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位-重逢(1 / 1)

錯位日記 淺靜 6678 字 3個月前

《錯位日記》

文/淺靜/冬/2025年1月16日首發

「好久不見,江瑾初。」

——初楹日記。

“說一下年前的選題。”

星月湖湖畔的南城廣播電視大廈七樓會議室,處在緊張的氣氛之下。

社會新聞部主編曾吟秋麵色沉重,拿起手裡的文件夾敲了下桌子。

神色與昨日過境的寒潮如出一轍。

臨近農曆新年,南城北風凜冽,落下一場小雪,很快消融殆儘。

隻餘下極寒的低溫。

會議室內落針可聞,空氣滯住,仿若被急凍。

分坐在兩旁的員工的頭埋進桌子裡,大氣都不敢出。

平時會拿出手機交流,今日眼神未曾抬起。

誰都不願做第一個開口的人。

除了坐在最前排紮著丸子頭的姑娘。

初楹攤開筆記本,字斟句酌地彙報,“約了非遺傳承人明天進行采訪,會進行一組物業的專題報道,針對近期多個小區物業更換問題。”

鵝蛋小臉,眼眸清澈、語調溫溫柔柔,卻又簡潔明了。

曾吟秋麵無波瀾,微微頷首,“OK,下一個。”

見主編未發火,其餘人跟著彙報,而後散會。

就這樣散了?

所有人懸到嗓子眼的心放了回去。

突然,曾吟秋毫無溫度的嗓音從後方傳來,“檢察院年前結束幾個重大案件,常規報道。”

在一眾臉龐上掃了一圈,“初楹下午你去吧。”

檢察院?初楹心裡“咯噔”一下。

她壓下悸動,麵上保持鎮定,輕聲回答,“好。”

走出會議室,同事紛紛掏出手機在小群裡討論。

宋若涵:【今天秋姐怎麼看著怎麼凶,和往常不一樣。】

主編平日裡平易近人,極少會顯露負麵情緒。

林序南:【預算不夠,廣告商不來,收視率、播放量不如之前,沒爆點。】

宋若涵:【無解,互聯網衝擊太大。】

“你怎麼呆住了?楹楹。”

宋若涵拍下初楹的肩膀,從會議室出來她就心神不寧,剛剛甚至差點碰到門框。

“啊”,初楹臉上茫然的表情瞬間消失,換上甜甜的笑容,“在想幾點出發。”

“辛苦。”

去檢察院報道沒什麼特彆,而且要求頗多,吃力不討好。

初楹坐回自己的工位,點開主編推過來的聯係人。

心跳不自覺加快,連呼吸都變得急促。

時間無限延長,她點開頭像,映入眼底的卻是一個陌生人。

不是熟悉的點開過無數次的頭像。

心臟極速墜落,空出一塊,怎麼可能會是他呢?

他是初楹暗戀十二年的人。

算算時間,和他十年未見過麵。

不是第一次與檢察院打交道,不是第一次希望落空。

應該習慣了啊。

隻是,仍抱有不該有的期望。

望著遠處的穹頂,初楹收起多餘的雜念,專心準備下午的工作。

午後陽光明媚,湛藍色的天空如水洗般澄澈。

黑色轎車行駛在川流不息的道路上,初楹望著不斷後退的樹木,愣愣出神。

會見到嗎?能見到嗎?

畢業後想見一麵好難。

半小時後,初楹和同事抵達南城檢察院,穿過大廳、辦公室。

她用餘光輕瞄,尋不見想見的身影。

采訪比預期結束得要早,初楹熟練地收起三腳架,感慨一句,“今天不用加班了。”

攝像師林序南讚同,“是啊,回去快點剪出來。”

初楹是林序南看著成長起來的,剛開始以為是柔柔弱弱的女生,待不了幾天就會離開。

隨著時間相處,對她刮目相看。

如同現在,扛起三腳架就走。

從背後看,還是一個瘦弱的姑娘,但永遠帶著最甜美的笑容,問出最犀利的問題。

之前采訪黑心棉工廠,廠長一直在打馬虎眼,隻有她直擊痛點。

直接問:“什麼時候賠償消費者的損失?怎麼賠償?有具體的方案嗎?”

完全不怕得罪人亦或是被報複。

回到車上,初楹準備摁滅手機,恰巧班長在群裡艾特全部成員。

發起「是否參與同學聚會」的接龍。

本次同學聚會的主題是「十年」。

時間過得真快,初中畢業都十年了。

初楹的眼神瞥向窗外,杏眼閃閃爍爍,糾結躊躇,不知道要不要參與接龍。

反複摩擦,掌心冒出薄汗,內心深處有個問題浮出水麵。

他……會去嗎?

群裡不斷有人接龍,手機屏幕反複熄滅、亮起。

恰巧,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初楹的右手邊。

隔著一米的距離,透明玻璃削弱了隔壁車內人的身影。

隨意地一瞥,初楹愣住了,熟悉的輪廓,側臉清冷貴氣,坐姿挺拔如鬆。

好像……是他,無數次出現在夢裡的人。

她的眼神定在了黑色轎車上,試圖穿透玻璃,看清楚是不是他。

天不遂人願,車子駛出停車場,與她擦肩。

初楹苦澀笑笑,一定是幻覺。

高中畢業後,兩人大學處在同一個片區,相隔不過500米,卻從未碰見過。

更遑論在廣闊的南城。

此時,黑色轎車裡,遲星宇歪著身子吐槽,“江哥,都要過年了,不能歇息兩天嗎?”

臨近下班,他被江瑾初通知要取審犯人,又是一個不眠加班夜,和咖啡泡麵作伴。

主駕駛位的男人,臉上冷淡無波,自帶深沉莫測的莊嚴感,漆黑眼眸緊盯紅綠燈,“不能。”

簡單兩個字,自帶不容抗拒的壓迫感。

遲星宇應該想到的,江瑾初的心裡隻有工作,完全沒有其他的事情。

通宵加班於他而言,好似與吃飯喝水一般。

初楹望著前方的黑色轎車彙入主乾道,隱匿在車流之中。

短短的兩分鐘時間,她做好了決定,去同學聚會。

為曾經的暗戀畫上一個句號。

她更明白,是內心深處的不甘心在作祟。

華燈初上,暮色四合,初楹回到居住的房子,室友兼好友桑梨上來就拷問她。

桑梨的手掌握拳當做話筒,伸到初楹胸前,“小初同學,你好,我是八卦電視台的記者,請問你去同學聚會是因為什麼?”

初楹放下包,字正腔圓回答:“因為同學情。”

“少來。”桑梨摟緊她的脖子,“他還沒有接龍哎。”

空氣裡靜默片刻,初楹狡辯,“那我去吃飯不行嗎。”

桑梨伸出手指撥一下她泛紅的耳朵,“呦呦呦,耳朵好紅啊。”

初楹岔開話題,“我餓死了,吃飯。”

從這天起,初楹好像一個小朋友在等待過年,數著日曆,等待同學聚會地到來。

時間好似裝上了放慢器。

大年初三晚上,這一天,天空陰沉,似乎有落雪的跡象。

怕冷的初楹沒有選擇穿羽絨服,而是穿了一件白色羊絨大衣搭配毛衣。

桑梨在酒店大廳等初楹,看到她走進來,立刻起身去打趣她,“哎呦喂,這不是初楹嗎?好久不見,你也來這吃飯。”

“彆演,過頭了。”初楹小跑幾步,挎上桑梨的胳膊。

“嘖嘖嘖”,桑梨打量一番,“這個妝費了不少功夫吧,果然,對我怎麼都能敷衍,見男人精心打扮。”

初楹偏頭看她,“彼此彼此。”

波浪卷、大紅唇、細高跟,還有掐腰的針織裙,一看就是為了氣某個前任。

作為班裡最安靜的人,初楹拉著桑梨尋了個門口的位置坐下。

同學都變了,幾乎認不出來當初的模樣。

曾經相熟的人寒暄幾句,便陷入冷場,有的人吹噓現在的成就。

隻有一個女生,滿臉心不在焉,時不時瞥一眼門口的方向。

江瑾初是最後一個接龍的人,當時她的心漏掉半拍。

臨近晚上7點,他還沒來。

初楹體會過無數次的失望,再次湧入腦海。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初楹的心跳莫名加速跳動。

包廂裡一陣躁動,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回頭望,呼吸瞬間窒住,曾經記憶中的翩翩少年,與如今眼前芝蘭玉樹的男人完美重合。

世事變幻莫測,江瑾初的五官愈發立體,輪廓分明,氣質更加穩重成熟。

隻不過這氣場裡帶了冷冽和生人勿近的感覺。

十年了,在人潮中找尋無數遍的身影,此刻正信步向她的方向走來。

初楹不敢直視他,錯開視線,隨意轉向其他方向。

眼睛不受控地定在江瑾初身上,竟有些酸澀,初楹張了張嘴,生生忍住,在心裡說:“好久不見,江瑾初。”

一步、兩步、三步……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最終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下。

初楹仿佛處在高原之上,空氣稀薄,呼吸不暢,行動遲緩了幾分。

胳膊肘碰到桌上的玻璃水杯,水杯傾斜即將溢出。

桑梨眼疾手快拿起杯子,拽住初楹的胳膊,壓低聲音,“楹楹,你鎮定點,還沒你初中偽裝得好。”

作為現場唯一的知情人,桑梨一眼看穿。

“哦,好。”

初楹垂下腦袋,儘量降低存在感。

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讓自己鎮定下來。

隻是久彆重逢,暗戀十二年的人坐在旁邊,隔著不足一尺的距離。

心臟如同被投擲了重石的湖泊,泛起一圈圈漣漪,遲遲無法平靜。

初楹隻敢用餘暉偷看,攥緊拳頭,掌心留下一片片的月牙印。

隻見江瑾初脫下黑色外套,搭在椅背上,與她的白色外套遙相呼應。

男人露出冷白色的腕骨,他的手掌修長,無名指上沒有戒指。

還是單身嗎?

從江瑾初進來,初楹所有的思緒被他占滿。

她收回視線想忽略他的存在,但鼻間縈繞的凜冽氣息,讓她無法做到。

一點一滴禁錮她的骨髓。

作為班裡最閃耀的人,江瑾初自來優秀,家世顯赫、成績優異,包廂裡的所有視線集中在此。

不知是誰來了一句,“江大檢察官,以後都得仰仗您嘞。”

江瑾初禮貌笑笑,“那最好不要找到我。”

有分寸、有教養,從不讓人難堪,隻不過誰都能聽出話裡自帶疏離感。

那人又說:“江檢負責的可都是大案。”

初楹知道江瑾初畢業後成為一名檢察官,完成了當初的心願,他就是如此優秀。

而她像個小偷,在他不知道的角落裡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訪問過無數次的主頁。

又是一個膽小鬼,不敢說出自己的喜歡。

人到齊了,服務員準備起菜。

倏然,一道清冽的男聲灌入初楹的耳中,溫和地說:“初楹,我們換個位置。”

初楹瞬間愣怔在座位上,抬起的白淨臉龐麵無表情,忘了反應、忘了回答。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甚至不如老式電視機,連一扇畫麵都沒有閃過。

十年了,江瑾初再一次喊了她的名字。

他還記得她,認得她,是嗎?

直到這道聲音再次響起,江瑾初輕聲喚她,“初楹。”

初楹呆呆地回答:“好。”

等到她反應過來,已經遠離了桑梨。

桑梨:【重色輕友的家夥,打.gif。】

初楹:【我不知道他要換位置乾嘛?】

很快服務員給了她們答案,初楹的位置正好背對大門,上菜也要經過她。

桑梨:【江檢察官這麼細心呢,還是你們背著我暗度陳倉了。】

初楹:【我冤枉,小梨子還會成語呢。】

桑梨:【打打打打,退下吧。】

換位插曲過去,初楹和江瑾初再無任何對話,悶頭吃菜。

可口的食物到嘴巴裡味同嚼蠟。

直到同學聚會結束,江瑾初與她說的話,不過剛剛的10個字。

認得她的一點點小確幸隨風消逝。

暗戀是一個人的兵荒馬亂。

自始至終,隻有她在意罷了。

平平淡淡的同學聚會落幕,所幸同學們沒有沾染太多世俗的氣息,沒有沒完沒了的敬酒。

有的隻是感慨曾經消失的時光。

她知道了江瑾初是單身,但並不想戀愛或結婚。

兩個女生最後離開,行至拐彎處,桑梨去衛生間,初楹被一個麵生的男人攔住。

男人身上帶著七分酒氣,“初楹,我有話想和你說,去旁邊燒烤店我請客。”

初楹退後一步拒絕,“不用了,在這說一樣。”

男人緊跟一步,“就一起吃點東西。”

“不用了。”

男人不依不饒,甚至上手拉扯初楹,拽住了她的胳膊。

此時,江瑾初從另一側起身,壓住他的手腕,眉頭緊鎖,“這位先生,她明確拒絕了你,請自重。”

男人丟了麵子,憤怒道,“關你什麼事?”

江瑾初不再多言,冷白手掌扣緊他的手腕,青筋凸起,重重掰了過去,對方毫無還手之力。

麵色依舊淡漠,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拍了拍手心的灰塵。

氣壓愈發低沉駭人,透著難言的壓迫感。

江瑾初將初楹護在身後,男人自覺沒趣,“原來有男朋友了。”

事情發生得太快,初楹不敢與他對視,深呼吸一口氣,“謝謝你,江瑾初。”

磕磕絆絆才完整說出他的名字。

江瑾初轉頭看到男人已經離開,桑梨正往這邊趕,“不客氣,再見。”

初楹微張嘴唇,“江瑾初……”

江瑾初微擰眉頭,“怎麼了?”

初楹搖搖頭莞爾道,“沒什麼,再見。”

如果她膽子大一點,如果她晚上喝了酒借著酒勁約他。

做不成戀人,做py也可,故事會有改變嗎?

桑梨目睹了全過程,挽住初楹的臂彎,“你哥和你嫂子如果知道,肯定心疼死了。”

怎麼會有人,默默暗戀一個人十二年,而她才二十五歲。

一半的時間用來喜歡一個人,那個人渾然不知。

初楹抬起手指,將頭發挽到耳後,平淡笑笑,“所以不能讓她們知道。”

桑梨問她:“為什麼還不表白?”

一路看著朋友的喜歡,上學時是沒辦法,高中畢業後不一樣。

初楹的唇角綻開一個清淺的弧度,“明知道他不喜歡你,表白乾嘛呢,親耳聽他說對不起嗎?還是太殘忍了。”

她夢見過這個場景,那種錐心的痛,她不願再體會。

桑梨喟歎,“就這樣放下了嗎?”

初楹重重點頭,眼神黯淡下去,“是呀,放下了。”

是時候與過去徹底說再見了。

初楹注視前方寬大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江瑾初連正式的告彆都沒有和她說過,心臟細細密密的針痛,不會致命,卻是漫長的折磨。

唯有在他身後,可以光明正大看他。

她在心裡默默說了一聲,再見了,江瑾初。

初楹回到家,何蘊清坐在沙發上等她,看著手機裡的照片,嘴角上揚,“楹楹啊,媽和你說,這次這個絕對好,也在南城上班。”

何女士退休後最大的愛好,給她介紹相親對象。

老生常談的話題,初楹拿出應對之策,開始撒嬌,“媽,我還不想結婚,想陪你一輩子。”

剛見過暗戀多年的人,哪裡有心思談論這些。

何女士教書育人了一輩子,說服人是小意思,“這個真的不錯,長得帥,個子高,還是檢察官,名字也好聽,江瑾初,聽著和你很般配。”

初楹腦袋“轟”得作響,解圍巾的手頓在半空中。

哆哆嗦嗦問:“名字怎麼寫啊?”

何女士笑著說:“長江的江,懷瑾握瑜的瑾,和你一個初。”

是他?

江瑾初要和她相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