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豔陽天。
窗外烈日高懸,宋平淵今日起遲了些,站在衣帽間鏡子前,透過鏡子還能看見床上人熟睡的模樣。
他起床動作很輕,為了不吵醒張青雨,去了客房的浴室裡洗漱,結束後才回到房間換衣服,對著鏡子打好領帶,轉身走到床邊俯身親了她一下。
張青雨微微皺眉,抬手不耐地揮了揮,仿佛在把人趕走,隨後往被子裡縮了縮,將半張臉藏進去。
宋平淵忍笑道:“青雨,我出門了?”
張青雨沒回應,又往被子裡縮了縮,直至整張臉都埋進去,隻露出些許黑發鋪散在枕頭上。
宋平淵也知道自己昨晚有些過火,此刻便不再多打擾她休息,免得她一會兒把昨晚的怨氣混著起床氣轟炸到自己身上,就隻伸手隔著被子輕輕摸了摸隆起的輪廓,說了句:“晚上回來比較遲,不用等我。”
放輕動作轉身關上臥室門,大門外司機早已在車上等候,助理下車拉開後座的車門。
車輛向公司駛去,司機目不斜視地專心盯著路況開車,助理坐在副駕側身問道:“宋總,晚上商會的飯局提前到了七點鐘,要讓老板娘和您一起去嗎?”
宋平淵低頭翻看著文件,淡淡道:“不用。”
助理一怔,“好。”
往常宋平淵出席飯局或者宴會,隻要是正經的場合,他都會讓助理詢問張青雨是否有空,若是有空便陪他一起出席。
今晚的商會飯局便是一場正經的飯局,主要是為了促進燕市各大企業之間的合作,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也沒人會在這種場合做些什麼不得體的事,毀了自己麵子。
也是因此,助理出於慣性思維想問問張青雨是否有空陪同出席,畢竟這麼多次下來,他也看得出宋平淵是喜歡讓張青雨陪在他身邊的,隻是這種情緒藏而不露,不過他沒想到這次宋平淵直接說不用詢問。
宋平淵自然能察覺到助理的停頓,但他今晚依舊不打算讓張青雨陪他出席。
車內陷入寂靜,助理轉過身不再打擾宋平淵。
熾烈陽光透過深色隱私車窗照進來,照在車後座一旁空著的位置,最終落在一個黑色禮品袋上。
日輪東升西落,天邊暗色漸起,晚上七點,酒店內,飯局上觥籌交錯,燈光輝煌間眾人談笑風生。
宋平淵坐在最前方的圓桌旁,同在一張桌上的還有賀泯和邵軒等人。
能坐在這張桌上的都是燕市商場上舉足輕重的人物,平日裡往來頻繁,交談之間也熟稔,若是硬要說的話,賀泯算是這張桌上唯一的生麵孔。
周圍有多少人來給宋平淵敬酒,就有多少人湊到賀泯身邊混個臉熟,整張桌上,就數他們兩個身邊最為熱鬨。
身邊人往來不絕,過了一陣子終於停歇片刻,同一張桌上有人笑著說:“以前這些人都圍在平淵身邊,是因為他溫和好講話,大家都想來混個合作,今天倒是有人陪著一起被圍啊。”
宋平淵搖頭無奈道:“一場局下來,飯沒吃上幾口,今年還好,有賀泯陪著一起感受一番。”
賀泯:“我剛回國,正好借這次機會和大家多認識一下,時隔這麼多年才回來,許多人都不熟悉了。”
有人附和著說:“剛回來難免的,多合作幾次就熟悉了。”
邵軒哼笑一聲:“沒錯,多合作幾次就知道這人脾氣有多差,往後就讓他個人單打獨鬥吧。”
他帶著笑說,顯然是打趣的意味,不動聲色地讓賀泯融入這個群體之中。眾人也都笑,再三兩句話之後桌麵上就已是氣氛融洽,言笑晏晏。
一場飯局下來,不可能都在談生意,彼此之間難免閒聊些家長裡短,桌上中年人居多,聊起家庭來多是唏噓歎氣,有人說自家夫人沉迷逛街購物揮霍無度,有人說自家孩子叛逆倔強令人頭痛,一談起這些便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落到宋平淵身上,隨後再羨慕的搖頭。
“說起來,還是平淵現在的時段好,和老婆過著二人世界,家裡又沒有小孩糟心,真是好啊!”感歎的這個人真心實意,聽得一旁的人忍不住笑。
“說的是啊,婚姻裡就是這個階段最舒服了,往後的日子誰也說不準,平淵可得好好珍惜啊。”
宋平淵溫和笑笑。
邵軒每次看見宋平淵都會想起張青雨,此刻也附和的深深點頭,這麼好的老婆,可不得珍惜嗎。
突然間他餘光一瞥,看見坐在旁邊的賀泯也在點頭,疑惑道:“你點什麼頭?你和他又不熟。”
賀泯真誠感歎:“往後的日子,世事無常啊!”
邵軒無語,“你搞什麼深沉人設,他們說的哪句話和你有關了?”
賀泯:“你懂個屁。”
“......哈?”邵軒正要嘴炮他幾句,被一旁來敬酒的人打斷,隻好暗地裡白了賀泯兩眼,接著轉頭掛上微笑和人碰杯喝酒。
等邵軒喝完酒,桌上已經聊到宋平淵當年怎麼和老婆認識並結婚的故事了。
往日裡眾人也會問,但宋平淵向來笑而不語,這次難得有興致說上兩句。
“我和她認識很早,在燕市一中讀高中的時候她小我兩屆,她成績拔尖,生得又好看,剛入學大家就都知道她了,我也不例外。那個時候她專注學業,我們也隻是認識而已,不過後來又上了同一所大學......緣分吧。”
有人又問:“那你們是誰追的誰?”
宋平淵想了想,說道:“我們之間,說不上這個。”
大家都經曆過少年時代,自然對他的話有一番解讀,拉長聲音笑著說:“哦......我們懂,日久生情兩情相悅嘛!”
這邊眾人喧鬨,另一邊賀泯平心靜氣,一臉淡然的聽桌上眾人起哄羨慕宋平淵和張青雨感情和睦恩愛甚篤,也看著故事裡的男主角坦然接受眾人的調侃祝福。
邵軒隻知道那兩夫妻是同一所大學,這是第一次知道兩人還是同一所高中,忽然間又想起什麼,轉過臉問賀泯:“我記得你高三不是轉學來這邊讀書來著?是哪個學校?”
賀泯平靜道:“不記得了。”
“也是,就借讀了三個月,不記得也正常。”邵軒隨意說道,沒怎麼把這事放在心上。
寒暄終有儘時,晚上九點鐘,宴席散場。
賀泯被人纏住多聊了幾句,走出大廳時人已經散的差不多了,站到路邊深呼吸兩下,卻被夏夜的風悶得皺眉。
酒店門外有兩排大樹,枝乾上纏繞著閃爍的霓虹燈帶,忽閃之間將枝乾映照在地麵,如同曲折纏繞的迷宮,耳邊蟬鳴聲聲不絕,此起彼伏。
賀泯拿出煙盒,抽出一支煙在煙盒邊沿輕敲了兩下,夾在手指間正想點燃,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最近幾天沒抽煙,都忘了身上沒有打火機。
他轉頭看了看酒店門口的侍應生,剛想出聲借一下打火機,身後就傳來宋平淵的聲音。
“賀泯,”宋平淵從酒店旋轉門中走出來,“剛好在找你,進去大廳才發現你不在裡麵。”
“找我?”賀泯挑眉,“怎麼了?”
宋平淵走到賀泯麵前笑道:“還沒謝你前幾天送我老婆回酒店。”
“客氣了,一點小事。”
“聽青雨說你們談了一樁合作,怎麼樣,還順利嗎?”
賀泯點頭:“一切順利。”
“那就好。”宋平淵輕歎一聲,“她對‘今朝’很用心,那個地方幾乎是她一手打造起來的,向來看的很重要,什麼合作都會想去試一下,若是合作過程中有什麼不愉快的,還要請你多擔待一些。”
賀泯搖頭笑道:“怎麼會,一切都很好。”
夏夜熱風裡,兩個男人麵對麵站著,隔著社交的距離聊天,彼此之間禮貌客氣,四周空氣悶熱,兩人之間的氛圍卻好似不受天氣燥熱影響,各自臉上都帶著笑意,不緊不慢地說著。
不一會兒各自的司機開著車停在酒店門口,宋平淵率先向自己的車走去,三兩步走到自己車前,打開後座車門卻沒上車,反倒停下了動作。
“對了,昨天聽青雨說她不小心把你東西弄丟了……”宋平淵從車裡拎出一個黑袋子,轉身握著掛繩往前遞了一下,正好放在賀泯眼前,“買了一個還不錯的,你看看用的順手嗎?”
他沒說是誰買的,不想說,也沒必要。落在賀泯耳中,就變成了這是他替張青雨給的賠禮。
夜空中點綴著零散幾顆星,天上的星光照不到人間,背後的燈光也被擋住大半,賀泯低頭看向他手中,一旁路燈照耀著那搖晃的黑色禮品袋,吹來的風拂過,像是下一秒就要將那簇火苗標識給點燃。
賀泯盯著那搖晃的火苗看了一瞬,隨後揚起唇角,聲調輕慢,“有什麼順不順手的……”
他舉起手中夾著的還沒點燃的煙,“還不是得我求著它。”
賀泯伸出另一隻手接過禮品袋,抬眼對上宋平淵的目光,不疾不徐道:“要是沒有它,怎麼點燃這支煙?”
兩人對視,彼此都沒有說話。
片刻後,宋平淵微微點頭:“那就好,抽煙傷身,還是少抽為妙。”
賀泯:“多謝提醒。”
頭頂樹影搖晃,路邊站著的兩個人皆是姿態鬆弛的模樣,遠遠看去,友好談話的樣子仿佛一對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