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我要告訴你爸爸!你欺負我,我要告訴你爸爸!”小孩被拎出去的同時,還在空中不斷撲騰,嘴裡威脅著。
“告啊。”
梁月聽一路把她拎到餐廳外,把人往角落裡一扔,邁步堵住她想跑的路,垂眼看著她,聲音輕輕。
“你不是都知道他不要我了嗎?”
少女俯下身,輕輕地用手捏住她的下巴,另一隻手撩開她因為撲騰而淩亂的頭發,撫弄她的臉頰,看著她,聲音輕柔地問,
“那你覺得……”
“他還能管得住我嗎?”
聲音和表情都很柔和,幾乎溫柔到了讓人覺得怪異的地步。
話音落下,小孩兒驚恐地瞪大雙眼,緩慢地停止了掙紮。
……恐懼。
陳小雅被迫看著她的眼睛,由衷感到一陣恐懼。
她以為她是好欺負的。
當繼父說他的女兒要暫時來帶她時,她心裡是極其不願意的。
她並不想離開父母,不想跟陌生人出去玩兒,但是木已成舟,沒有辦法。
於是她在繼父送她去城外鳥不拉屎的小鎮上時,裝作很乖的模樣,但是當繼父的車離開,她就開始頤指氣使。
挑這挑那兒,一定要回城裡,一定要來城裡的遊樂園玩兒。
一定要玩兒爆滿的項目,一定要吃滿座的餐廳,一定要三種不同口味的冰淇淋。
而她卻始終淡淡的。
對她所有的要求都無動於衷,去做也行,不做也行,有種天塌下來都無所謂的冷靜感。
直到她開始尋找她的痛處,並狠狠戳下去。
但好像也不是很奏效。
“你……你明明也不喜歡我,為什麼要答應來帶我?”陳小雅被堵在角落裡,連說話都有點結巴了。
裙子上沾上的冰淇淋液慢慢浸透,裙子濕噠噠地貼住腿,涼得很。
但還是沒有眼前這個人給人帶來的壓迫感強。
梁月聽站在她麵前,眨了眨眼,忽地想起那句,“你記得你以前也老是一個人在家嗎?要是那時候有人能陪你就好了。”
良久,她偏頭笑了笑,說,“因為我犯/賤啊。”
明明知道他是這樣的人,明明知道他說那些話根本不是出於愧疚,隻是想讓她升起惻隱之心,從而達到自己的目的,但她還是相信了。
就因為那一點極其微妙的情緒,覺得“萬一呢”。
萬一他是真的這麼覺得的呢。萬一這個小女孩是真的很乖,也是真的需要有人陪呢。
但很顯然,現實再度給了她一個響亮的耳光,告訴她,不要再對任何人抱有期待。
梁月聽神情平靜地回過頭來,看了眼表,“現在是下午兩點,六點過的時候你媽會來接你,你隻能在這個範圍內活動,不能離開我的視線。”
“當然,”她頓了頓,無所謂道,“你離開了也沒關係,我剛好也可以早點回家。”
陳小雅咽了咽口水,結巴道,“……不,不離開。”
“行。”梁月聽後退半步,視線在她裙子上瞥了一眼,“現在自己去衛生間把裙子洗乾淨,我要……”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回頭看了看身後不遠處懶洋洋坐著,像在看戲的人,皺了皺眉,放輕聲音道,
“……去應付另一個討厭鬼了。”
-
林照野買了瓶可樂,坐在路邊的長椅上,靠著椅背,仰頭看著不遠處,看少女訓完熊孩子,回頭向他這邊走來。
邁步很快,像一陣風一般,落在他邊上。
一如剛才把熊孩子拎出去那個勁兒。
“看戲有意思嗎?”
來勢洶洶,來者不善。
但林照野不接。
“挺有意思的。”他答道。
想到她剛才那個模樣,又彎了彎唇角,拎著汽水瓶的手晃了晃,閒閒感歎道,“可惜沒有爆米花。”
梁月聽坐在他旁邊,聞言白了他一眼,懶得罵。
“你也會來這種地方啊?我以為你天生一副誰都欠你錢的樣子,隻會去那種能讓你發揮的地方呢。”
這是在嘲他不友善。
陰陽怪氣的夠可以的。
林照野挑了挑眉,“看來她是真把你惹生氣了。”
梁月聽一頓,又聽見他在旁邊漫不經心地晃著汽水瓶,慢悠悠地接道,
“畢竟那天在樓梯間罵我,話都沒這麼直白呢。”
梁月聽停了幾秒,而後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身體往後一靠,呼出一口氣,滿身氣焰倏然滅了。
他是對的。
她是遷怒他了。
平心而論,林照野又什麼都沒有做。
不是他撒的潑,不是他罵的人,也不是他惹她生的氣。
硬要說的話,他的過錯就是恰好出現在這裡,恰好看完了這一場鬨劇而已。
無端遷怒他人,並不是她的作風。
梁月聽輕輕地呼出一口氣,捏了捏眉心鼻梁,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到疲倦。
不遠處,陳小雅已經洗完裙子,從衛生間裡出來了,遙遙看著她,不敢過來,也不敢走太遠,隻好在對麵旋轉木馬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林照野也看見了,不知道從哪兒拿出一瓶新的可樂,漫不經心地遞給她,問,“你爸的新女兒?”
“……”
他說話總是這麼難聽。
好在她也快習慣了。
梁月聽看了他的手幾秒,才拎起瓶子上端,與他握在底部的手隔了十萬八千裡,好像生怕跟他有肢體接觸似的,就這樣一把接過,邊擰開瓶蓋,邊“嗯”了聲,“繼女。”
林照野顯然也注意到了這點,隻是很淺淡地挑了挑眉,將視線從汽水瓶上收回,沒說什麼。
“你跟你爸關係不好吧。”他倏然這麼問道。
梁月聽頓了頓,沒正麵回答,隻是反問他,“為什麼這麼說?”
“你這麼討厭我家,還願意跟著你媽一起過來,那隻能得出一個結論,”林照野晃了晃剩下的半瓶汽水,讓液體在塑料瓶中流動,發出聲音,而後才接道,
“你跟你爸的關係,比你跟我的關係還要差。”
所以她才會寧願忍受自己作為一個“入侵者”,搬進彆人的家,而不是跟她父親一起,留在自己家。
梁月聽沉默了很久,似乎是陷入了某種回憶裡,甚至無暇去顧及他那句用他們兩個人的關係來做比較的玩笑話。
良久,她才輕聲答道,“是,也不全是。”
梁月聽盯著地麵,安靜地說,“他不要我。”
客觀而又直白,沒有掩飾,沒有自我欺騙。
像她很清楚個中緣由,也不屑於就此遮遮掩掩。
就是梁國棟不要她。
沒什麼好掩飾的。
林照野也頓了好幾秒,偏頭看了她一眼。似乎是覺得她這個回答出乎意料,但很快就調整好,將視線轉回正前方。
何星星和何月月也沒有走遠,在路邊擺的小攤上玩兒射擊,端著玩具槍瞄準最上麵的氣球,看起來像是想要贏取最大的玩具熊。
陳小雅也被她們吸引了注意力,小步小步地走過去,在旁邊觀看。
梁月聽看了她們一會兒,忽然道,“我小時候也來過這裡。”
在她尚還懵懂的時候。
在家庭尚還圓滿幸福的時候。
也許世界上每一對最後走向分開的夫妻,都不是從一開始就針鋒相對,水火不容的。
他們可能也有過一段幸福美滿的時候,也有過夫妻二人手牽手,笑著講話,一起逗弄懷裡孩子的時候。
很不幸的是,梁月聽這人念舊,將過去的事情記得特彆牢。
她盯著遠處的射擊攤,像是陷入了回憶。
“我小時候射擊成績還不錯,路邊攤上的氣球,永遠都是百發百中。”
那時候,梁國棟會坐在她旁邊,時不時輔助她,調整一下她的動作,而董淑和則樂嗬樂嗬,從臉都快綠了的老板那兒抱來最大的玩具熊獎品,還好心安慰老板,說沒事的,她這樣厲害的小朋友很少的。
梁月聽頓了頓,輕聲道,“那個日記本,也是那個時候贏得的。”
其實就是很普通的本子,隻是因為承載了太過生動的回憶,因為那些已經逝去的時光,而顯得不普通。
林照野看了她一眼。
梁月聽毫無察覺,依舊陷在回憶裡。
那些記憶總是過於清晰,以至於在之後的很多時候想起來,都會覺得,清晰得讓人有些難過。
一種來自物是人非,時過境遷的難過。
林照野就在旁邊坐著,神色平靜,看著不遠處的摩天輪,也不知道到底在沒在聽。
幾秒後,他收回視線,看了一眼梁月聽,“倒是看得出來。”
梁月聽回神,頓了頓,“什麼?”
“你。”林照野說,然後用手比了個槍的姿勢,意思是看得出來她射擊槍法不錯。
“……切。”梁月聽嗤了聲,沒理他,偏開頭,陷入了另一段新的沉默。
林照野本意是想不發表什麼看法,儘量用淺淡的話語帶過,但偏頭看了看,少女依舊看著遠方,像是在懷念什麼。
好幾秒後,約莫是看她今天是走不出來了,林照野沒轍,身體往椅背上一靠,嘴角帶了點譏誚的笑,重新開口道,
“他給你錢嗎?”
梁月聽皺眉,“什麼?”
林照野抬起下巴,點了點遠處的小女孩,“你幫他帶孩子,他給你錢嗎?”
梁月聽的眉頭皺得更深,“我隻是幫他帶兩天而已,又不是……”
“哦。”林照野輕飄飄地打斷她,點了點頭,似是完全了解了,閒閒點評道,“免費臨時保姆。”
免費,臨時,保姆。
短短六個字,三個詞,再加上他漫不經心又譏誚的語氣,梁月聽像是被狠狠刺痛了,像是被人扒開了遮羞布一般的難堪。
“你閉嘴!”她說。
“我為什麼閉嘴?”林照野反問道,“天大地大任我行,你管天管地,還管人說實話啊?”
梁月聽感到一股鬱氣從心底升起。
她知道林照野說的是實話。
她也知道她在梁國棟眼裡,的的確確就是一個“免費臨時保姆”。
但是她感到難堪。
自嘲與被彆人戳穿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更何況,對麵還是一個,她從來就不喜歡的人。
“你難道沒有這種時候嗎?”她用怒氣掩飾難堪,氣勢洶洶地問道。
“我?”
林照野像是有些驚訝,挑了挑眉,又確認了一遍,“你問我嗎?”
“對啊。”梁月聽說,“怎麼?太久沒人問過你這種問題,受寵若驚了?”
林照野笑了一下,沒管她攻擊力拉滿的語句,慢悠悠道,“不好意思啊,你問錯人了。”
“這種軟弱無力,想割舍又割舍不掉的情緒……”
“我還真的,”林照野頓了頓,依然嘴角依然噙著笑意,眼神卻是平靜冷漠的,輕聲道,“從來沒有過。”
梁月聽一頓,被他話裡隱藏的冷漠鎮住,偏頭看了他一眼。
“怎麼?”他似笑非笑地回看她,問,“覺得我冷漠?”
梁月聽沒答。
林照野轉著手裡的汽水瓶,骨節分明的手乾淨利落而又熟練地把玩著,隨口道,“不冷漠會得到什麼下場?”
“像你嗎?”
“一邊想著要逃離,要遠離,要離開這一切,一邊又被鎖鏈纏住,束縛,作繭自縛?”
梁月聽心臟砰砰直跳,僵在原地。
雖然她很不想承認這一點。
但他是對的。
梁月聽一直都陷在這樣的困境裡。
她既想不管不顧所有,專心做一個自私自利,唯自我主義至上者,以此來讓自己的日子好過一點,卻又始終放不下那點微弱的羈絆,譬如父母,譬如過去,在兩種狀態之間反複糾結,唾棄自己,反倒讓自己更難過了。
見到她的第二眼,林照野就看出了這一點。
清晰,果斷,如同她咽下那顆苦味的花椒,如同他那句了然的“沒勁”。
清醒而又毫不掛心,譬如一場隔岸觀火。
“你想一勞永逸嗎?”
漫長的沉默過後,他這麼問她。
林照野看著她的眼睛,“你想以後都不再被這些東西困擾嗎?”
梁月聽頓了頓,嘴唇抿緊,沒有說話,但眼睛裡卻透露出了狐疑的神情,還有那麼一點點的渴望。
她實在被這些東西困擾太久了。
反複告訴自己要做一個冷漠的人,反複讓自己不要再陷入從前的困境中,卻好像總是失敗。
她早就不想再在意彆人的想法了。
林照野看著她的眼睫顫動著,忽閃忽閃,在那張總是充滿警惕和敵意的臉上出現近乎茫然的神色時,緩慢地湊近她。
兩個人的鼻尖差一點就要碰到,少年因為動作而帶起的風輕輕停在她身邊,揚起耳邊的碎發。
他看著她,從眼睛到嘴唇,停頓幾秒後,又回到眼睛,緩慢啟唇,一字一句地低聲道,
“把你的記憶想象成一本書,找到那些讓你痛苦的東西在哪一頁。”
他的聲音低而緩,明明隻是普通的語句,卻好像有某種蠱惑力,讓她不由自主地跟著他的話語去做。
“找到了嗎?”他問。
梁月聽輕緩地點了點頭。
“然後……”林照野湊得更近了,說話時帶起的風和呼吸都幾乎要掃在臉上。
他看著她,繼續道,
“撕掉它。”
……
“優柔寡斷的人是走不長遠的。就算走遠了,也會有看不見的細線拉扯著你,不許你再往前一步,不然就會被勒得血肉模糊。”
“你可以留在過去,可以念舊,可以對那些記憶念念不忘。”
“但是,總有一天,你會發現,那裡其實隻有你一個人。”
這個場景後來成了梁月聽很多痛苦的夢境裡,唯一一把醒來的鑰匙。
少年的身後是旋轉木馬,摩天輪,買糖果的小攤,等等等等,所有世界上最能讓人感到快樂的東西,但他的麵孔冷淡如舊,話語像一把利刃,割開她那些最後藕斷絲連的眷戀,讓那些碎掉的紙頁消失得無影無蹤。
林照野是對的。
這個世界上除了她自己以外,她不需要對任何人負責。
-
時間轉瞬而過,夏日的太陽落到了離地平線不遠的地方。
林照野依舊百無聊賴地坐在遊樂園大道旁的長椅上,看陳小雅的母親開車進來接她,副駕駛上坐著一個與梁月聽眉眼有幾分相似的男人。
瘦高,羸弱,戴眼鏡。
相似的隻是眉眼,林照野眯著眼想。
梁月聽身上可沒有他那種唯唯諾諾、卑躬屈膝的氣質。
陳小雅爬上後座的兒童座椅,駕駛位的女人回身,似乎是在問她玩兒得開不開心,姐姐對她怎麼樣,好不好,之類的。
梁月聽隻是靠在兩步遠的電線杆旁,看著這合家歡樂的一幕,未置一詞。
陳小雅從後座瞥了一眼車外的少女,答道,“挺開心的。”
副駕駛的男人像是鬆了一口氣,這時候才從車上下來,走到路邊上,喊,“聽聽啊。”
梁月聽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沒應。
“謝謝你願意幫忙帶小雅,以後有事儘管跟爸爸說啊,爸爸一定幫你。”男人的語速很快,神情舉止都很常規,就像無數個虛與委蛇、觥籌交錯的飯局上,殷勤客套的話語一樣。
就差從衣服內側的包裡給她掏根煙出來了。
“不用了。”梁月聽站直了身體,輕聲說,“沒有下次了。”
“什麼?”男人問。
梁月聽看著他的臉,已經完全和記憶裡不一樣的臉,凝視了好幾秒,重複了一遍,“沒有下次了。”
“你以後彆再找我了。”
她語氣平淡,聲音也輕,說完這句後,就轉身離去,步伐邁得不快不慢,幾乎沒有情緒。
隻留下愣在原地的男人。
還有在長椅上看戲的少年。
男人在原地愣了好幾秒,才灰溜溜地上車,麵對女人的冷嘲熱諷。
“喲,你女兒還擺上架子了,像是我們求她一樣。我說你以後也彆跟她聯係了,都不是一家人了,人家有自己的家了……”
男人頓了半天,點頭,連連應道,說好,接著又去逗後座的小女孩兒了。
汽車揚長而去,輕鬆超過路邊行走的女孩,輪胎碾過路邊的水窪,濺起水滴,濺到她身上,留下一身狼藉。
林照野坐在那裡,看著這一幕,忽地想起梁月聽那天晚上站在漆黑的樓梯間裡,壓著怒氣罵他,說我不像你,我甚至沒有領地。
少女慍怒的神情仿佛還在眼前,同此刻寂寥的背影結合在一起,像是某種印證。
良久,少年收回視線,很輕地“嘖”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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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月聽回到家時,天已經完全黑了,林照野還沒回來。
林海雲今天沒上班,這會兒家裡已經吃過飯了,董淑和看到她回來,連忙張羅著要去熱飯,“你說你這孩子,周末也要去療養院當義工乾什麼,人家社會實踐又沒要求你周末也去,何必那麼認真呢……”
她沒跟董淑和說是要去幫梁國棟帶孩子,為了避免腥風血雨、大鬨一場,就隻說她去療養院上班了。
“不用熱了,我吃過了。”
這會兒梁月聽感到一陣疲憊,換了鞋,就往房間裡走去。
“你休息吧,不用管我。”
“砰”一聲,房間門關上,把董淑和錯愕的神情和追問關在門外。
“誒你這孩子,這麼晚回來,你上哪兒吃了啊…… ”
房間內,梁月聽和衣躺在床上,戴上頭戴式耳機,將聲音開到最大,把一切東西都隔絕在外。
她實在太累了。
不想跟人說話,也不想跟人交流。
就這麼躺著,聽著耳機裡亂七八糟的音樂,盯著天花板出神,竟然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
耳機已經因為沒電關機了,隔著壓在耳朵上的隔閡,隱隱約約聽見敲門聲。
不輕不重,饒有節奏,隻響了兩三下。
梁月聽摘下耳機,從床上起來,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皺著眉問了聲,“誰?”
門那邊靜了幾秒,然後傳來一個聲音。
“開不開?”
吐字緩慢,語調略沉,聲音略有些啞,還有點標誌性的不耐煩。
林照野。
梁月聽眉頭皺得更深,看了眼手機上顯示淩晨三點半的時間,猶豫了兩秒,還是打開了門。
少年一身黑衣,還夾雜著夜風的凜冽,像是剛從外麵回來。
他眉眼倦冷,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眼,從上到下,似乎又是一場無聲的打量。
像極了初見那一天。
梁月聽正想罵人,忽地就著客廳窗外透進來的昏暗路燈光,看清他臉頰上的傷口。
嘴角也有青紫,伸出的手骨節分明,關節上卻也有尚還新鮮的傷口。
血腥氣。
梁月聽細眉快擰成一個八字,低聲問他,“你乾嘛去了?”
林照野不答,隻是看著她。
半晌,少年扔給她一個東西,在黑暗中劃出拋物線。
梁月聽一驚,連忙鬆開攥住門框的手,手忙腳亂地伸手接住,最後終於落在她懷裡。
質感和重量都很熟悉。
甚至連氣味都很熟悉。
梁月聽頓了片刻,抬頭看他。
少年站在門口,神情隱在黑暗裡,看不真切。
“果斷的人總要有點獎勵。”
他這樣說。
梁月聽緩慢低下頭。
……那是她的日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