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派榮光何在 幫派法人,狗都不當……(1 / 1)

大街小巷的吆喝聲中,踏雪聲伴著一陣忽遠忽近的犬吠在周白鑒耳邊回蕩,待那腳步聲漸停,一股泔水鹵肉的香臭味忽地鑽進他的鼻端。

吸進胃裡,便隻剩下了翻騰胃液的食物香氣。

餓是種痛覺,堪比五馬分肚。

那點飯味像根針,紮醒了周白鑒蒙霧的意識,貼地的額頭在雪裡一蹭一滾,透過散亂的枯發,一隻進食的野狗正警惕地和他大眼對小眼。

周白鑒覺得有些好笑,但凍僵的嘴角不讓他笑出聲,他隻得簡單喘了口氣,悶哼一聲拖著僵硬不聽使喚的四肢爬起身,打量四周。

這不是他原本的世界,古色古香的磚瓦布景昭示著一切。

身體也不是他自己的,那並不是一雙養尊處優的手,掌心布繭,虎口處凍裂開細密的小口子,滲著微紅的血色。

他穿越了。

好消息是,在文創公司簽了賣身契的周白鑒終於逃脫了甲方的催命咒。

壞消息是,一身粗褐空腹臥雪。

這樣下去不是餓死就是凍死。

摸摸漏風的衣兜,身無分文,隻有根打狗棍孤零零半掩在一旁雪中。

周白鑒拿起棍子,眼見那隻狗牙呲得更狠,白花花的米粒順著豁口邊吃邊漏。

“安心吃你的。”周白鑒視線從狗盆中離開,揣手向巷口踱步而去。

他掬淨雪清理了一下手臉,搓了搓凍得通紅的手,從下擺輕易撕下一條粗布,簡單將頭發束於頭頂。

還沒出完全出巷口,就見一老一少兩個乞丐樣的人衝他快步走來,周白鑒心頭一跳,緊抱住自己唯一的財產。

“幫主——”隔著三丈遠,那小乞丐就迫不及待衝他叫嚷出聲,“俺們今個開張了,摸了三文錢!”

周白鑒眉心一跳,左右看看,確定小乞丐是在對他說話,不由得麵露古怪。

那落後一步的老乞丐晃悠悠尋了塊大石頭盤腿坐下,扣著腳裡的碎石,道:“小娃娃就是沒見過世麵,小偷小摸不成大器。”

老頭斜睨了一眼沉默的周白鑒,喚道:“幫主?”

“所言甚是,”周白鑒飛速帶入身份,直接問道,“有吃的沒?”

小乞丐連忙上道地從懷裡翻出半個饅頭,遞給快要餓死的幫主。

“謝……”周白鑒下意識道謝,卻意識到這不合適,啃了口乾硬的饅頭,話音一轉,“講講你們今天的收獲?”

本以為訓斥小乞丐不該偷偷摸摸的老乞丐會說出點正經本事,卻不料抖摟出的東西更加炸裂。

偷搶賣慘,無所不用其極。

關鍵老爺子講得津津有味,還挺驕傲。

“他在說啥子?”小乞丐好奇。

“說他拉腳掙了五個銅板,”周白鑒鬆開捂住小乞丐耳朵的手,歎道,“這不行,我們是正經幫派,不是什麼不入流的地痞流氓。”

言畢,就見兩人齊刷刷用不解又擔憂的眼神看著他。

周白鑒梗住。

難道不是嗎?

他穿越就算了,還穿成了古代小混混的頭頭!?

借著穿越常見失憶借口,他很快摸清了這所謂丐幫幫主名頭的來路。

他們這掛名丐幫,隻是正統丐幫的小分支,收益不景氣的那幾年,幫眾有手有腳的都去當了壯勞丁,幫內老弱病殘隻剩十來人,原身因為能一口氣炫五個饅頭,迅速當上了幫主。

簡而言之,就是沒什麼話語權和威信力,無事吉祥物,出事冤大頭。

周白鑒泫然欲泣。

幫派法人,狗都不當。

“弟兄們,我有一個想法。”周白鑒沉思片刻,決定重振幫派榮光。

唯二弟兄:“?”

“黎州城其實遍地黃金,隻要我們另辟蹊徑,發家致富不是夢,”周白鑒言簡意賅,“簡單說,就是撿垃圾,改垃圾,掙大錢。”

一時間安靜得隻剩下老鼠翻垃圾堆的悉索聲。

老乞丐沉默半晌,清咳兩聲,拉著小乞丐就要走,“歇夠了吧,走了娃子,帶你去見見世麵,找個富戶練練手。”

一個東西咻地飛過,直奔老乞丐而來。

老乞丐眼中精光一閃,反應極快,一個乾脆的後空翻,躲開的同時,將暗器擦著周白鑒的發梢,踢進後方的木梁。

力入三分木。

周白鑒隨意抹去臉側血線,湊過去,用食指撥了撥釘在木中的碎瓷片。

嘖嘖讚歎著,周白鑒抱拳,衝老乞丐道:“前輩好身手,可否留步聽晚輩一言。”

小乞丐拉了拉老者的衣袖,後者無奈地低頭看他一眼,衝周白鑒點頭:“幫主的話,不敢不聽。”

可以看出,雙方都很客套。

周白鑒氣定神閒,不疾不徐道:“莫要小看無用之物,像這樣一枚廢棄的小瓷片,單可做暗器,多可釘木建房,裝點固梁,這樣的可再利用的東西,隨處可見,它們並非隻能當作垃圾填埋,善加利用就可以二次變現,就是變成白花花的銀子。”

“前輩想來也是見過世麵的,不是些目光短淺之輩,能比晚輩更好窺得其中門路,恰是這前無古人之舉,最能乾出新的事業,再者,雖然改造垃圾看似不夠體麵,來錢也慢,但等我們做大做強,形成一套流程,不僅能零成本創造價值,積少成多,還能解決困官府久矣的垃圾堆積問題,不愁沒個好名聲,壯大我丐幫。”

小乞丐似懂非懂,抬頭尋求幫助:“三大爺長老!”

感情投資,攻心為上。

丐幫三長老在一聲聲前輩中迷失了自我,顯然頗為受用,縷縷打結的小胡子,屈指敲了敲小乞丐的腦門:“小傻子,說了多少遍,分開叫。”

“哎呦,”小乞丐吃痛捂頭,“再敲就真傻了。”

周白鑒插嘴:“傻人有傻福。”

小乞丐撇嘴:“我才不要,傻子會被抓去當幫主。”

周白鑒:“……”

怎麼什麼話都教啊!

眼瞅著跑了題,周白鑒拉回正題:“所以,依我之見……”

三長老:“依您之見……”

周白鑒擲地有聲:“垃圾改造,前途無量!”

這一嗓子是半個饅頭給的底氣。

三長老終於正了神色:“我並非不信幫主,但……此事還是要從長計議,畢竟幫眾停下手裡活計一日,就一日吃不飽飯。”

周白鑒並非沒有想到前期問題,他頷首道:“不急,就讓他們先用閒暇時間替我收集些細碎垃圾,明日辰時東市,待我用些改造後的小物件,先去探探市場行情。”

“我也要去!”小乞丐孩子心性地嚷嚷著,眼睛瞪得溜圓。

周白鑒好笑地搖搖頭,剛想說可能自己沒空顧及孩子的吃喝安全。

就聽老乞丐略一沉思,肯定道:“可以,你去護住幫主周全,莫要讓他被市井之人騙了去。”

周白鑒:“……”

行吧。

話說回來,他就一根棍子,還怕被人騙去什麼。

周白鑒即刻動身,此地離東市有些距離,天色不早,要想明日到達,需得加快步伐。

他把小瘦猴背在身後,在附近尋了個破洞的編織袋子,係上洞口,深一腳淺一腳踩著雪,拄著打狗棍就出發了。

一路邊撿垃圾邊和小孩閒聊,待小家夥第二次扒著肩頭醒來,他們二人已經半隻腳踏進了東市牆外界地。

永福年間,市衡管理較為鬆散,每一片劃定的交易區,都會有官府專派的衡官維護治安,進入市的條件嚴苛,除了要定期繳納稅費外,家世貨物種類質量都要登記篩查。

但丐幫總能發掘出一些旁門狗洞混入其中,隻要不倒黴撞上並不頻繁的巡查,就能小撈一筆。

事實上,在鼓勵貿易自由的背景下,隻要不出大問題,對於野商販,官府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民不舉官不究。

還不等周白鑒尋處陰涼地坐定,就有陸續來趕早市的百姓從他身邊路過。

他們無一例外遮掩口鼻,似乎見到了什麼晦氣東西,有些竊竊私語毫無保留地進到周白鑒耳中。

“叫花子也敢來這要飯,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德行,”來人瞥了眼他身前的東西,正要離開,身旁牽著的小姑娘忽地掙開手,跳到攤前蹲下,拿起一個桶狀物,往裡看了看。

“阿耶,我要!”小姑娘驚喜道。

“快放下,”男人一怒,強行拍開小姑娘的手,拽走她,“什麼來路不明的東西都敢碰,叫花子賣的能有什麼好東西。”

甚至有零散銅幣砸到了他的身上。

周白鑒將小乞丐護在身後,不卑不亢地將剩下的東西擺好。

“趕緊的,滾出去,誰知道你帶了什麼臟病,不乾不淨的,汙了周圍的攤販。”

“再不滾蛋,小心我直接把你舉報,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看到沒,再逃學,惹夫子怒,以後你是這個下場,賣些不正經的臟東西。”老婦拉著孫兒,對著他指指點點。

小乞丐的攤子,似乎就是路邊的野草,誰來都能踩一腳。

隻有周白鑒清楚,這些東西他已經用傳統法子消過毒,清洗妥當,不存在什麼衛生問題,甚至比一些登記過的攤販要乾淨。

他知道說了也沒用,辯解無人在意,偏見一經形成,根紮人心,何況他也沒錢改頭換麵,換個體麵一些的裝扮,白費口舌。

所以,自己的東西真的有人會看嗎?

周白鑒正思考要不要換個營銷方式,低垂的視野裡就闖進一雙金邊黑靴。

順著那雙低調卻金貴的鞋向上望去,入眼是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狐裘深青圓領袍,軟如飄雲的狐毛細撫著男子的頸項,襯得他一雙眉眼如雪中墨玉,溫潤穠麗。

就是這臉色蒼白如雪,偶一悶咳氣息虛浮,倒可惜了這幅模樣,是個病美人。

美人身後的背箱書童不屑道:“長得人模狗樣,有手有腳,當什麼要飯的叫花子。”

前人露出些不讚同的神色,病纏的聲音啞而空:“他在賣貨。”

“恕在下眼拙,真——看不出來,這不是一堆破爛?”書童見小少爺又開始捂嘴,忙給他緊了裘衣,連眼神都不願再施舍給小乞丐,“天寒,少爺不若快些回宅,恐傷了身。”

小少爺抬手虛隔開書童的手,慢慢蹲下,毫不在意衣擺掠地,“可以拿起來看麼?”

周白鑒愣了一下:“可以,隨便看。”

小少爺伸手拿起之前那小姑娘愛不釋手的直筒打量,露出的一雙手也是生得白皙修長,袖口收緊,繡著精致的狩獵紋紋樣。

周白鑒想伸手替他演示用法,伸到一半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收回,道:“您拿反了,調個兒,放眼前,看著裡麵慢慢轉動……哎,對。”

周白鑒看著他,竟一時間有些緊張,當然,也許也是被一旁虎視眈眈的書童給盯的。

小少爺依照他說的看了看裡麵,放下時莞爾問道:“倒是有趣,這是什麼?”

周白鑒回以笑:“碎裂的瓷片、漆器加上一個琉璃杯,配點小野花組成的小玩意,您可以叫它萬花筒。”

“你自己做的?”

“對,這些全是我做的,做法是跟過往西域商隊碰巧學的。”

周白鑒隨著他的目光介紹,“這個是果殼研磨製成的香粉,點燃即熏。”

“那這個呢?”小少爺似乎來了興致,眉眼微彎,在攤子上寸寸掠過。

周白鑒瞥了眼一旁立著的書童,看他滿臉豬肝色看得心情通暢,正欲進一步推銷自己的貨,忽地被一陣街頭騷亂止住了話頭。

這下周白鑒臉色也開始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