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節課下來，程幼雪手臂都酸了。

劉老師強調了幾句，讓都上上心，周五再上課會教新動作。

大家唉聲歎氣。

顧筱琪倒是看得開，反正同學們跳得都不行。

朱旭在她的感染下，也迷之心大，這會兒就是讓他上街跳大神，他也敢渾水摸魚。

程幼雪善意提醒：“算學分的。”

“……”

顧筱琪和朱旭心又碎一地。

程幼雪看了眼靜在一邊的周述，也想和他說，要是他們再以摔跤的距離跳下去，期末考試肯定也是雙雙不及格。

但她怕說多了顯得她好像很嫌棄周述似的，就又把話咽了回去。

畢竟是自己挑的舞伴，踩地雷也要跳完。

四人在體育館外分彆。

朱旭問周述去不去圖書館？周述搖頭。

“那是回宿舍？”朱旭問，“你待會兒不是沒有課？”

周述沒多解釋，朱旭一看，也沒追問，跟著回了寢室。

進了屋，周述放下背包，照例先去衛生間洗手。

水龍頭打開。

周述盯著水柱看了會兒，將雙手推到水下衝洗。

水的冰涼刺激刷洗著手的灼熱，而灼熱之上似還有一層香草味的軟膜，緊黏著皮膚的紋路，讓溫度遲遲降不下來……

從衛生間出來，朱旭已經坐在桌位上看書。

周述放輕動作，也回了桌前，然後翻找出耳機插在手機上，開始搜索視頻。

寢室裡靜悄悄的。

偶有清風吹進來，陽台上掛著的衣架相互觸碰，發出細小響動。

英語是朱旭的薄弱項目，看到不會的地方，他想請教周述，喊了兩聲，都沒得到回應。

朱旭扭過頭，瞧周述伏在桌上，埋頭看著什麼。

“周述？”他又叫了一聲，起身走去，“你這麼認真——”

砰的一聲，門突然彈開。

張昇抱著一箱礦泉水出現在門口。

“兄弟們。”張昇喘著粗氣，“你們昇哥帶著愛的水水回來了。”

“……”

男生喝水量一般都大，但又不愛喝水房的熱水，所以就習慣買些瓶裝水放到寢室裡囤著。

這樣解了渴，也方便，就是住在高樓層的，每次搬水上來很痛苦。

朱旭趕緊接了一把，問道：“星岩呢？怎麼沒和你一起？”

張昇一屁股坐椅子上，氣兒還有些沒喘勻：“在又能怎麼樣？你還指望趙少爺給你搬水？”

“……”

朱旭想說的是：人家趙星岩每天健身，比您有勁兒。

周述摘下耳機，拿了瓶桌上現成的礦泉水給張昇遞過去，張昇喝下去大半瓶，緩了過來。

“中午怎麼個安排？”張昇問，“我聽說前麵商業區那裡開了一家自助烤肉，挺不錯的，去嘗嘗嗎？”

周述沒什麼胃口。

朱旭也不想去校外折騰，有那時間，他還能多看會兒書。

張昇一聽，都不惜的說這倆人過得多麼了無生趣。

一點兒當代大學生的活力都沒有。

“你倆啊。”張昇搖頭歎氣，“我真是……我去？周述你這看什麼呢！男女摟摟抱抱的！”

周述耳根驀地一熱。

他明明清楚自己是正當學習，卻無端叫張昇這話說的心跳加速。

他下意識想遮擋，但張昇手快，搶走了手機。

暫停畫麵繼續播放。

一個類似專講中老年心靈雞湯的聲音在說：“跳舞時，肌肉儘可能放鬆，身體舒展。想象你是一片雲、一朵花、一根草，要把自己完全沉浸進去，你就能……”

這什麼鬼玩意兒？

張昇抽了抽嘴角，往屏幕上一看：“帶你領略華爾茲的美——零基礎教程？”

“……”

周述拿回手機，神色平靜，回道：“考試，學分。”

張昇還是不太理解，朱旭說了體育舞蹈的事。

朱旭想，周述不愧是真學霸，對體育選修都這麼一絲不苟，他得向人家好好學習，不能被顧筱琪洗腦。

“周述，你能把這個視頻分享給我嗎？”朱旭問，“我也想學。”

周述點頭。

張昇就這麼眼睜睜看著他的兩位室友交換了老年舞蹈隊的教學視頻，他除了豎起大拇指點讚，無法表達心情。

眼不見為淨。

張昇起身把礦泉水搬到陽台，周述幫忙。

四個人中，周述比每天健身的趙星岩還有力氣，搬個水，小意思。

可誰想這次他居然脫力，沒拿住，水箱咣當掉回地上，差點兒砸了張昇的腳。

“怎麼了？”張昇問，“抻著了？”

周述扭扭發酸的右肩。

剛才跳完舞，他整支手臂都是麻的。

“沒事。”周述換成左手，輕鬆拎起整箱水。

*

一周有兩節體育課。

周五下午，程幼雪和顧筱琪又來到體育館上課。

這次，她們熟悉了路線，到得比較早，館裡隻有十來個同學，分散在各處聊天。

程幼雪找到一麵落地鏡，衝著鏡子整理發型。

鏡中的她，人如其名，膚白勝雪，晶瑩無暇。

一雙圓潤的杏眼，像是含著一顆星星，眼神明亮婉轉，她五官精致深邃，鼻梁高挺，雖是濃顏，卻沒有攻擊性，是一種純真透亮的明豔。

顧筱琪一個勁兒地說：夠美了，彆照了。

“我要是男的，我一定死乞白賴追你。”顧筱琪說，“梁同學真是幸運，上輩子八成做了大好事。”

程幼雪噗地一笑：“你可彆這麼說。我當真了的話，可就把梁逸之甩了。”

顧筱琪挺胸：“甩啊，快甩了！和我好。”

兩人戲精上身，各種愛恨情仇。

不遠處，幾個女生也是在聊天，聲音卻很大，笑音魔性，弄得體育館裡都有回聲了。

程幼雪並不反感人笑出豬叫聲，她和顧筱琪韓惜在寢室，有時也克製不住；可她不喜歡公共場合笑這麼過火，影響彆人。

“那幾個是美院的吧。”顧筱琪說，“個子最高的那個，應該學的是服表。叫什麼來著？”

顧筱琪一時想不起來。

不過聽說那女生家裡挺有錢的，她上有一個哥哥，在社會上很吃得開，手底下有一幫吃喝玩樂的小開和小弟，成天就是混。

程幼雪對他人的私事不感興趣，聽了顧筱琪這幾句情報，又和她說起彆的。

十分鐘後，更多學生進入體育館。

周述和朱旭也來了。

今天的課，劉老師請來另一位男體育老師一起上。

兩位老師示範了一遍整套舞蹈動作，同學們鼓掌叫好，劉老師說那就好好跳、好好學，都能跳出這個效果。

音樂響起，大家進入預備式。

程幼雪又一次走到周述身前。

她抬頭看他，想說放鬆一些，沒成想，周述倒居然先開了口：“哪裡跳得不好，你和我說。”

周述一向寡言少語，能主動說話，不容易。

“你彆緊張就行。”程幼雪笑道，“你身段好，夠高，也挺拔，跳好了肯定好看。”

周述抿抿唇，伸出了手。

程幼雪落落大方地搭上去，兩人跟進節拍，開始跳舞。

不得不說，周述讓程幼雪感到了驚喜。

兩天前他們還相隔“萬水千山”，現在起碼近了十厘米。

而且，周述身體也沒有那麼僵硬了，從鋼鐵俠進化到木頭人，相信假以時日，也就適應了。

隻是一點，程幼雪怎麼聞著周述身上一股子中藥味……

時間過得很快。

鈴聲響起，劉老師如常強調幾句，大家下課。

顧筱琪找程幼雪碰頭。

她倆約了韓惜在靜思碑見麵，要是遲到，韓惜得數落死她們。

程幼雪快速和周述還有朱旭道了聲下周見，匆匆離開。

朱旭看見手機上的留言，也和周述說得快些了：“昇哥和星岩在體育館門口等咱倆了，他們忘帶寢室鑰匙了。”

聞言，周述收回餘光，垂下頭，和朱旭一道出去。

趙星岩和張昇到了有一會兒。

健美操老師今天要到市裡開會，提前十分鐘下課，趙星岩在教室裡是一秒鐘也不想多待，火速逃離。

眼下，趙星岩和張昇大眼瞪小眼。

不少女生經過他們身邊，目光自動往趙星岩身上靠，有的小聲說這就是建築係的係草，有的彆彆扭扭想要個微信。

趙星岩一概看不見，一概不理會，他憋了一肚子火。

“你還好意思衝我笑？”趙星岩冷嗤，“這個破健美操課我是一節都不想再上了！”

張昇叫他消消火：“這都上了一個多學期了，你怎麼還這麼大氣性？咬咬牙，也就過去了。”

過不去。

他趙星岩一個大老爺們兒，一個禮拜得有兩次左三圈、右三圈，這特麼誰受得了？

“張昇，我就多餘讓你幫我搶課，我以後再不用你！”

張昇冤得慌：“少爺，你這麼說良心不會痛嗎？要不是你前一個晚上非拉著我打遊戲，我能睡過頭？”

不提這個還好，趙星岩直接一腳踹過去：“我以後也絕對不帶你上分！菜雞！”

張昇嬉皮笑臉躲開，哄著說不就一個健美操嘛，大二他給他搶太極，那個選修好過。

“誰說太極好過？”

周述和朱旭來了，朱旭一臉嚴肅：“我們班有人選修的太極，說可難了。你可千萬彆瞎搶。”這次已經夠坑的了。

趙星岩狠狠瞪張昇一眼，壓壓氣：“先回寢室，換個衣服。”

大家離開體育館，這時，又有人喊了趙星岩一聲。

趙星岩轉身，一個高挑時尚的女生向他走來。

“趙星岩，我，於莎。”女生自我介紹，“服表的，還記得吧。”

趙星岩一臉冷漠：“不記得。”

女生笑容垮下來，表情像是無語，又像是不耐煩：“這樣就沒意思了。我去你們班找你好幾回了，你裝沒印象？”

“怎麼？”趙星岩反問，“我臉盲。”

“……”

於莎看了趙星岩幾秒，最終冷笑一聲，走了。

看著女生挺囂張的背影，張昇嘖嘖道：“少爺，情債可惹不得。”

趙星岩又踹過去一腳，張昇躲到周述身後，忙說：“少爺，你穩重啊。我今天右眼跳了好次，可彆出事。”

趙星岩不屑：“迷信。”

他活動活動脖子，見周述氣壓低沉，又問：“你怎麼了？也叫體育舞蹈摧殘得夠嗆吧。”

朱旭說：“我看周述今天跳得還行呢。”

還行？

周述說不出話。

一行人繼續走。

朱旭想起什麼，回頭看了眼那個叫於莎的女生，問周述是不是跟他們一起上課的同學？

周述不知道，沒注意過。

程幼雪和顧筱琪準時到了靜思碑，卻不見韓惜來。

顧筱琪在群裡問到哪兒了？

韓惜隔了十分鐘才回：[三分鐘]

程幼雪叫韓惜慢慢來，然後問顧筱琪：“那家自助烤肉，你確定不用提前預訂？我看朋友圈裡好多學長學姐都去了，人很多。”

顧筱琪說：“打電話了。是不接受預訂，以現場為準。”

好吧。

兩人又等了會兒，韓惜的身影終於出現。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程幼雪覺得韓惜走路更慢了，她和顧筱琪迎上去，就見韓惜臉色不太好。

“怎麼了？”顧筱琪扶著韓惜，“腳疼？”

韓惜剛才下樓時有點兒急，踩空了一步，之後就不太敢使勁兒用受傷的那隻腳。

程幼雪接走韓惜的包：“那咱們回去吧。”

“不用。”韓惜說，“我也得去圖書館查資料，查完去吃飯。”

程幼雪和顧筱琪陪著韓惜慢悠悠走。

路過咖啡店的時候，遇上了後來居上的周述他們，雙方互相打了招呼。

張昇跳出來活躍氣氛。

上學期放寒假前，張昇幫顧筱琪搶回家的車票，順帶也幫韓惜搶了，兩人有幾分交情，他自來熟地喊了一聲“惜姐”。

“惜姐，你腳還沒好呢？”張昇問，“怎麼不在家多歇歇？”

韓惜言簡意賅：“歇夠了。”

張昇點點頭，又問些有的沒的，哪怕韓惜的回答最多不超過三個字，他也依舊社牛，煩得韓惜眼裡刷刷飛刀子。

看著這一幕，程幼雪莫名覺得好笑。

韓惜那性子，張昇真是她克星。

程幼雪彎著唇角，倒換了一下拿包的手。

他們這幾個人有一段重疊的路。

因著張昇的話癆屬性，大家湊在一起走。

程幼雪中途收到梁逸之的微信，不由得放緩步調，漸漸和隊伍脫離開。

她單手點著鍵盤回複，一個沒注意，腳踩到石子，硌了下，身體不由自主一歪。

幸虧周述眼疾手快托住電腦包，算是變相扶了她。

“我拿吧。”周述垂眸說，“你回消息。”

韓惜這個電腦包不輕，程幼雪不好意思麻煩人家，但梁逸之那邊……

“謝謝啊。”她遞去包，“我馬上就說完了。”

周述搖搖頭：“不急。”

程幼雪又和梁逸之簡單說了幾句。

周述走在她身後，和她隔著一段距離，但她還是能聞到周述身上的中藥味。

程幼雪忍不住問：“周述，你身上怎麼會有中草藥的氣味？”

周述左手拎著電腦包，右手插在口袋裡，說：“貼了膏藥。”

“膏藥？”該不會是……

“在宿舍抻了一下。”

嚇她一跳。

程幼雪還以為周述是因為跳舞跳得肌肉損傷呢，那就太誇張了。

想到跳舞的事，程幼雪順口又說：“你今天進步很大，比上次課好多了。”

周述一愣，沒應聲。

程幼雪看他是不信，笑了笑：“真的。我本來想下課和你說你哪裡跳得好、哪裡還需要改進，但我和筱琪趕著見韓惜，就沒來得及。你這次——”

“幼雪！”

前麵顧筱琪突然叫她，打斷了後麵的話。

顧筱琪說張昇他們待會兒也要去自助烤肉店吃飯，並且，他們還預訂上了座位。

“這是為什麼？”顧筱琪納悶，“為什麼他們能預訂，我們不能？”

趙星岩理所應當回了句：“給老板錢啊。”

“……”

這什麼世道。

顧筱琪不想說話了，張昇卻依舊積極：“正好你們也要去吃，乾脆一起唄。也省得你們再排座了。”

程幼雪看向顧筱琪和韓惜，兩人都沒意見。

既然如此，程幼雪也不是忸怩的性子，也爽快答應。

大家順勢討論起網上推薦的招牌菜。

無人在意的角落，周述嘴角淺淺揚起。

——原來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