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會拒絕一份堪稱奇跡的聖誕禮物呢？

我當即從包裡拿出手機。

“滴——”

好友添加成功，我勇敢地簽收了聖誕老人為我郵寄的驚喜。

“禮物已查收，那——”

這次我沒再像個傻瓜，主動開口：“我就先走咯？”

“嗯。”

男生輕應一聲，眼睛又對我犯規的笑：“期待你的回信。”

他聲音低低的，好像情人在耳邊呢喃。

我不由自主地屏息，耳朵也在發燙。

怕再多待幾秒，我會忍不住激動跺腳，或又笑得像個傻瓜。

我趕緊跟他揮揮手，轉身逃離。

確認離開他視線後，我越走越快，最後幾乎是飛奔著進入了地鐵站。

站台的玻璃門倒映出，我那沒出息上揚的唇角。

我竟一直在笑。

地鐵呼嘯而來。

每天都要乘坐的班次，依舊是人滿為患，但這一刻，我站在上麵卻陡生新奇的期待。

仿佛我乘上的不是歸家的地鐵，而是灰姑娘奔赴舞會的南瓜馬車。

我反複點開“新好友”的聊天界麵。

在等待男生發來開場白時，我先點開了他的資料窺探。

他的頭像是電影《楚門的世界》，楚門站在藍天階梯上謝幕的那一楨。

微信名是emoji的一爿剪影，個性簽名像一串需要解碼的密鑰。

“lebenslangerschicksalsschatz”

而我恰好知道密碼。

這實際上是一句德語，“lebenslanger schicksalsschatz”

“命定之人”，“命中注定的終生寶藏”。

這串密語是我整個青春期的Q｜Q簽名。

怎麼會剛好如此巧妙？

這是上天賜予我的“lebenslanger schicksalsschatz”，亦或，根本就是一場為我量身定製的殺豬盤？

此念才起，掌心手機輕震。

他來信了。

【其實我剛才想約你一起走走來著。】

他比我想象的還要直接冒進。

我坦誠說：【那我可能會被嚇到。】

他：【你是一個膽小的人嗎？】

我的確是。

但他的口吻顯然帶了些試探。

我略微沉吟，心甘情願咬餌：【也有勇敢的時刻，比如今晚。】

他：【勇敢的人會被獎勵。】

這種爛大街的雞湯，我以往看了都嗤之以鼻。

但此刻，我開始深信不疑。

我心中微漾，在對話框裡輸入：“你為什麼會想加我啊？”

會不會太直白？會不會顯得有點沒自信？

糾結片刻我又刪掉，換了更委婉隱秘的說辭：

【你加我不會就是為了發勵誌雞湯吧？】

怕不夠俏皮，我又補了個可愛的“小貓震驚”表情包發去。

他先：【哈哈】

接著他分享了一首歌：《給你一瓶魔法藥水》

最後他說：【希望你能開心點】

回想我們的兩次相遇，我確然都是愁緒萬千。

所以，他是因為看見了，和快樂人群格格不入的我，才走向了我嗎？

我原以為，隻有明媚的太陽才具有吸引力，可他卻看見了我這顆暗淡的小行星。

兩次。

救命，我感到浪漫的子彈又穿透我心房。

在這麼高明的攻勢下，我喪失了所有的聊天技巧。

我給他發了一張照片——那棵被點亮的聖誕樹。

我說：【謝謝，我的心情現在就和它一樣燦爛！】

他很快回：

【我也一樣】

【聖誕節快樂，祝你今夜做個好夢。】

他突然遞出道彆的信號。

我心中咯噔，開始反複上下滑動手機屏幕，拚命複盤我們剛剛的對話。

才聊這麼短短幾句，不到十分鐘，他就道彆了。

是我哪句話踩雷了？還是我的語言透露出了乏味？

我百思不得其解。

最後我假裝沒看見他遞來的信號，硬著頭皮轉移話題：

【睡前我能知道郵差的姓名嗎？】

【如果我要回信，總要知道對方的名字對吧？】

連續發送兩個問句，我的心直打鼓，比我被領導辱罵後再去上班還忐忑。

他截圖他相冊的一角發給我——他保存了我發那棵聖誕樹。

【郵差說已經收到回信。】

【如果能再見麵，我們就交換姓名。】

【好嗎？】

預感成真，他拒絕了我。

可我想到我在他的相冊裡留下了痕跡，就仿佛我已經開始入侵他的生活。

我非但不難過，反而傻兮兮地在地鐵上笑出聲。

【好啊。】

【以防我們不能再見，先提前祝你早安，午安和晚安。】

他立刻回複了他的頭像給我。

不像謝幕，倒像致謝。

我的內心為自己的機智點讚，嘴角快要飛到天上。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們的對話不要結束，跨越黑夜，直到天明。

但我害怕太主動冒進，會像剛剛那樣嚇退他。

我隻好強迫自己克製繼續的欲望。

我沒再回複，就此結束了對話。

我又不斷滑動屏幕，品味我們的聊天記錄。

“如果能再見麵”——他應該也是期待更進一步的接觸的吧？

我又竊喜地笑起來，同車廂的乘客都不由對我側目。

謹防被人當成不斷傻笑的神經病，我終於舍得退出聊天界麵。

我試著點開了他的朋友圈。

意外地——他的朋友圈竟然是全開放狀態。

首先躍入眼簾的，是純白色的背景。

然後，他豐富多彩的生活，在我麵前展開。

唱片機，無人機，咖啡機；籃球，射擊，滑雪；電動，潛水，蹦極；歐洲、美洲、南極洲……

他的人生遼闊如海，他的世界是光彩陸離的遊樂園。

令人輕易地就迷了眼。

我沉浸在他的世界，忘記時間與空間。

直到站務員過來提醒，我才發現，地鐵竟已開到終點站。

我變成了一個窺私欲爆棚的變態。

為了逃離這種上頭的狀態，當晚我點開了一部電影觀看。

我重溫了《楚門的世界》。

睡前，我忍不住又回味了一遍聊天記錄。

看到最後，我在被窩裡一邊蹬腿，一邊將他的備注修改為emoji的禮物圖標。

我確信，他就是我從天而降的聖誕禮物。

我毫不意外地失眠了。

大約淩晨3點半，我才勉強入睡。

清晨一睜眼，我立刻又點進對話框。

他還沒有聯係我。

才7點，他應該還沒起床。

我沒多想，放下手機，開始今天的備戰。

往常，我上班如上墳，同事和領導不在我打扮的範圍內。

但今天，在12月底這樣的隆冬清晨7點，我特意洗了個頭。緊接著，我又化了個全妝。

我拋棄保暖的羽絨服，換上了我自認最漂亮的一件大衣。

臨出門，我還翻箱倒櫃，找出早已落灰的香水噴了噴。

我預感“再見”隨時都可能發生。

我得時刻準備著！

我全副武裝，幻想著自己即將陷入一場冬日crush。

地鐵裡，早餐店，工位上，茶水間。

我無時無刻，不在期待他的再次來信。

然而，我的微信裡一片死寂。

事與願違，從早上七點到中午十二點，他一直都沒有聯係我。

若不是公眾號仍在按時推送，我簡直要懷疑我的微信出問題了。

他是在忙？還是欲擒故縱？還是……接觸後，他對我並不感興趣？

我要不要主動開啟今天的對話？

千萬個問題在我腦海纏繞。

想起他說那句“勇敢的人會被獎勵”，我深吸一口氣，決定主動出擊。

我截圖了電影節門票的購買頁麵，發送。

【[圖片]】

【給郵差的回禮。】

接著我陷入了漫長的等待與煎熬之中。

下午一點，手機安靜。

下午兩點，照舊死寂。

下午三點，我一狠心關閉了手機。

他宛如蒸發，我們的相遇像是我發的一場夢。

下午四點，我打開手機反複確認，我們的相遇與對白都是真實。

我不敢相信，加上好友的第二天，我就開始焦灼不安，患得患失。

直到下班，我走出公司大樓，他都依然沒有回音。

仿佛遭遇斷崖式分手，我整個人像泡進了青檸汁裡，又酸又澀。

怎麼會這樣？

他既然連續兩次向我索要號碼，怎麼會才聊一次就銷聲匿跡？

我就算普通，卻也不至於乏味至此吧！

僅僅兩麵，我就被他迷得神魂顛倒、失魂落魄。

理智叫囂著說，他肯定是個“釣魚高手”，我應該直接把他刪掉。

在一切開始前及時止損。

可是，我們已經開始了。

我舍不得，也不甘心就這樣無疾而終。

飛馳的地鐵裡，我有了決斷。

本來都已抵站到家，我卻又乘上離家的班次，倒逆而行。

我著魔一般，又來到那顆高大的聖誕樹下。

我也不知道哪來的錯覺，我總覺得這顆聖誕樹擁有魔法，隻要來這兒，我就能再遇到他。

我穿梭在人群中，不斷前後左右的張望尋找。

有昨天的奇跡鋪墊，我今天很有耐心，我一直沒有放棄。

就在我心中的焦躁快要複燃之時，有人冒失地閃現擋在我麵前。

“你在找什麼，需要幫忙嗎？”

我猛地停步抬頭，沒頂的潮水鋪天蓋地席卷而來，我的世界地動山搖。

——他真的在這裡。

“已經找到了。”我聲音微顫，眼睛泛起漣漪。

聖誕樹下，我們麵對麵的望著彼此。

沉默，沉默。

半晌，我福至心靈地問：“是不是要告訴我，你的名字了？”

他笑了。

“倒也沒那麼急，如果可以——”

他說，“你先把你的微信號給我怎麼樣？”

他如同前天初次見麵，大膽而熱烈地調出了他的二維碼。

甚至，連他眼裡閃爍的期待都與那時一模一樣。

就好像，我們真的是初次相遇，而他根本就不曾認識過我。

一切荒謬而又詭異。

我徹底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