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杳在那家小超市除了買吃的,還有牙刷沐浴露之類的生活用品,這些趙美鶯都沒給她準備。
買著一大袋東西回了家後,她先拿出整袋的達利園小麵包。
麵包外層的大包裝袋積著一層灰,還有幾天就到保質期了,這是她當時能找到唯一熟悉的牌子,其他的麵包連質量安全的標誌都沒有。
林杳撕開,吃了幾個填飽肚子。
快八點時,趙美鶯才帶著聞磊回來,看樣子是都在外邊吃過了,她下去打招呼,喊她媽媽時還很生疏不自然。
趙美鶯坐沙發上,脫了腳上的絲襪:“你去給我倒杯水來,渴死我了。”
林杳聽話地照做。
通過幾句交談,她對家裡情況稍微有了一點了解,那位聞叔叔,是她媽媽八年前結婚的男人。
至於聞野,趙美鶯說他爸之前是廠裡技術骨乾,十多年前被派去德國學習深造,結果在那邊又找了老婆生了孩子,直接不回來了,他媽媽因此精神出了問題,後來自殺了。
趙美鶯談起這事時十分流暢,顯然是說過不下十幾遍,說完,她擱下水杯,起身領著聞磊上樓洗澡去了。
林杳還怔怔的,心情複雜,一麵有些同情他這麼不幸的遭遇,一麵又仍為晚上小賣部門口的那幕憤慨。
就算有再大的矛盾,他也不能欺負智力有問題的弱者啊。
林杳站了一會兒也上樓回了房間。
很晚了她都沒睡著,床單上有些薯片屑,她上午都拍乾淨了,但睡上去後皮膚還感覺有點癢,老式的窗機製冷效果不好,聲音倒是嗡嗡的,特彆大。
更彆提她一人一間房睡慣了,此刻身旁還多了個呼呼大睡,時不時把腿伸過來的聞磊。
眼皮閉了好久又睜開,這時外邊走廊傳來腳步聲,牆的隔音效果不好,很快她聽見隔壁房間傳出些動靜。
隔壁那間房,應該是聞野住的。
林杳拿起枕頭邊的手機,按了下後屏幕在黑暗中亮出一小片熒白的光,時間顯示的是兩點零2分。
竟然能在外邊待到這麼晚回家,還真是人如其名,夠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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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林杳被趙美鶯帶去新學校辦理轉學手續。
學校離家並不遠,兩人一路走過去,她看到老舊簡陋的校門:平城第三中學。
校園也小,不像林杳以前上的那所外國語,學校修得恢宏氣派,除了幾棟高大的教學樓,還有實驗樓,圖書館,大禮堂這些建築。這裡,一個小操場,一個小籃球場,再加上一棟不太高的教學樓幾乎就構成三中的全部。
還在上課的時間,林就看見走廊外有罰站的學生,拐角廁所邊還有兩個男生偷摸抽煙的背影,老師用尺子拍打講台的聲音隔著門都能聽見。
她對這學校的第一印象就是亂和差,可還是得跟著趙美鶯一同進了校長辦公室,辦理轉學手續。
手續辦理得很順利。
校長看過她從前的成績單之後像撿到寶似的眉開眼笑,保證會把她轉進高二最好的班級,還答應給她免除之後的學雜費。
這下趙美鶯臉上也有了笑容。
今天是周六,本來學校就隻上半天學,校長便讓她乾脆周一再去新的班級。
回家後,林杳把床上的床單掀起來,抱著拿到衛生間的洗衣機前。
對著這款比她年紀還大,隻有幾個旋轉扭控製的洗衣機,林杳正研究著怎麼用,趙美鶯進來了。
“就一件床單啊,你用手洗得了唄,用洗衣機多費水費電啊,而且這洗衣機一開轟隆轟隆響,小磊在做算術題呢,這噪音太影響他了。”
說完還給林杳指了指牆角邊立著的一個紅色大水盆:“喏,就用這個。”
狹小悶熱的衛生間裡,林杳蹲在水盆前,幾次換水揉搓,洗完額前細碎的發絲都汗濕了,又雙手抱著大盆子拿到陽台去曬。
聞野昨晚在店裡給個顧客紮了個滿臂紋身,弄到淩晨兩點多才回,他一覺睡到快中午才起。
本來直接就要去紋身店,下樓梯時,視線無意往陽台掠過,一道纖細的白色身影映入眼簾。
三十七八度的高溫天氣,猛烈的陽光從積著灰的紗窗射進來,小姑娘白皙的臉頰被曬得發紅,脖頸和鼻尖一層亮晶晶的汗珠,額前發絲亂亂的,小腿的裙擺被打濕了一塊兒,腳趾頭還沾著點洗衣粉的白泡沫。
正彎著腰,費勁巴拉地用手著床單,看著有些狼狽。
聞野眉骨揚了揚,也沒想到昨晚心裡鬼使神差萌生的惡劣想法,這麼快就應驗了。
他抬腳,朝陽台走了過去。
林杳抬手擦了額頭上,快滑到眼睛裡的汗水,繼續費勁地擰著濕答答的床單。
她以前在家從沒乾過這種重活,她感覺自己用儘全力了,手腕都發酸了,還是沒法將床單裡麵的水完全擰出來。
身後突然傳來“嗤”的一聲笑,透著幾分輕嘲。
她回過頭,看見懶散插手倚在牆邊的聞野,好像是才睡醒起來,眼皮沒什麼精神地耷拉著,嘴角翹起戲謔的弧度,明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就仿佛她費勁巴拉地擰著床單的模樣,對他來說是個樂子。
真無聊。
林杳在心裡嘀咕,但也不敢表現出來,畢竟昨晚他打人那麼凶的樣子還曆曆在目。
聞野眉眼懶洋洋地地垂著,眸光落在她抓著床單,用勁使著力的手上。
那手很小,手指卻生得纖細又長,白生生的,就隻是擰個床單,她掌心和手指的皮膚就開始泛紅。
真是嬌氣得要命。
聞野在心裡嗤諷地想著,看著曾經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從雲端跌下來的感覺,卻並沒有以為的那麼爽。
擰個床單都慢吞吞磨磨唧唧的,讓人莫名有股又說上來的煩躁。
“擰個床單也擰不乾,不行我來。”他看得不爽,眉心微擰著道。
林杳聞言愣住,結合剛他那一聲嗤笑和之前的所見所聞,她完全不相信他有樂於助人的性格,懷疑他是不是在說反話,或者憋著什麼壞。
看見少女警惕透著懷疑的表情,聞野神色也變了變,隨之用冷硬,又有些不耐的語氣道:“你一直杵這兒占著,我怎麼用陽台?”
然而他兩隻胳膊橫抄在身前,並沒有衣服要晾曬,林杳覺得他是在故意找茬,小聲辯駁道:“你又不曬衣服,要用陽台乾嘛?”
他語氣懶散倨傲:“我曬太陽,不行?”
“……”
林杳有點不知道怎麼應答,不確定他是故意找茬,還是腦子還沒睡清醒。
趙美鶯這時從廚房裡走了出來,喊她:“怎麼洗床單洗這麼久啊,快過來幫我端菜。”
她剛“噢”地應了聲,聞野已經兩步走到她麵前,他個高,氣場強大,給人的壓迫感十足,身上洗衣粉混雜著煙草的餘味,隨著他的靠近強勢霸道地撲麵而來。
林杳往後退了退。
但也是無用功,手裡的床單直接被他強硬地搶了過去。
少年冷白手背上青筋脈絡分明地凸起,毫不費力地稍微使了點勁,床單被緊擰成麻花狀,幾下就把水滴滴答答的都擰了出來。又熟練地抖了抖,拿了個衣架給掛在頭頂的繩子上。
林杳匪夷所思地看完他一係列舉動,沒想到聞野是真的幫她了。
可昨晚他欺負那個殘疾人的事還是很讓她耿耿於懷,並不想和他有什麼過多的接觸。
“謝謝。”她乾巴巴扔下兩個字,就往廚房快步走去。
聽出小姑娘這一聲的不大情願,聞野扯唇笑了聲。
笑自己犯賤。
林杳進了廚房去端菜,正端著一小鍋番茄絲瓜湯走出來時,聞磊一邊嚷嚷著“雞腿好了沒啊”一邊不看路地往裡衝。
為了避免撞到他,林杳趕緊往旁邊讓步,端著的碗不小心一歪,熱湯灑了些到手背上。
她被燙得嘶一聲,但怕碗摔了,忍著疼想先將那鍋湯端到桌上去。
眼前突然覆下一道頎長身影。
沒等她回過神,聞野骨節修長的手捏著鍋兩邊的把手,指間肌膚相觸了一瞬,頭頂響起他冷冽低沉的嗓音。
“鬆手。”
就兩個字,言簡意賅,帶著種不容抗拒的意味。
林杳鬆開手,跑到衛生間擰開水龍頭,涼水衝了會兒被手背燙到的地方,不疼了,隻還留著一小快淺紅的痕跡。
聞野把那鍋湯端上桌,轉身走進廚房,灶台上擺著幾盤燒好的菜,趙美鶯從還在咕嚕嚕燉著的鐵鍋裡夾出根雞腿拿給兒子。
見聞野進來,還端了盤菜拿出去,趙美鶯神色微訝,但沒吭聲。
聞野進進出出兩趟,最後一次端著盤清炒苦瓜要出去。
不大的廚房裡,聞磊吃雞腿吃得滿嘴油,上竄下跳的,這次整個人又撞聞野身上。
林杳走到廚房門口,見到的是就是這幕。
隻是比起剛才撞到她時那種毫無所謂的態度,聞磊這會兒臉上明顯有點慌和害怕。
他畏怯地縮了縮脖子,還沒等跑開,聞野手裡的那盤炒苦瓜一點兒沒剩,全倒在了他身上。
林杳眼睛睜圓,被他這炸藥一樣的暴脾氣驚到了。
菜已經放了一會兒,燙是不燙的,但把聞磊嚇壞了,他嘴一癟,“哇”一聲哭出來,哭得那叫一個驚天動地撕心裂肺。
趙美鶯震驚過後氣憤地大叫起來,聲音尖銳刺耳:“聞野你有病吧?!”
“誰讓他走路總不長眼。”聞野黑眸掃過去,舌尖頂了頂後槽牙,一股混不吝的痞氣:“你不管,我來替你管教一下。”
趙美鶯性格潑賴,要是彆的什麼人她早撲上去和對方廝打了,這會兒對著聞野,她不敢動手,怒氣衝衝,也隻敢梗著脖子回嘴。
“小磊才六歲懂什麼?他這正是好動的年紀,不就是撞了你一下,這麼點小事還值得你跟他這麼計較,你也是好意思的!”
“我脾氣不好,忍不了一點。”聞野扯唇冷笑了聲,眉斂了斂,生出一股凜冽氣場:“你受不了,就讓聞天明帶著你和你兒子搬出去。”
趙美鶯還欲出口的話一下都卡在嗓子眼裡,唇抖了抖又閉上,又氣又憋屈地牽著還啼哭不止的聞磊到樓上去洗澡換衣服。
林杳還站在門邊,猝不及防和裡邊的聞野對視上,兩秒之後她率先挪開眼。
地麵一片狼藉。
她心裡輕歎了口氣,走進去準備拿起掃帚收拾了,另一隻骨骼修長的大掌先握住了手柄。
聞野偏頭,朝她睨來一眼,冷漠的聲線裡夾雜著幾分嘲弄:“又不是你弄的,你管什麼。”
林杳愣了愣,手還停在半空,聞野已經拿起那把掃帚。
他把倒地上的那些苦瓜絲瓜的全掃進垃圾桶,又去衛生間拎出把打濕的拖把,將地上的油漬也拖乾淨了。
收拾完後洗了手,飯也不吃一口的走了,把門乾脆利落地甩得砰一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