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蜜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鄭蔚看著那扇被關緊且反鎖的門心中萬千思緒隻剩下“等會兒要把阮冉千刀萬剮”這一個念頭。
她怎麼能自己跑了啊!
阮冉的逃跑並沒有讓溫默產生多大的情緒波動,但他也沒離開,仍舊站在原地。
沒辦法,鄭蔚硬著頭皮轉過身,尷尬地舉起手,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嗨,溫老師。”
溫默輕輕點了下頭,唇角弧度很輕地抬了一下,沒再有什麼多餘的表情。
“回來參加校慶的?”
“對,您也是?”
“不算是,來看個朋友,正巧碰上了。”
溫默當時隻在錦安實習了兩個月,不算正式進入編製的老師,所以錦安對他來說也算不上什麼特彆值得紀念的地方,不過是工作生涯中的一小段履曆而已,校慶跟他就更加無關了。
客套而簡短的話題結束,鄭蔚不知道該接什麼話,就在她苦惱是應該先走還是在這等阮冉而被迫跟溫老師聊天的時候,溫默再度開口。
“阮冉她……”
聽見好閨蜜的名字被再度提起,鄭蔚立刻為阮冉解釋:“冉冉她都是瞎說的,您也知道她這個人,就愛說些不著邊際的大話,哈哈哈,她絕對沒有以下犯上忤逆您的意思,您可千萬彆跟她生氣。”
溫默輕歪了下頭,笑了,這會兒倒是真的發自內心的笑,笑得爽朗明亮,不再有屬於老師的嚴肅和正經。
“你們很怕我?”他笑問。
鄭蔚被溫默笑得呆愣了兩秒鐘,陡然回神。
她搖頭,撥浪鼓似的。
“不怕啊。”
“是嗎?”溫默看了眼那緊鎖的廁所門,覺得有些有趣。
雖然阮冉同學他隻接觸過那短暫的兩個月,但是作為他教師生涯中第一個難搞的學生,他的印象還是頗深。
來自學生的口不擇言溫默聽得不算少,對此也並沒有真的憤怒,他抬手看了眼腕間的表。
“知道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你們好好玩。”
鄭蔚連忙:“溫老師再見!”
激動情緒表露於言表,溫默輕笑了聲,轉身離開。
貓走了,躲在洞裡的老鼠小心翼翼地探出頭。
鄭蔚扒在洗手間門口,看見溫默走遠了,看不見背影了,才朝身後的阮冉招了手。
“他走了,出來吧。”
阮冉悻悻地走出來,還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
鄭蔚扭頭看她,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剛才不還說見著溫默了要把他揍得跪下喊爹,怎麼真見到人就慫了,跑的比兔子還快,你還把我丟下!你知道我在門口獨自迎敵有多艱難嗎!”
阮冉也沒想到自己前腳剛放完大話,後腳溫默就跟個鬼似的出現了。
“我那不是慫,我是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阮冉說起大話來臉不紅心跳,煞有其事的模樣,“他一個大男人,個子那麼高,我揍他我總得找個趁手的武器吧對不對?我是回廁所找工具去了,結果那麼大個廁所,連個拖把都沒有,我找了半天,沒想到溫默那小子慫了,自己跑了。”
聽完這一段的鄭蔚:“……”
阮冉抬抬下巴,一副俾睨天下的神情,“等著吧,等下回他再被我逮到,看他是不是得喊我爹。”
沉默是金,此刻大概已經生出了一座金山。
鄭蔚豎起大拇指,隻說了一個字:“6。”
-
溫默下了兩樓,走到樓下,李談在樓梯口等他。
“怎麼去這麼久,找不到廁所了?”
溫默拿出手機,點開上麵一個電話,撥出,這邊回了李談:“碰到了熟人,聊了幾句。”
電話那頭接通,溫默說:“我現在就過來。”接著又嗯聲了幾句。
兩人往停車場走去,等溫默講完電話,李談才又繼續剛才的話題
“熟人?”李談好奇,“現在你在錦安除了我還有熟人?不能啊,當初跟你共事的那幾個老師都調去彆的學校了。”
溫默笑而不語。
李談猜測:“總不能是學生吧?現在這些學生的你肯定不認識,哦!不會是你之前在這待的那兩個月教的學生吧?我去,這麼巧,這都能碰上。”
溫默看了李談一眼,提醒道:“為人師表,注意用詞。”
李談不甚在意,“現在就我們倆,又沒學生。”
“嗯,是以前教過的一個學生。”溫默回答了李談的問題,“今天校慶,畢業生都回來了,能遇見應該不算巧。”
找到車,溫默抬手按了下車鑰匙,一輛黑色轎跑亮起車前燈。
李談驚呼一聲:“我靠,你買新車了?還這麼帥!”
溫默懶得再糾正李談的不良用詞,答道:“剛買的,平時不上班開。”
“確實,你那輛新能源車開了得有好幾年了吧,哎,當老師就是這點不爽,開車都得開低調的,好車那是根本就不敢買,咱溫大教授還是不一樣,這都開上大奔了!”
“一邊去,我又不開去上班。”
溫默忍俊不禁,笑了起來,傍晚的微風輕吹,搖曳過衣角,夕陽餘暉將那俊朗的臉雕刻得更為立體精致,也讓那笑多了分撩人的味道。
李談率先鑽進車裡,溫默問他:“你不留在學校看晚會?”
“我對明星又沒興趣。”李談看上去格外興奮,“我現在隻對你的新車感興趣。”
溫默笑得無可奈何,跟著進入車內。
車子開出,李談感受了下,十分羨慕溫默,聊了會兒車,話題又回到剛才。
“你來錦安的時候...那都七年前了,那些孩子變化應該都挺大的吧。”
溫默沉吟片刻,回想了下。
記得他剛來錦安的時候,就聽說過高二有個特彆漂亮的學生,性格也好,開朗外向,雖然接觸下來發現那個學生的性格也算不上多好,但是漂亮和開朗倒是真的。
幾年不見,阮冉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當時就漂亮得出塵的小女孩長大了也依舊漂亮,長開了,個子也高了,至於那性格脾氣……
一個說要揍得他跪下喊爸爸的人能有什麼好脾氣。
溫默不禁搖了搖頭。
李談注意到,問:“怎麼?”
溫默歎氣:“不提也罷。”
李談猜測道:“看來這是個問題學生啊?能讓咱們一向溫和好脾氣的溫老師臉上流露出這麼神傷的表情,不簡單啊。”
溫默手往車窗上一搭,吹進的風撩亂了他額前的碎發,將那清風霽月的氣質打碎,糅合進了一些彆的韻味。
“溫老師遇見的問題學生可多了,那能怎麼辦呢,總不能打人吧。”溫默懶倦地開著玩笑,“好脾氣都是忍出來的。”
溫默在做溫老師和溫先生的時候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溫老師清風霽月,溫和穩重,為人師表的模樣讓人心生敬畏,望而卻步。而溫先生就活得更像一個世俗的人,有喜怒哀樂,有陽光,也有陰暗,更有一切對於物與人的追求與欲望。
總的來說,就是私底下的溫默,沒那麼正經。
李談跟著也笑了,這麼多年過去了,溫默在工作上的脾氣性格也被打磨得差不多了,如今的溫和也是被磨平的棱角。
“對了,你下周五有空不?”李談換了個話題。
“怎麼?”
“你不是說你回來後我都沒請你吃飯接風洗塵嗎,下周五剛好他們期末考結束,我得空了,請你去泡吧。”
溫默之前一直在彆市工作,今年年初才回了都城,進入都城大學當數學教授。
溫默輕嗤了一聲,有些不爽,“我都回來半年了你才給我接風洗塵。”
“那你就說去不去吧。”
“去。”溫默彎唇,“但是泡吧就算了,年紀大了,泡不動。”
“嘖,說得你跟七老八十了一樣。”
溫默側眸瞧了李談一眼,意味深長:“看來你是沒吃夠教書的苦。”
這話有些紮心,李談長歎一口氣,“那倒是真的,當了老師,三十歲能被折磨成六十歲,我前兩天都發現我長白頭發了。”
“是麼?我那有染發劑,給你用用?”
“行啊!哎?你也長白頭發了?都要用染發劑了,你該不會已經滿頭白發了吧?”
“當然......不是。逗你的。”
“……老不正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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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為害怕再碰見溫默,晚上的校慶晚會阮冉看了個開頭就走了,臨走的時候還拉上了看得正起勁的阮奇,說什麼天黑了自己害怕一個人回家,把阮奇氣的都不喊姐,改喊母夜叉了。
阮冉一向不把阮奇的小把戲放在眼裡,因為她知道,阮奇這個一脈相承的問題少年,總有求她解決麻煩的一天。
這天阮冉正在工作。
她從大學畢業後就一直在家,主要是家裡有錢,她就懶得出去打工找罪受,連她爸媽都是這麼說。
但阮冉又不想每天無所事事,那樣的日子未免無聊,於是她就把經營美妝賬號作為她的工作。
阮冉從小就愛打扮,所以一上大學就開始學習化妝,她是學美術的,在這方麵也算是有特彆的天賦,所以沒多久她就不僅掌握了化妝技巧,還自己開發出了新的妝容,那幾年新媒體平台發展得特彆好,阮冉也開了個賬號,發自己的化妝視頻,大概是天時地利人和,大一下學期阮冉的視頻就爆了一個,開始積累粉絲。
等大學畢業,阮冉也是個擁有幾百萬粉絲的美妝博主了。
化妝視頻錄到一半,一條微信彈窗擋住了畫麵,阮冉皺眉嘖了一聲,按下暫停,點開彈窗。
仆人:[姐!江湖救急!]
阮冉哼笑了聲,她就知道,阮奇這小子總有求著她的時候。
冉冉升起:[?]
仆人:[我完了,我考試作弊被抓到了!]
冉冉升起:[???]
冉冉升起:[你這麼沒用?]
仆人:[不是啊,這次的數學卷實在是太難了,我連選擇題都蒙不出來,然後我就看了眼旁邊的人的卷子,結果就被抓到了[哭泣]]
冉冉升起:[我是說你居然還能被抓到,也太沒用了]
仆人:[......]
仆人:[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老師說要叫家長,可千萬不能讓爸媽知道,姐,隻有你了!]
冉冉升起:[我幫你有什麼好處,我不是母夜叉嗎?]
仆人:[是小的錯了,您是我的神,我願意給您當牛做馬做您一輩子的仆人!]
冉冉升起:[ok,記下了,阮奇要給阮冉做十二輩子的仆人~]
仆人:[......]
阮冉的心情又好了。
錄完了剩下的化妝視頻,阮冉換了身衣服,為了讓自己看上去穩重一些,阮冉專門穿了一件白襯衫搭配淺色半身裙,還將一頭長卷發挽了起來,顯得氣質格外賢淑恬靜。
來到學校,上周才舉辦完校慶,這會兒門口的紅綢緞還沒全部摘下,阮冉走進門衛室,保安大叔一眼就認出了她。
“喲,阮奇又惹事了?”
阮冉搖了搖頭,擺出一副家長姿態,恨鐵不成鋼地說:“就是啊,這孩子,一天天的不好好讀書就知道給我惹些事出來,喏,這不剛打電話來說作弊被抓了,你說這孩子,平時不好好學,關鍵時刻去作弊,這是一個學生能做出來的事嗎,我來這一趟都感到丟臉!”
保安大叔深知阮冉的不容易,就這一學期阮冉都來學校五次了,有這麼難弄的弟弟,做姐姐的可真是太費心了。
阮冉很快就被放行進了學校。
離開門衛室,阮冉痛心疾首的表情立刻轉換為春風明媚。
阮奇的愛惹事程度比起她當年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爸媽在家就總說他們燒香拜佛這麼多年,一輩子沒做過什麼壞事,倒生了兩個讓他們遭報應的孩子,阮冉小時候可沒什麼哥哥姐姐,惹事了都是爸媽去擺平的,如今輪到阮奇,他可不敢再麻煩爸媽了,不然家裡的衣架準得打斷好幾根。
所以次數多了,阮冉也就習慣了,她現在一點都不關心阮奇怎麼樣了,隻關心她晚上去那家新開的餐廳要點什麼菜。
走進教學樓,熟門熟路地上了四樓,轉彎,走過長廊,抵達那扇熟悉的辦公室大門。
一係列作為家長的認錯話術自動湧入大腦,阮冉堆上笑容,推門而入:“哎呀老師真是不好意思,我們家阮……嗯?”
一秒鐘好像有一個世紀那樣長,阮冉以為自己花了眼,還用力地眨了兩下眼睛。
直到那人抬眼看來,她與他視線相接,阮冉才知道自己沒花眼。
辦公桌後,男人一身乾淨的白襯衫,鼻梁上戴著一副無框眼鏡,鏡片後那熟悉的雙眸望過來,又是那清風霽月的模樣。
阮冉當場傻掉。
溫默看了眼辦公桌前因羞愧而低著頭的小男生,又看了眼麵前呆若木雞的阮冉,他笑了笑,看似隨口一言,可話落在阮冉耳朵裡卻充滿嘲諷。
“原來數學不好也是有遺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