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林杳就穿著花二十塊,從聞野手裡買來的那套校服,剛巧還挺合身。
她背起書包,走出房間,旁邊也傳來開門的動靜,一道高挑瘦削的身影走出來。
聞野穿著條款式極簡單的黑t和牛仔褲,左肩膀上掛著個一看就沒裝幾本書的書包,狹窄深刻的眼皮懶倦地耷拉著。
很明顯沒睡醒,因此那張輪廓冷硬的臉上表情木然,比平時看上去更有銳利的凶感。
然而經過昨晚,兩人之間一開始那種冰凍三尺一樣的關係似乎無形之中破開一個小口子,林杳對他的認知也有幾分改觀。
她就不覺得特彆畏懼了,還禮貌地主動打了聲招呼:“早上好。”
因為這個時間還挺早的,趙美鶯他們都在睡覺,她嗓音也刻意壓得小,像羽毛般輕飄飄落進聞野耳朵裡,莫名發癢。
他喉結滾了滾,抬手拽了拽耳根,沙啞著回了句早。
兩人一塊兒出的門,一前一後地走在巷子裡,誰也沒再講話,林杳走進昨天那家早餐小店,排在隊後,聞野在她身後站著。
她從書包拿出袖珍的單詞本默默背著,他從褲兜摸出手機玩著,互不打擾。
“我們電焊組新招進來的小組長,說是什麼有文化的大學生,我看就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傻逼玩意兒,老子當年十七歲進廠,他還沒被射出來呢,現在他媽的就敢對著老子指手畫腳的!”
徐大力邊罵著邊和幾個同樣藍色工服的男人往小店裡走,又看到昨天那少女時眼睛一亮,就要大步朝她邁去,下一秒注意到站她身後,側臉峻冷的少年。
徐大力立馬就老實了,排隊時也規矩得不行,離聞野老遠站著,更是一步都不敢朝林杳靠近。
輪到林杳,她和昨天一樣,買了一屜小籠包,端著找了個空桌子坐下,沒一會兒對麵的椅子被一隻腳勾著拖開。
桌上多了一碗加了鹵蛋的三鮮粉,還有根油條,聞野在她對麵坐下,和她紙碗裡六個小籠包相比,他的早餐看上去豐富太多。
聞野朝她那碗裡看了眼,眉嫌棄地輕輕皺了皺:“就這麼點,吃得飽麼?”
“夠的啊。”林杳點頭。
聞野沒說什麼了,他不太了解女孩子的食量,隻是看著她那截細得不能再細的手腕,總覺得太瘦了,刮個風都能吹倒。
林杳先吃完幾個小籠包,兩人的關係也沒熟到她需要等他一起去學校的程度,她背起書包:“那我先走了。”
聞野:“嗯。”
等她身影離開,聞野拿起擱桌上的手機,給三人的q.q群裡發消息:【我到街邊那家早餐店了】
一刻多鐘後,彭一凡和路宇安兩個先後打著哈欠過來。
“野哥你咋起這麼早啊?”彭一凡一臉困意,費解地問:“又不是周一,閻王今天又不去各個班揪遲到的。”
“醒得早就起了。”聞野隨意道,骨節分明的手指按著手機,點開張照片後將屏幕舉到他們眼前。
“你們有沒有認識的人想要養狗?”
頓了頓補充:“要那種有愛心負責任的。”
兩人看著照片裡那隻黑白的小狗都一臉懵逼,就又聽他語調閒散地拋出誘人的條件:“誰先幫我找到領養人,我那個遊戲機直接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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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自習開始前的十多分鐘,林杳踏進教室,學習的氣氛並不強烈,大多數人都在吃喝講話。
因為身上穿著和大多數同學一樣的校服,她感覺沒昨天那樣格格不入了,心裡也自在了一點。
她走到座位坐下,從書包往外拿要交的作業,朝左偏了偏頭,看向一直盯著她看的同桌,有些奇怪地問:“怎麼了嗎?”
她同桌名叫謝安琪,身材微胖,臉圓圓的,還有點小雀斑,頭發天生自然卷,性格比她還要安靜,昨天一天下來兩人沒說超過十句話。
被林杳這麼一問,她連忙緊張地挪開視線,過了兩秒,才小聲地,有些不好意思又羨慕道:“感覺你好漂亮啊,連我們學校這麼醜的校服被你穿著都好看了起來。不像我,不僅卷毛,臉上還都是斑點。”
說到最後這句她聲音更小了,還有些自卑地低下了頭。
林杳看著她,想了想道:“如果你不喜歡卷發,等畢業之後可以去拉直想。不過你現在卷卷的頭發像洋娃娃一樣,也好看又可愛啊。”
謝安琪愣了愣,她從小因為一頭自然卷被取外號,叫金毛獅王,第一次有人用洋娃娃形容她。
她眼睛一亮,緩緩抬起頭,又聽她真誠道:“等高中畢業了,你臉上的雀斑可以用化妝品蓋住,也可以做激光直接祛除,就是個很小的手術,我以前認識的一個姐姐就做了,效果挺好的。”
“是哦。”謝安琪情緒振奮起來,她突然意識到這些一直困擾著她的事,其實都是可以改變的。
兩個小姑娘的話匣子打開,一直聊到早自習開始,等鈴聲響了,林杳才匆忙把一直拿在手裡的作業交到小組長那裡。
彼此的關係也因此拉近許多,中午她們結伴去的校門口吃飯,林杳算是在新的學校交到了第一個朋友,一整天心情都很愉悅。
晚自習前,她去上廁所,隔著門聽到外邊的聊天聲。
“你發現沒,薛佳瑩今天臉上不止抹了bb霜,還把眼線和睫毛都畫了。”
“這是有危機感了吧,那個轉學生長得那麼好看,還和她一個班,她肯定是怕自己校花的地位不保。”
“如果咱們學校貼吧再評校花的話,我肯定投票給那個轉學生,我中午吃飯就坐她對麵,臉好小,皮膚也好白,關鍵是完全素顏的好不好!”
林杳聽到後麵意識到她們說的“轉學生”是自己,哪怕是誇她的,但這種拿她和彆人比較的話也很令她很尷尬。
她等了會兒,直到那幾個女生的聲音遠去,她才推門出去。
走到洗手池前,剛擰開水龍頭,從她後邊走來的薛佳瑩將她肩膀一撞,搶先把手伸到嘩啦啦的水流下。
薛佳瑩洗完用力甩了幾下手,水珠濺到了林杳的校服和臉上,她高傲地抬著下巴,橫了林杳一眼,氣哼哼地走了。
林杳知道她是把氣撒在她身上,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水珠,抿著唇洗了手走出廁所。
今晚是英語晚自習,考了第二單元測試的報紙,八點半的鈴聲打響,考試也結束。
“好了,最後一排的同學把答題卡從後往前傳。”英語老師站在講台,又對課代表薛佳瑩道:“你找幾個人幫忙,一會兒去辦公室幫我把你們班和二班考試的選擇題改出來算好分,剩下的完成句子和作文我明早再來改。”
林杳正收拾著書包,就聽後邊的薛佳瑩向老師提議道:“這次讓宋雨婷和林杳幫著一起改吧。”
英語老師覺得林杳成績好,看著又是細心乖巧的,沒多想答應了。
薛佳瑩走到林杳桌前,將一遝答題卡遞給她:“我和雨婷今天做值日,你先去辦公室改吧,我和她等會兒過去。”
林杳不想和她一起,但剛才英語老師都發話了,她隻能接過,背著書包先去了二樓拐角的辦公室。
上晚自習的老師回來放了書本後陸續離開,很快辦公室就剩她一個人了,兩個班的答題卡加起來120份,改了之後還要算分,半個小時林杳才算完二十份。
而說著等會兒來的薛佳瑩和宋雨婷,一直沒露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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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點多鐘,聞野從他那家小紋身店出來,他晚自習基本不上,從六點鐘到現在一直給顧客背上紮圖,忙得沒空吃飯。
他把卷閘門往下一拉,走到三中附近一家炸串的店,早過了放學的點,沒什麼人,他報了常吃的幾樣後就靠邊站著,摸出手機玩。
濃鬱到有點刺鼻的香水味襲來,聞野眉心微蹙,緊接著聽見一道語調往上翹著,刻意顯得有幾分嗲的聲音。
“好巧啊聞野,難得在學校外碰上,我能加你個q.q,我想在腳踝紋哥圖案,你能幫我設計一下嗎?”
薛佳瑩笑容嬌俏,被睫毛膏刷得濃密卷橋的長睫衝著聞野眨了眨。
兩人其實並不在一個年級,聞野高三,她是高二的,然而三中幾乎沒人不認識聞野。
純是帥出名的,那張臉冷硬中又帶著幾分痞氣,籃球和打架都厲害,不止學校裡,附近那些職高的都沒誰敢惹他,而且還會紋身。
性格是過分冷淡了些,但比起學校那群咋呼的毛頭小子,這樣的反而更勾女生喜歡。
薛佳瑩自認長得挺好看的,今天臉上又是畫了精致的妝,底氣便足了些,然而聞野一點麵沒給她。
少年支起眼皮,迎著她熱切又期待的目光,照常一副冷淡神色: “不給沒成年的高中紋身。”
說完他又低下看手機,沒有要在搭理她的意思。
薛佳瑩臉上的笑意凝固,神色難看地坐回位置。
一同來的宋雨婷全程看完,雖是塑料閨蜜,但麵子上的功夫都是做足的。她小聲安慰道:“佳瑩你彆難過,他性格一直這樣,又拽又冷,對誰都愛答不理的。”
薛佳瑩當然知道,隻是覺得憑借她的外貌,聞野應該對她另眼相看。
她越想越丟臉,吃的也不要了,拎起書包就要走,謝姍姍隻得跟上。
外麵突然刮起風,烏雲靠攏,層層疊疊地聚集,遮住大半月亮,天色一下顯得更黑了。
“看樣子要下雨,我們得快點坐車回去。”宋雨婷掀起簾子往外走,想起什麼,壞笑著道:“林杳還在辦公室改卷子呢,那麼多就她一個人改,沒一個多小時改不完,她還沒帶傘呢,今晚肯定要淋成落湯雞了。”
薛佳瑩聞言,繃緊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快意的笑。
“給。”老板把一袋子炸串遞給聞野,從收銀櫃裡找出幾張零錢,再一抬頭,隻看得見一個跑遠的背影。
辦公室裡,林杳正算著答題卡的分數,外邊忽然響起一聲雷,豆大的雨點劈裡啪啦砸下,瞬間傾盆。
很猝不及防的一場雨,她沒帶傘,隻能邊犯愁邊加快速度繼續改著。
門敞開著,帶著涼意的風吹進來,林杳有些冷,手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用掌心搓了搓,試圖暖和一些。
劈啪的雨滴聲中突然多出一道腳步聲。
林杳抬起頭,從辦公室的窗戶往外看,雨幕之下的走廊光線昏沉不清,影影綽綽看見個高挑的,男的身影朝著辦公室的門一步步逼近。
她本能緊張起來,很有警惕感地從書包翻出手機捏著。
繃緊的神經在對方踏進門的一刻倏地鬆下來,白熾燈下的人影清晰起來。
少年眉眼在冷白的光中越發凜冽深刻,身上浸染著水汽,有雨珠順著他鋒利的喉結往下滾落。
是聞野。
林杳心裡的害怕消失,又好奇起來:“你怎麼來了呀?”
“聽人說你在辦公室改卷子,還沒傘。”聞野往她坐的那張辦公桌走去,“萬一你今晚淋雨回去感冒了…
他邊說著邊走至她,對上少女仰起的不解眸子,理所當然地反問:“再把就住你隔壁的我又傳染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