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1(1 / 1)

氣球射擊鋪前,身穿錦安八中校服的男孩手扶一把仿真狙擊槍,正聚精會神地瞄準前方一個粉色的氣球。

男孩勾著唇角,語氣囂張桀驁:“看好了,今天就讓你們見識見識誰才是真正的,神!槍!手!”

話音落下,扳機扣響,砰——

彈丸出膛,飛速射向前方,在場的一眾人齊刷刷地扭過頭去,滿眼期待地盯住那隻粉色氣球。

“.........”

預想的氣球爆破聲並沒有響起。

鴉雀無聲,全場寂靜。

安靜的那幾秒裡阮奇連轉學去哪個學校都想好了。

“就這?”人群中的一個大高個語氣嘲諷,笑得東倒西歪,還十分欠扁地學著阮奇剛才那番豪言壯誌。

“今天就讓你們見識見識,誰才是真正的,神槍手~”

滿堂哄笑,阮奇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氣急敗壞地追著那人滿操場打。

鬨哄哄的一片,不遠處的樹蔭下,一聲音色清甜的,語氣卻十分冷淡的聲音響起。

“嘖,丟臉。”

鄭蔚剛買完水回來,還沒走近就聽見操場上吵吵鬨鬨的,仔細看去,結果發現是阮奇在追著一高個男生打。

“哎,你弟怎麼了,怎麼跟人打起來了?”鄭蔚問。

樹蔭下蹲著一個女孩,斑駁的樹影落了她一身,越發顯得那肌膚白得發亮。

一頭米棕色的長發被紮成單側的麻花辮掛在右肩,她穿著一件飽和度極高的粉色吊帶,露出流暢漂亮的肩頸線條和性感的鎖骨,一般人無法駕馭的顏色卻讓她穿得格外好看。

鵝蛋小臉上精致的五官皺成一團,微翹的鼻尖上浮著一點薄汗,一對鹿眼在刺眼的陽光下眯起,聽見鄭蔚的話,嫌棄地翻了個白眼。

一聲輕嗤:“翻車了唄,想在妹子麵前表現表現,結果什麼都沒打著。”

鄭蔚笑著將水遞到阮冉手裡,阮冉站起身,拍拍牛仔長褲上的褶皺,她伸了伸懶腰,露出一段吊帶下緊實的腰腹線條。

鄭蔚評價道:“是他能做出來的事。”

“你不去玩玩嗎?我記得你以前打這個還不錯。”

阮冉仰頭喝了口水,水漬印在淺紅的唇上,她抬手擦了擦,因炎熱有些煩躁,那不耐的情緒掛在臉上,眉頭皺著。

“不去,我才不要讓彆人知道我是那小子的姐姐。”

“……”

鄭蔚聳聳肩,短暫地心疼了阮奇一秒。

阮冉和鄭蔚一路回了教學樓,樓裡開了空調,將六月天的高溫隔絕在外,一進門,兩人長歎了一口氣,舒服得人都精神多了。

樓道裡到處掛著彩帶綢緞,用張燈結彩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

今天是錦安八中百年校慶的日子,為了慶祝這一天,學校從一年前就開始籌辦今日的校慶,不僅邀請了許多已經畢業或離開學校的學生和老師,還破天荒地給學生們放了一整天的假,連還有幾天就要高考的高三生也不例外。

操場上布置了遊園活動,阮奇玩的射擊就是這活動裡的一項,除此之外,這次學校還花了大手筆,請不少歌手來參加今天的校慶晚會,所以許多畢業生也衝著這點趕在工作日回了學校。

阮冉對明星不怎麼感興趣,不是為了陪鄭蔚她也不想回錦安。

鄭蔚挽著阮冉的胳膊,往她們從前所在的教室走去。

許久沒回母校,兩人感慨良多,每走一段路都能找回曾經的回憶,隻不過回憶常常會被前來要阮冉微信的男人打斷。

直到拒絕了第四個來加微信的人,她們才走到曾經待過的教室。

教室在三樓最裡側的那間,阮冉和鄭蔚到的時候裡麵已經來了不少人,除了還在這個班的學生,還有阮冉和鄭蔚當初的同學。

裡頭最吵鬨的當屬謝啟安,這會兒他已經和他的小兄弟交上朋友了,兩人正在吐槽著同一個物理老師,講到激昂處時,謝啟安的後脖子忽然被人一拍,他登時被嚇得渾身一抖,忙轉過了頭。

鄭蔚笑得樂不可支,嘲笑道:“就你這膽還敢吐槽老師呢?”

謝啟安假裝抬手要打鄭蔚,鄭蔚眼疾手快地往阮冉身後一躲,謝啟安的手立刻就繞到了腦後,裝模作樣地撓了撓後腦勺。

阮冉看他一眼,都不用說話,謝啟安就慫了。

謝啟安為自己辯解:“是你打得太重了,要不是看你是女的,我上來就能給你一套組合拳。”

可這狡辯聽著如此無用。

阮冉往後退了半步,手一撐,坐上一個空的課桌,長腿擦地晃了晃,她雙臂環胸,笑容狡黠得像隻狐狸,“我們都知道你怕老師,不用解釋。”

謝啟安的小兄弟也笑得不行,見自己這麼丟麵子,謝啟安破罐子破摔,“怕老師怎麼了,你們不怕老師?”

阮冉眼睫輕眨,莞爾一笑,“怕老師是什麼意思?不知道。”

“切,你以前見到溫老師跟老鼠見到貓,我們可都知道。”謝啟安不加思考,脫口而出。

一旁的鄭蔚連堵謝啟安的嘴都來不及,隻能後退幾步,離開戰場,明哲保身。

果不其然,被踩中了違禁詞的阮冉臉上笑意停滯,眸中的情緒翻湧,像是一頭蓄勢待發的小豹子。

但她隻是這樣定定地盯著他,一言不發,但卻比任何動作都更有殺傷力。

謝啟安不安地咽了下口水。

“過來。”阮冉朝謝啟安招招手。

謝啟安賠著笑臉道:“嘿嘿嘿,錯了姐,真的錯了!”

阮冉彎唇淺笑,甜美溫柔的樣子,在外人看來絲毫察覺不出她有生氣,可謝啟安知道,這是暴風雨的前兆。

目睹全程的鄭蔚選擇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她搖搖頭,“嘖嘖嘖,好端端的,真不知道乾嘛要惹她。”

阮冉是個小公主,高中的時候就被大家寵著護著,不管男生女生大家都愛跟她玩,所以一直到高二上學期之前她的高中生活都是順風順水的。

直到高二下學期,錦安八中來了個實習數學老師,阮冉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那個老師姓溫,那段時間阮冉甚至不能聽到有關溫這個字的任何詞語,不然她就會暴走。

原以為這麼幾年過去了,阮冉已經脫敏了,沒想到溫老師帶給她的童年陰影還是這麼大。

阮冉倒也沒真把謝啟安怎麼樣,畢竟長大了,不是十幾歲時那麼毛毛躁躁,而且還這麼多人在,她真動手也太不淑女了。

她壓了壓情緒,將這事高高拿起又輕輕放下了。

見自己道歉了阮冉就放過自己了,謝啟安還有些不敢相信,“你現在脾氣怎麼越來越好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阮冉看他一眼,冷笑了聲,“我看你就是欠揍。”

談話間,昔日的同學來得越來越多,不少人和從前已經大相徑庭,一時竟還認不出來了。

阮冉從前的性格開朗又外向,跟誰都能迅速處成朋友,即便這麼多年過去了,再見到麵也依舊能聊上幾句。

漫長的老同學社交終於結束,阮冉四周圍著的人漸漸少去,鄭蔚這才找到個位置,坐到了阮冉身旁。

作為閨蜜她敏銳地察覺到,阮冉今天的情緒不是特彆好,隻是前麵表現得不是很明顯,所以她也沒問。

“你怎麼了,遇見事兒了?”鄭蔚說。

阮冉往後靠著座椅,抬起腿將腳搭在桌子前麵的橫杠上,往後一蹬,翹起椅子的兩個腳,前後微微地晃著。

“沒什麼,不是什麼大事。”阮冉忽的說了這麼一句,“就是沒想到他們也是這樣的人。”

鄭蔚和謝啟安互看了一眼,一頭霧水。

“誰啊?”

阮冉的目光定定地落在教室前方的黑板上,上麵畫著有關校慶的黑板報,五顏六色的,但落在阮冉這個學過美術的人的眼裡,算不上多麼好看。

阮冉用鼻歎出一口氣,眉宇間浮上憂愁,她咬了下唇,用不想讓除他們兩人之外的第三人聽見的音量說:“我爸媽,他們大概是有病,居然讓我去相親。”

“不是吧?”鄭蔚震驚,同為女生的她很能理解阮冉的不爽,“你才多大啊,二十四又不是三十四,至於這麼急嗎?”

“就是說,就因為這事,他們居然還跟我吵架了,從小到大他們都沒凶過我一句,結果為這事說我。我真不理解,我難道看上去很難嫁出去嗎,這麼急著給我相親。”

謝啟安忽然拍了下桌子,急切又憤怒地說:“就是,太過分了!一定不能服從他們的安排!什麼人啊都是!”

安靜一秒,阮冉和鄭蔚一同看向謝啟安。

謝啟安感受到來自麵前的兩道目光,一愣,“看我乾嘛?”

阮冉笑了下,“沒什麼,就是沒想到你會這麼義憤填膺。”

鄭蔚也說:“你憤怒地像你爸媽逼你嫁人一樣。”

謝啟安:“……”

關於這件事阮冉不想多說,說到後麵也是一肚子的氣,她換了個話題,可隨著其他同學的加入,話題又進入了另一個她不喜歡的主題上。

“哎你們知道我上次都城大學看見誰了嗎?”說話的是一個男生,當時和阮冉他們玩得也挺好。

其他人搖頭,說話的男生碰了碰阮冉的肩膀,示意這個話題跟阮冉有關。

阮冉不是很想猜他遇見了誰,可還是配合地問了句:“誰呢?”

那人好像就等著阮冉問這句,興奮地說:“就你那黑無常,溫老師,溫默。哎喲喂幾年不見溫老師都是大學教授了,而且好像比以前更帥了,重點是他居然還記得我!他還請我去食堂吃飯了……”

阮冉:“……”

謝啟安忽然覺得後頸發涼。

鄭蔚連忙對那人使眼色,對方接收到信號,說話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他觀察著阮冉的表情,不可置信道:“不是吧,都這麼多年了,還氣著呢?”

現場一片死寂。

阮冉好脾氣地揚起唇角,和藹又可親地笑著說:“不氣,你繼續說。”

那人十分沒有眼力見地繼續說了下去,言詞間淨是對溫默的誇讚,氣壓越來越低,阮冉忽然站起身。

“嗷——”

一聲痛苦的哀嚎衝破屋頂,響徹雲霄。

忍不了一點,對阮冉而言,控製情緒太難了。

-

教學樓三樓廁所內。

“這付明也太沒眼力見了,不過他可能也以為過去這麼多年了,你早不記仇了,隻是沒想到你還記到了今天。”

鄭蔚在隔間外等阮冉,想起剛才的畫麵就笑個不停。

阮冉甩出一本書砸到付明身上,轉身剛拿起教室後麵的掃把,付明就跟個兔子似的逃出了教室,怎麼喊都喊不回來。

鬨騰了一下午,這會兒的教學樓內人已經少了許多,大部分人都去操場參加遊園活動了。

略顯安靜的走廊響起一串沉悶且平穩的,卻又不太明顯的腳步聲,那腳步聲從辦公室出來,轉彎,進入洗手間。

廁所的洗手台是在男女廁外麵共用的,前兩年錦安翻新,再加上校慶,如今洗手台都是鋥亮嶄新的,甚至還是感應出水的。

熾亮燈光下,一雙十指勻稱修長,骨節分明的手伸到水龍頭下,水受感應嘩啦流出,將那雙藝術品般的手瞬間包裹。

女廁內。

阮冉衝了水,推門出來,鄭蔚還在笑,見她出來了,忍不住好奇問:“不過我真挺好奇的,都這麼多年了,怎麼提起溫老師你還是會生氣?你跟他有那麼大仇嗎?”

阮冉冷哼了聲,漂亮的五官因為氣憤變得格外靈動:“其實是沒多大仇,但我聽見他的名字我就煩,我阮冉,順風順水這麼多年,吃的苦全都在溫默那兒了!真的,他來實習的那兩個月,是我人生中的至暗時刻,沒有之一!”

被水衝刷的那雙手在水流中頓了頓。

“看來你是真的不喜歡數學。”

“我本來就不喜歡!我一個美術生,我數學學那麼好乾什麼啊,溫默那老東西就跟有病似的!”

鄭蔚挽著阮冉往外走,阮冉還是氣不過,邊走邊說:“溫默最好是待在他那都城大學彆出來,要是被我見到了,我絕對要揍得他跪下喊我爸爸以報當年學數學之仇!”

豪言壯誌在安靜的洗手間內環繞回響,要是此刻現場沒有第三個人鄭蔚可能還會大笑出來,可現在她根本笑不出。

阮冉更笑不出。

洗手台前,男人白衫黑褲,身形高挑清瘦,他顧自抽出一張擦手紙,而後轉身。

他還是一如幾年前那樣清風霽月,俊朗的臉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鏡片後那熟悉的清冷眼眸直直望來。

他好像是笑了,又好像沒笑。

阮冉回憶中的男人此刻就站在眼前,溫默很輕地抬了下眉,慢條斯理地擦乾淨手上的水漬,他注視著眼前目瞪口呆的女孩,似是回憶了一兩秒,然後念出她的名字。

“阮冉同學。”

話沒說完,阮冉一頭鑽回了女廁,像見鬼般地用力甩上廁所門。

落鎖。

好似真的老鼠見了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