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夜色漸濃，五彩斑斕的霓虹交互輝映出迷離的光，路旁榕樹上偶爾傳來幾聲蟬鳴，幾盞暗燈投射出細碎的光影。

路邊的空調外機不斷排出熱烘烘的風，襯得本就沉悶的空氣愈發燥熱了幾分。

戴筱穎從家裡走得急，連手機都沒有帶。

她茫然走在街上，一時卻不知道該去哪裡……

街邊有幾家奶茶店，本想隨便找家坐坐，一摸口袋，兜裡一毛錢都沒有。

物聯網時代，離了手機可真是什麼都做不了。

她渾渾噩噩走在路上，母親說的話不斷跳出腦海。

“知道自己條件一般還不著緊點？”

……

“你以為自己剛畢業的小姑娘呢？”

……

“以後年紀大了隻有彆人挑你的份。”

……

她自嘲一笑，感覺胸口憋著一口氣，卻怎麼也出不來。

從小到大，她好像還真沒什麼拿的出手的東西，長相一般，學習一般，工作能力也一般……

原本還能安慰自己至少還有人要。

這下好了，談了六年的男朋友也掰了，嗬，她的人生，還真是一塌糊塗……

戴筱穎歎了口氣，抬頭望向天空，漆藍的夜空中，一顆星星也無，隻有一輪同樣孤零零的月牙。

往常心情不好的時候她還能找閨蜜說一說，但現在，她哪還有臉去見逸萱。

酒後亂X就算了，她還啃了窩邊草，還是最不能啃的那一株。

要是被逸萱知道，會不會連朋友都沒的做？

還有她媽那邊，以後大概率也會天天催婚……

她苦笑了聲，越想越覺得人生無望，不如找塊豆腐——

“叭！”

突然響起的汽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戴筱穎還沒反應過來，突然感覺手臂一緊，還沒來不及反應，身體便被一道巨大的力量帶了過去——

“吱！”車輪擦過地麵發出尖銳的刹車聲。

一部黑色天籟急急刹住車輪，堪堪在她旁邊停了下來。

幾乎與此同時，“嘭”的一聲，後麵一部白色本田重重撞上了天籟的屁股。

短暫混亂過後，一切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一切發生的太快，戴筱穎整個人都還是懵的。

她呆呆望向旁邊撞在一起的兩部車子，要是再晚一步，自己這會兒可能已經飛了出去……

驚魂甫定收回視線，她感激望向身後拉她那人，“謝……”

後麵那個字在觸到男生的清雋的臉時卡在喉頭。

瞳孔震了震。

“……怎麼是你？”

謝逸銘怎麼會在這？他什麼時候跟出來的？跟了她多久？

還沒等戴筱穎理出頭緒，卻見男生劍眉微蹙，拽住她手臂往後一拽，整個人便被他擋到了身後。

與其同時，一道充斥著怒氣的咒罵聲從一旁車上傳來。

“艸他媽的。”

戴筱穎循聲探頭，看見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男車主推門下車。

他先是走到自己後麵看了下車況，一看車屁股凹了個大洞頓時怒了，指著同樣下車的本田車主大罵，“你他媽追那麼緊乾嘛？趕著去投胎啊？”

本田車主是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聞言也不甘示弱，“什麼我追的緊，我在這快車道好好開著，明明是你突然變道過來，害我躲都來不及。”

“你他媽開那麼快，不知道前麵有車啊？”

“那你拐過來的時候怎麼不看旁邊有沒有車？”

“我他媽還不是為了避讓那個女的。”

說到這，天籟車主四處張望了下，很快發現路邊兩人。

他下顎一緊，氣勢洶洶走了過來，“我說你走路不帶眼睛嗎？想死找個安靜的角落去，沒人攔著你。”

戴筱穎剛才一門心思想心事，確實沒有注意到路上車子，被對方這一吼，頓時漲紅了臉，“我……對不起。”

“對不起有個屁用。”天籟車主一看兩人都很年輕，男孩子個子雖然高了些，但瘦瘦的，顯然沒什麼力氣，於是氣焰更甚，“你看我們車都給撞成什麼樣子了，賠多少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謝逸銘身形微動，將身後的人嚴絲合縫擋住，不卑不亢看向男人，“不是我們的責任，為什麼要我們賠？”

“你說什麼？”天籟車主一愣，似乎沒料到這文質彬彬的小男孩會說出這種話。

男車主雖然沒有謝逸銘高，但壯碩的身形和一手的紋身看起來十分可怕，戴筱穎偷扯了下男生的衣服，想勸他息事寧人。

謝逸銘沒回頭，隻安撫地拍了拍她手臂，依然溫和看向對方，“我說你找錯人了吧？”

敢情這小子想耍賴？天籟車主臉色一變，聲音瞬間大了起來，“艸他媽的，你小子有沒有搞清楚狀況？要不是我反應快，你女朋友這會早就飛出去了。”

對方居然把他倆當成了一對，戴筱穎有些尷尬，本想解釋又覺得時機好像不對。

而謝逸銘十分淡定，“所以呢？”

“切。”天籟車主囂張一笑，戳了戳男孩胸口，“所以說老子救了你女朋友一條小命，現在車給人撞成這樣，你說這車你們該不該賠？”

“該不該賠不是你說了算。”

謝逸銘清了清嗓子，從容指向旁邊那部白色本田，“那部車一直都是直行狀態，是你在沒有任何提醒的情況下，突然變道轉彎，要論責任，也是你的更大。”

“就是就是。”一旁的本田車主連忙附和。

天籟車主見兩人沆瀣一氣，頓時炸了，“什麼叫我突然變道，那還不是為了避開你女朋友，不然我能突然拐過去？”

“這是哪兒？”謝逸銘指了指地上斑馬線。

天籟車主一愣，就聽他不緊不慢道，“駕駛機動車行經人行道遇行人正在通行的，應當停車禮讓。”

“你——”

“如果你提前減速，根本不需要變道才能避開。”謝逸銘，“限速30的路段，你剛那車速起碼有50碼吧？”

天籟車主一愣，將他上下掃了眼，不由輕蔑一笑，“50碼，你當你是測速儀啊？”

“是不是，等交警來就知道了。”謝逸銘掏出手機。

“就是，誰也說不清乾脆報警算了。” 本田車主也說。

後麵車子已經排起了長龍，聽著此起彼伏的喇叭聲，天籟車主臉上一陣煩躁，惡狠狠指了指謝逸銘，“臭小子，算你狠。”

說著轉身就要上車，卻被謝逸銘叫住，“現在走的話，算肇事逃逸吧？”

這話提醒了一旁的本田車主，連忙拉住天籟車主，“我車損都還沒找你呢。”

“你！”

後麵的車子都在按喇叭，天籟車主臉色漲成豬肝，“私了行了吧？我先開去前麵車場，放心，老子不會跑。”

“那你剛對她大吼大叫，是不是還欠一個道歉？”

眼見不遠路口的交警正朝這邊走來，天籟車主下顎一緊，從口袋裡摸出兩張百元鈔票一把塞到戴筱穎手裡，“替我向你女朋友道個歉，小妹妹不好意思了，下次走路的時候注意看路。”

“我不……”

戴筱穎還沒來得及把錢還回去，天籟車主已經一陣風走了。

而一旁本田車主拍了拍謝逸銘肩膀，“小姑娘，這男朋友可以啊。”

“他不……”

依然不給她解釋的機會，本田車主也上了自己車，兩部車很快一前一後離開了現場。

戴筱穎愣愣看著手裡突然多出來的兩百元，隻覺得一陣莫名。

“不是想喝奶茶嗎？”

身旁傳來謝逸銘的聲音，男生清越的聲線夾雜在晚風裡，顯得有些不真實。

“你一直跟著我？”戴筱穎倏地抬起頭。

“……有一會兒。”謝逸銘耳廓微紅，走到她外側，“下次過馬路還是專心點。”

男生動作很自然，從戴筱穎的角度視線正好隻能看到他下巴的位置。

路燈影影綽綽映出他溫潤秀氣的側臉，她輕咬下唇，表情有些複雜，“謝逸銘，你到底……想乾什麼？”

盛夏的晚風還帶著白日裡的暑氣，然而隻要有她在身旁，好像一切都寧靜了下來。

謝逸銘目光落向那張染著迷惘的臉上，他睫毛顫了顫，輕抿下唇，“阿姨不放心，讓我出來看看。”

“嗬……”

提到母親，戴筱穎眼神一黯，“所以是來看我笑話嗎？”

謝逸銘默然片刻，卻沒直接回應，“中午你沒回來，阿姨特地讓我給你送羊肉湯過去。”

“所以呢？”戴筱穎自嘲一笑。

謝逸銘看著她，“他們這一輩都是苦過來的，習慣了刀子嘴豆腐心，其實心裡是真心為你好。”

“說的好像你多懂一樣。”戴筱穎撇了撇嘴。

謝逸銘抿著唇沒接話。

戴筱穎突然想到逸萱對他向來沒什麼好脾氣，包括村裡的人，背地裡沒少編排他。

心裡突然有些愧疚，訥訥摸了下頭，“你姐她……也就那個脾氣……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關係，我知道。”男生輕彎了彎唇，眼底溢出了柔和的光。

戴筱穎不覺麵上一燙，瞪了他一眼，“知道什麼知道，你個小屁孩。”

謝逸銘覺得她臉紅紅的樣子其實挺可愛的，個子小小一隻，偏偏要板著臉裝成熟。

晚風拂過，幾縷碎發在她臉頰輕舞飛揚。

他眸光溫柔幾許，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剛要伸過去，口袋裡的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

壓下心裡那絲悸動，掏出手機，他掃了一眼便遞到她麵前。

“？”

戴筱穎一看是父親的號碼，立馬衝他搖了搖頭。

謝逸銘也沒有勉強，一手將她往輔道裡麵推了推，另一手接起電話。

“國輝叔。”

……

“嗯，我知道。”

……

“沒事的。”

晚風吹過，男生清潤的嗓音莫名有種安撫人心的力量，就像他整個人給人的感覺，溫和、內斂，還有種不同於這個年紀男孩所有的沉穩。

如果她再年輕個幾歲，應該也會喜歡上他吧。

戴筱穎恍惚想起十歲那年，似乎也是這樣一個夜晚，被母親訓斥後的她一個人躲到後山山洞裡，卻不小心睡了過去。

等再睜眼時天早已黑了。

那一片荒山野嶺的，附近還有不少墳墓。

正害怕的時候，就看見七歲的謝逸銘帶著個手電筒找了過來。

小男孩平時看著文靜，關鍵時候卻十分冷靜。

不僅給饑腸轆轆的她帶了好多小零食，還帶著她一路平穩下了山。

那天天很黑，山上的星星也不多，隻有麵前男孩握著的手電筒，那樣光亮，就像黑夜裡的小太陽。

那時候她就想，逸萱那麼不喜歡他，如果他是她的弟弟就好了……

“國輝叔問你在哪裡？我說一會兒就回去了。”麵前傳來男生清越的聲音，乾淨、年輕。

戴筱穎沒說話。

樹蔭擋住了光線，謝逸銘看不清她臉上神色，他輕喚，“穎——”

“謝逸銘。”

謝逸銘愣了下，就見她緩緩抬起頭來，“你走吧。”

他目光輕閃，“我——”

“我不會再去你家，你也不要去我家了。”

戴筱穎深吸了口氣，定定望向男生漂亮的眼睛，“昨晚的事我會當做沒發生過，你也忘了吧，以後我們就跟從前一樣……”

“就……”謝逸銘手緊了緊，“沒有其他的可能嗎？”

有車呼嘯而過，蓋住了他話裡的小心翼翼。

其他的可能？

戴筱穎鏡片後雙眼一瞪，隨即自嘲一笑，“算了吧，我已經過了做夢的年齡。”

“你這麼優秀的男孩，身邊一定不缺好女孩。”

將那兩百元塞到他手裡，她扯了個模糊的笑，迷夢一場，總要清醒的。

“早點回家吧。”

說完再不看他一眼，抬腳轉身離開。

謝逸銘輕蜷了下手，隻覺得胸口刺刺的，像被針紮似的疼。

有風吹過，吹得無邊落葉蕭索落下……

戴筱穎仰起臉，心裡有些難過，那個總是安靜跟著她的小男孩，也終於要離開了吧……

“如果，隻是給曉俊補課呢？”

身後突然傳來男生的聲音。

戴筱穎腳步一頓。

眼前閃過弟弟桀驁的臉，以及父母期盼的樣子……

她咬了咬臉，終究隻是應了聲“隨便！”

夜色漸深，風席卷著葉子撲簌簌落下。

謝逸銘還站在原地，一直注視著她離開的方向。

過了會兒，才慢慢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