱怨,“天天就知道往外跑,不見你學習多用心一點。”

“周末了,出去放鬆一下挺好的。”

陳意揚在餐桌邊倒水,站著和陳橘說話。

“錢夠嗎?結束得太晚的話給我發消息,哥哥去接你。”

“夠的。”

陳橘應好後離開,KTV離花塢巷十幾公裡遠,還好有直達的公交車,她看著導航,半跑著趕上最近的車。

到達KTV已經是四十分鐘以後的事,陳橘看著手機上黃令儀發來的信息,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推開包廂門。

裡麵很熱鬨,沙發區大家在聊天彩色的射燈照過來,晃過沙發上滿滿的人,人員構成和黃令儀在電話裡說的差不多,曾可馨她們也在。

黃令儀本來在點歌台,看見陳橘以後小跑過來,拉著她在沙發坐下,給她看酒水單。

“終於來了,橘子,你看看有什麼想喝的,他們家氣泡水不錯。”

“太貴了,”陳橘看著飲料名字後麵的數字,有些窘迫,“我錢不太夠。”

這家KTV在市中心,環境也好,一杯飲料要小一百元。

“用不著你花錢。”

旁邊有個男生擠過來一起看酒水單,朝左邊方向揚了揚下巴,語氣瀟灑。

“今晚所有的消費由我們林公子買單。”

“說的和你請一樣, ”黃令儀翻了個白眼,又和陳橘說話,“橘子你喝什麼?”

“不用,我喝水就可以。”

服務員送了溫水進來,包廂裡的大部分人陳橘不太熟,安靜地坐在角落,聽黃令儀挨個八卦。

MV完全淪為了背景音樂,陳橘連續聽了好幾首,疑惑:“怎麼點這麼多粵語歌?”

也沒見有人唱。

“給林嘉南點的吧,”黃令儀看了眼陳橘,疑惑,“你不知道?”

“什麼?”

“你哥沒和你說過嗎?林嘉南媽媽是香港人,他外祖家是香港的名門望族,在太平山有豪宅那種,他家巨有錢。”

“而且我聽我朋友說,他轉學好像是因為打架,就是不知道原因。”

陳橘哦了聲,今晚第二次望向林嘉南。

曖昧不明的光線裡,他唇邊含著煙,但沒點,脖間的克羅心項鏈反射出冷的光,他麵龐大半藏在陰影裡,有一搭沒一搭地在玩打火機。

謝鴻澤給他遞了杯酒,隨口聊天:“怎麼沒帶娜娜來?”

林嘉南皺了下眉:“誰?”

“就你女朋友。”

林嘉南反應過來了,依舊是無所謂的語氣。

“哦,分了。”

謝鴻澤樂了:“你可真是少爺,我還沒見過分手了都沒記住人家女孩名字的。”

“現在不就見到了。”

“林嘉南,”曾可馨和人換了位置,用小叉子紮了葡萄,遞到他唇邊,“你要吃葡萄嗎?很甜的。”

林嘉南掀了下眼皮:“我對葡萄過敏。”

他願意交流對於曾可馨來說已經是意外之喜,她連忙放下,又從樹形的裝飾上拿下來西梅。

“那這個呢?”

林嘉南像是覺得很有意思,笑了下,曾可馨的臉頰瞬間飛起紅暈,咬著唇。

不良少年她見多了,但隻有林嘉南壞得這麼帥,彎唇的時候紙醉金迷隻配做他的陪襯。

她的粉紅泡泡還沒冒完,林嘉南的神情冷下來,招手,示意她靠近。

曾可馨笑著靠過去,想要更近一步的時候被冰冷抵住,她低頭,看見泛著銀光的打火機。

林嘉南的語氣更冷,帶著幾分不耐。

“我挺煩的,但不想發火,所以離我遠點,懂了?”

陳橘的視角隻能看到曾可馨難堪的神情,僵持了一會兒,她放下叉子,起身往旁邊去了。

溫秋楠挪了挪位置,讓曾可馨正對著果盤,反而惹來後者的怒火,曾可馨用力把果盤推開,水晶盤子重重地磕在溫秋楠膝蓋上。

看著就疼,黃令儀下意識嘶了一聲,看向陳橘。

陳橘收回視線,雙手捧著水杯,沒再往那個方向看。

黃令儀倒是很稀奇:“今天怎麼不見你行俠仗義了?”

陳橘之前或多或少會維護溫秋楠幾句。

“嗯,”陳橘的聲音發悶,眨了眨眼睛,“我沒辦法幫助不想改變的人。”

除了溫秋楠自己,任何人都不能讓她離開困境。

黃令儀讚同地點頭,開口。

“我早就想說了,溫秋楠那個人不分好賴,你對她好,她也不把你當回事,反過來,溫秋楠把她當丫鬟使喚她都樂意。”

陳橘半天沒接話,黃令儀想了幾秒,好奇發問。

“橘子,你是不是很失望?”

“還好,”陳橘想到了溫秋楠關於朋友的那番說辭,“我可以理解,我們不是她,不用付出代價,可以輕飄飄的建議。”

做出改變是需要承受代價的,正因如此,勇氣才是值得欽佩的品質。

包廂裡的歌一首首地放,中間賀凱旋過來和她倆說了兩句話,很快被六班的男生拉走。

屏幕放到《追光者》,點這首歌的人估計在忙著聊天,音響裡隻有前奏的聲音,空靈而溫柔,陳橘看著屏幕上的歌詞,跟著哼唱。

半分鐘過去,有人湊到點歌台,切到下一首歌。

可能是不想浪費時間,陳橘沒放在心上,扭頭和黃令儀聊天。

屏幕上的歌又被切回《追光者》,謝鴻澤把話筒放陳橘麵前的桌麵,敲了兩下。

“不是我點的。”陳橘和黃令儀對視了一眼,擺手。

“我知道不是, ”謝鴻澤手插在兜裡,笑了下,“不用管是誰點的,你想唱就唱。”

“好,謝謝。”陳橘覺得有點莫名其妙,道謝後也沒拿起話筒。

謝鴻澤腳步沒動,看了陳橘幾秒,冷不丁發問:“你不是江朝北對象嗎?”

更莫名其妙了。

“不是,”陳橘搖頭,還是回答,“我們是朋友。”

尬聊幾句以後謝鴻澤終於離開,陳橘舒了口氣,扭頭和黃令儀說話。

“他好奇怪。”

“還好吧,”黃令儀分神在看手機,隨口接話,“你和江朝北確實關係挺好的,不知道的人誤會也正常。”

“可是……”

黃令儀唉聲歎氣地打斷她,把手機屏幕給她看:“諾,我媽又催我回家。”

對話框是黃令儀的媽媽發來的,幾乎隔半個小時就是一條。

“幾點回來啊?”“時候不早了,小儀你快點回來。”“我讓你爸爸接你。”“打電話怎麼不接。”“天都黑了,你個女孩子也不說趕緊回家,擔心死我們!”

黃令儀按住語音條,說知道了,這就回去。

應付完母親後黃令儀歎口氣,低頭收拾東西,羨慕地看向陳橘。

“還是你家裡人好,都不催你的。”

陳橘怔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嘴角扯出個笑容,解釋。

“可能因為我出來之前和他們說過了。”

“我也說過了啊,我爸媽一直說危險危險,我都不知道哪來的危險。”

黃令儀看了眼手機,“不行,我真得回家了,我媽又催我了。”

“橘子不好意思啊,把你叫出來結果我先回了,你要回嗎?我們一起下去。”

“沒事,”陳橘搖頭,“我再呆一會兒。”

黃令儀收拾完東西後離開,陳橘坐在角落裡,反反複複按亮手機屏幕,沒有新消息進來。

江朝北一個小時前發來條消息,說他去晚訓了。

陳橘記憶裡沒有太多家裡人其樂融融的畫麵,隻記得林嘉南高考完去外地旅遊,陳建生和王秋萍倒是很擔心,經常說要視頻。

如果不是今天見到黃令儀父母催促女兒,陳橘甚至不會意識到,普通父母在女兒晚歸時是會擔心的。

這個發現讓她說不出的心情低落,後半場她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低頭看喝完的水杯折射出的光。

時針指向十點的時候,陳橘收拾了東西,想要和賀凱旋說一聲她要回家,但後者被圍在正中間,還在玩遊戲。

陳橘想了下,沒有打擾他們,一個人下樓,站在路邊等出租車。

太晚了,她還是想打比較正規的車。

夜風吹過來還是有些冷,陳橘呼了口氣,在路燈下踩著自己的影子玩。

“陳橘。”

偏冷質的聲音,陳橘回頭,看到林嘉南。

“你家住哪兒來著,花塢巷?”

他依舊是漫不經心的態度,偏頭抽了口煙,吐出來白色的霧。

“我送你回去。”

陳橘擺手:“沒關係,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

“太晚了,不安全。”

“真的沒關係。”陳橘覺得他可能是看在陳意揚的份上。

“這麼晚了我讓你一個人回去,”林嘉南看了她一眼,反問,“陳橘,你想我被意揚哥罵啊?”

果然是因為陳意揚,陳橘沒說話,糾結應該用什麼理由拒絕。

林嘉南抬手把煙滅掉,側過身催促她。

“走不走?”

兩分鐘以後,陳橘看到了停在商場門口的銀色摩托,遲疑了幾秒,實話實說。

“要不還是算了吧,我覺得這個更不安全。”

黑出租看起來都比摩托好一點。

這句話不知道怎麼戳到林嘉南的笑點,他輕笑了幾聲,問。

“你一直這麼膽小嗎?”

“有什麼好笑的,”陳橘看了他一眼,反駁,“我這是珍惜生命。 ”

林嘉南彎腰,把頭盔拿到手裡。

“我是笑,你膽子這麼小,還敢招惹那個什麼飛。”

是說前幾天樓道裡的事。

陳橘底氣不那麼足了,說了聲謝謝,不管怎麼樣,林嘉南那天幫了她。

“很安全,”林嘉南把頭盔遞給她,“戴上。”

“有小一點的嗎?”頭盔沉甸甸的,陳橘抱住以後問。

“沒有,”林嘉南搖頭,“就一個。”

他平時又不帶人。

陳橘把頭盔舉起來,試圖給自己戴好:“那你怎麼辦?”

陳橘沒怎麼戴過,動作太生疏,林嘉南看了會兒,伸手幫她係好,利落又乾脆。

順口回她。

“我不戴也行,沒你這麼珍惜生命。”

陳橘踩著腳撐在摩托車後座坐好,又想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林嘉南,你有駕駛證嗎?”

沒得到回答,引擎發出一陣陣轟鳴,摩托車是離弦的箭,衝向夜幕。

陳橘還是第一次坐摩托車,適應了一會兒才敢睜開眼。

兩旁的景物飛快地倒退,風以一種近乎粗暴的方式吹在臉上,耳邊隻剩下呼嘯的淩冽風聲。

很快遇到一個下坡,陳橘下意識地閉眼,度過失重感以後才敢睜眼。

他們駛上的道路景色很美,摩托輕盈地在車流裡穿梭,路燈變成模糊的霓虹,遠處的燈帶像是銀河,跌落進邊緣的海。

陳橘第一次以這個角度觀察海城。

又經過下坡,陳橘的手本來緊緊攥著車座兩邊,經過顛簸以後沒有握住,整個人受重力的牽引,直往林嘉南那邊滑。

眼看就要貼上,陳橘下意識抬起手臂,擋了一下。

幾分鐘後,摩托車從岔道駛出,逐漸減速,在街邊一間商店外停下,林嘉南轉頭,看了眼陳橘。

“剛剛不好意思,”陳橘繼續,“要不我還是……”

林嘉南把車停好,打斷她:“我去買個東西。”

陳橘站在路邊,懵懵地點頭:“哦。”

還好不是要殺人滅口。

陳橘抬頭看,今天天氣很好,星星清晰可見,她伸手,兩隻手的手指形成畫框,到處框定景色。

手指下移,視線裡先出現橘色,還在不停地移動,陳橘蹙了下眉,移開手指。

是林嘉南,左手提著個和氣質完全不符的橙色玩偶。

林嘉南走近,把玩偶遞給她,陳橘看清了,是個扁扁的南瓜玩偶,尺寸適中,長度三十厘米左右。

林嘉南言簡意賅:“放咱倆中間。”

陳橘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說謝謝。

正常坐著的話她正麵偶爾會碰到林嘉南的背,一直拽著車座又容易累和脫手。

陳橘把南瓜玩偶安放好,看著玩偶簡易的五官自言自語。

“這應該不算超載吧。”

摩托車很快,不到半個小時就已經到了花塢巷,摩托停穩以後陳橘把頭盔拆下來,遞給林嘉南。

“謝謝你送我回來,”陳橘想了想,繼續,“路上的風景也很好,謝謝。”

林嘉南接過,轉身就要走。

“對了,”陳橘叫住他,“你的南瓜玩偶。”

林嘉南顯然更好奇玩偶的品種:“這是南瓜?”

“是啊,”陳橘把南瓜柄展示給他看,“你認成什麼了?”

“原來是南瓜,”林嘉南看了眼,不太在意,“你留著吧。”

陳橘有些遲疑,“這不好吧。”

“送你了,”林嘉南戴好頭盔,看著陳橘,調侃,“畢竟你冒著生命危險坐我的車。”

……

上樓以後屋子很安靜,陳橘拿鑰匙開了門,把玩偶放在客廳的沙發上,用手機閃光燈的光照著接了杯水喝。

陳意揚聽見動靜從房間出來:“回來了?怎麼沒叫我去接你。”

“嗯,”陳橘喝了口水,問,“哥,你怎麼突然去給林嘉南補課了?”

陳意揚之前一直覺得做家教耗時薪資還低,寧願接一些外快。

“課時費高,”陳意揚解釋,“本來輪不到我的。”

之前有數不清的大學教授和名師輔導過林嘉南,都被他以各種理由趕走了,陳意揚勝在話少,解題隻說關鍵。

年齡也和林嘉南相仿。

陳橘看著自己的腳麵:“那哥,你知道他家的事嗎?”

陳意揚稍微回憶了一下。

“他親生母親很早就去世了,林嘉南和他父親還有繼母關係一般,聯係我的都是他外公那邊的人。”

陳意揚摸了下妹妹的頭:“怎麼了?他在學校欺負你了?”

“沒,”陳橘搖搖頭,“我隨便問問。”

陳橘喝完水以後回到自己的房間,陽台正對著街道,她趴在窗邊,往下看。

林嘉南速度很快,摩托破開風,在道路上留下銀色的殘影。

這樣說是不是太可笑,她覺得林嘉南有點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