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逢離開後,遲蘊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她回想蔣逢剛剛說的話,腦子裡亂得像繞成一團的毛線團。
要不是現在腿腳不方便,她真想衝進廁所裡,打一盆冷水,然後把自己的腦袋埋進去。
隻有寒冷能夠讓她清醒清醒了。
沒多久有人給她送了東西過來。
遲蘊雖然在這裡工作了兩個月,但她大多數時間是在和花草打交道,除了高管家和蔣先生外,幾乎很少見到其他人。
阿姨給她送了換洗衣物,還給她帶了吃的,她就住在隔壁的房間裡,方便隨時照顧遲蘊。
遲蘊確實餓了,但卻沒胃口,這一整天她都沒怎麼好好吃東西,不知道是不是喝酒的後遺症,到現在胃裡都像積了一堆酸水一樣難受。
她躺在床上,疲倦襲來,很快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醒來,遲蘊明顯感覺腳踝腫了。
昨晚疼得已經麻木,反而沒太大感覺,過了一夜後,疼痛和腫脹的感覺一同襲來,讓她忍不住倒吸幾口涼氣,隻能很緩慢的舒緩著呼吸,希望能緩解一點。
阿姨一早就給她準備好了早餐,是很合她胃口的西紅柿雞蛋麵,終於有了胃口的遲蘊呼哧呼哧的把一整碗麵都吃完了,連麵湯也沒有放過。
吃過飯後,遲蘊按醫生說的吃了藥,外麵太陽升了起來,遲蘊轉頭看向窗外,陽光透過窗戶落進了她的眼睛裡。
“想去曬太陽?”蔣逢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走到她身後,“出去走走?”
遲蘊看向讓自己成為半個殘疾人的右腳,顯然已經腫得有一個包子那麼高,看起來挺滑稽的,她哪裡還能出去“走走”——
蔣逢推了輪椅過來。
遲蘊低下頭,歎了口氣,說:“您再這樣我會折壽的。”
“你還有問題沒有回答我。”蔣逢戴了一副平光鏡,顯得他人更加斯文,低聲告知她,“我今天推掉工作抽出來的一個小時。”
他最近工作壓力很大,時間很不夠用,每一分鐘都要緊巴巴的往外擠,即使這樣他昨晚依舊沒怎麼合眼,擠出來時間就為了和她多待這一個小時。
遲蘊這隻縮起腦袋的小鵪鶉怯生生的抬起眼睛看他,說起沒有回答的問題就讓她莫名就變得緊張……她似乎能看出來蔣逢有點憔悴,不止是沒有休息好。
遲蘊於是微微點了下頭,表示默認。
蔣逢推輪椅的動作已經非常熟練,幾乎讓遲蘊感覺不到任何的顛簸不適,他手掌捏在輪椅靠背,手背偶爾碰到她後脖頸,遲蘊忍不住把脖子縮了起來。
外麵不遠就是遲蘊平時工作的地方,她抬頭看過去,想到今天陽光這麼好,有幾株植物特彆適合搬出來曬曬太陽,畢竟冬天的陽光很難得。
“蔣先生,我這樣好像耽誤了我的工作進程。”遲蘊愧疚的說:“我現在其實也可以工作。”
“作為上司,你願意的話我不阻止你。”
“但作為蔣逢,我希望你先把傷養好。”
蔣逢是個目的性很強的人,他最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麼,但眼前的遲蘊不知道,她是個好孩子,看向他的眼神都帶著好奇和懵懂,大概那一次也是因為喝了酒,才有唯一一次的大膽。
她到現在還會一心想著工作。
當然,認真工作也是很好的品質,他同樣欣賞這樣的好品質。
遲蘊有被他溫柔又貼心的話語擊中,不算多華麗的語言,卻同時給了她尊重和關心,這讓她覺得心裡很舒服。
等於是告訴她,無論她選什麼都可以,他對她也不僅僅是上司,而且還是蔣逢。
遲蘊深吸一口氣,她偏過頭,在側方照射下來的陽光中看向蔣逢的臉,她忍不住說——
“蔣先生,我覺得您好像對我很好。”
她還是喊他蔣先生。
甚至是尊稱“您”。
因為刻在骨子裡的畏懼感讓她不敢直接喊他的名字。
遲蘊是鼓起了十二分的勇氣問出來的:“您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遲蘊對自己認知很清晰,她在情感這方麵的感受總是很遲鈍,就像她意識到她並不喜歡袁柯,還需要花很長的時間來確定,至於蔣逢對她的好,她甚至是到剛剛那一瞬間才恍然大悟。
記憶飛快的回溯,遲蘊能回憶起最早的端倪,是她在泳池裡差點溺水,蔣逢跳下來救她那次。
他那時的眼神分明是擔憂的,可溺水的恐懼下讓她完全沒有多想,隻是一味的感激身為老板竟然會親自跳下來救她。
然後是她這次受傷。
從一開始她淋雨扭傷,他給她上藥,再到帶她去醫院,全程陪在她身邊,醫生給她治療時,他在旁邊安撫的握住她的手……
甚至是讓她住在這裡,安排專門的阿姨照顧她。
還有他說的那些安撫她的話。
遲蘊再遲鈍也該察覺到他的這些“好意”了。
畢竟她不是個傻子。
遲蘊在想,隻是因為那一晚的關係嗎?那也不至於,都是成年人了,你情我願的事情,對蔣逢來說應該也沒有很大的特殊性吧?
但他昨天晚上說他會想再試試。
是因為這樣嗎?
想再試試。
所以就對她好。
但像處在蔣逢這個位置的人,身邊應該什麼都不缺才對。
她本身就不算特彆。
遲蘊的眼裡總永遠是好奇。
蔣逢往前走了半步,他到她身前,彎腰下來,看向遲蘊的眼睛。
在他看過來時她睫毛顫抖了一下,隨後又那麼純真的看著他,這讓蔣逢會想碰一碰她羽翼般的睫毛,應該會和她的頭頂一樣,毛絨絨的。
他暗示過她不止一次。
他對她說過暗示的話,甚至是他故意製造的一些身體的觸碰,故意引誘她的惡劣行為,她都仿若無感,依舊能像現在這樣,純真又好奇的看他,問他為什麼。
還能是為什麼。
蔣逢銳利深邃的眉眼在看向遲蘊時總是能多一份溫和,他已經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平易近人,隻希望她不要再那麼怕他,但有時候又會想欣賞她乖乖低頭的樣子,總是容易讓他心底無限柔軟。
“你覺得呢?”蔣逢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是反問她。
問遲蘊……你覺得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這樣把話頭拋回來的方式真的很令遲蘊費解,她在這方麵本身就沒有經驗,甚至可以說得上是一片空白,但他毫不收斂的眼神讓遲蘊覺得很不好意思,她努力平緩的挪開視線,沒有組織出合適的語言來回答他的問題。
蔣逢也沒有逼她回答。
對於蔣逢來說,他當然可以很強勢的要求遲蘊,畢竟作為上司,他算得上已經掌握住她的命門。
但他沒有那麼做。
他喜歡用溫和的方式來得到。
他不是霸道無禮的人。
但蔣逢也不確定自己這樣溫和的表皮還能維持多久。
他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和父親一樣,帶著他的惡劣基因,骨子裡也不是什麼好人,歸根到底他也是惡劣的,隻是他擅長偽裝罷了。
遲蘊心尖微微抖了一下,她尷尬的笑了下,轉移話題問:“您吃早飯了嗎?”
蔣逢淡聲:“吃過了。”
遲蘊說:“早上阿姨煮的麵很好吃。”
蔣逢說:“確實,我也喜歡。”
遲蘊想起羅澄曾經和她提過的,當一個人正常陷入愛情裡會是什麼反應,總得來說就是,純愛和性吸引從來都不是相悖的詞,它們應該是要被放在一起被提及的。
但遲蘊又不敢把這樣的想法安到蔣逢身上。
蔣逢並不戳破她轉移話題的行為,反而順著她的話說:“想吃什麼就和阿姨說,醫生說了,要吃好和好才能好得快。”
遲蘊並不挑食,或者說是她對食物沒有太大的要求,隻要能夠填飽肚子,她吃什麼都可以。
遲蘊隻是應了一聲:“好。”
.
接下來的幾天,她都很聽話的待在房間裡養傷。
住在這裡雖然有些彆扭,畢竟她似乎沒有任何身份和由頭待在蔣逢的地方,但確實對她來說,已經沒有更好的去處,她光榮負傷的右腳“迫使”她隻能夠暫時待在這裡。
她是無可奈何的。
遲蘊這樣想。
在過了第一個二十四小時之後,她腳踝的腫脹明顯消散下去不少,每天都有醫生專門上門給她換藥,在第五天的時候,就為她拆掉了腳上的固定帶。
她長長舒了口氣。
她已經可以不用再坐輪椅,自己扶著拐棍可以不用力的走一小段距離,或者翹著右腳采用她的單跳模式,這讓遲蘊成功的解鎖並增強了自己的彈跳能力。
她現在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可以原地發射出去了。
她養傷期間有幾個朋友旁敲側擊的給她發了一些消息,大概是問她和袁柯的事,不用多想也知道,他們肯定是被袁柯拾掇來問的。
遲蘊都很禮貌的如實回答。
本來就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她沒有什麼好避諱的,遲蘊也直接了當的向來問她的人說明,希望這最好是最後一次問她這些。
遲蘊所擁有的決心遠比她表麵看上去更加堅定。
不過這幾天遲蘊都沒見過蔣逢。
聽照顧她的阿姨說,蔣逢這幾天沒有回來過莊園,他應該是工作很忙,那天他離開前帶她出來曬太陽,說是他特地抽出來的一個小時,現在看來,可能是他這後麵一段時間裡僅有的一個小時了。
遲蘊無端住在這裡總覺得很不對,心裡始終不安,她腿稍微好點於是又開始工作,不能行走的這幾天她也在寫種植方案和分析資料,自己撐著去了工作間,一待就是好幾個小時。
雖然這樣說不太好,但遲蘊確實喜歡工作。
工作能給她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喜悅感和成就感,能在她沉浸時讓她忘掉很多煩惱,總之她很珍惜這份工作,也希望她能繼續工作下去。
隻要蔣先生不辭掉她就可以。
想到蔣逢,遲蘊暗暗的舒了一口氣,她很慶幸這幾天時間裡他不在,給了她一點緩和衝擊的空間。
不然她真的要懷疑自己是一個傻蛋。
睡前遲蘊和羅澄聊天,她很不自信的問羅澄,她是不是算長得漂亮。
羅澄說她問這樣的話簡直就是“死綠茶”。
還算不算漂亮,簡直不要太漂亮。
羅澄說如果她是男的,那肯定要把她往死裡親然後猛猛做。
所以就是這樣了。
遲蘊自己認可了自己的想法,她暫且不要臉的認為,蔣逢也覺得她漂亮。
不然……他難道喜歡她這個一夜情的對象嗎?
這太魔幻了。
遲蘊基本上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