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蔣逢第一次在開會的時候走神。
於岱提到新方案的進展,蔣逢沒有注意在聽,這場原本以為會很嚴峻的會議也迅速結束,蔣逢從會議室出來,目光投向正在和於岱說八卦的秦可。
秦可兩個小時就在聊遲蘊的事。
她知道於岱對遲蘊有好感,之前也一直明裡暗裡的有意撮合,雖然遲蘊說她有男朋友,但以秦可交過七個男朋友的直覺來看,遲蘊那樣子一點也不像處在戀愛中。
所以她認為有男朋友應該隻是遲蘊避免麻煩的借口。
但前兩天她無意聽到一點風聲,遲蘊說她和男朋友感情出了點問題,她正在考慮接下來要怎麼辦。
“她可能會辭職誒。”秦可說:“我覺得她話裡就是這個意思,她在這裡無親無故,還不如去和她男朋友一起。”
秦可覺得有點遺憾,她還挺喜歡遲蘊那個小姑娘。
秦可之所以覺得遲蘊會辭職,還有老板的原因,畢竟在她看來,那樣的工作環境令人窒息,早在她入職的時候秦可就在和其他人打賭,遲蘊堅持肯定不超過三個月。
畢竟沒有什麼比天天被老板盯著工作更可怕了。
總之就是,於岱徹底沒機會了。
秦可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給你們算過了,你們的星盤不合,走不到一塊去。”
於岱沒接她的話,隻是問她:“你工作完成了嗎?沒看到今天老板心情不好?”
老板一直都冷淡著臉,看不出他具體情緒,這還是第一次讓人明顯覺察到他心緒不佳,說實話,連公司股價掉了他都沒這樣的反應。
這不得不讓人擔心公司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比掉股價更嚴峻的事。
秦可“嘖”了一聲,說:“那也不見得,說不定老板是因為個人私事呢。”
話音才落,秦可一抬眼看到蔣逢冷淡的視線,她後背一涼,到嘴邊的話瞬間都僵硬住。
她有種老板一直在聽她說話的感覺。
秦可當即就對自己進行了反思,她確定她隻是提到了遲蘊,並沒有背後蛐蛐老板,畢竟給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的。
老板也沒有無聊到要來聽她說什麼。
秦可笑容都僵了。
蔣逢臉色不好,他原本不想說話,往前走了兩步,看向秦可,問:“你說遲蘊要辭職?”
秦可嚇死了,皮笑肉不笑的回答:“我不知道。”
蔣逢也沒再追問。
他麵色依舊冷淡,不願多說。
他自覺他今天沒有心思再繼續工作,於是讓司機開車送他回莊園,一路上他沉著臉坐在後座,閉上眼睛休息時,腦子裡浮現的是遲蘊的臉。
他從那個晚上開始,就時常會想起她。
他很清楚的記住了她的樣子,牢牢記下了她的名字,並且在通過攝像頭看到她時就一眼認出了她。
然而她完全不記得他。
這對蔣逢來說也並不重要,就算不記得他也有辦法讓她記起來,他承認,他一直在試探她。
他對遲蘊的情感很複雜,他長到如今三十餘年,第一次那麼記掛一個人,會因為看到她就心情舒暢,靠近她時,甚至會無恥的產生某種反應。
即使知道她有男朋友,他也依舊沒有放棄試探她。
他不願承認自己是個道德如此低下的人。
他從來認為這些事不值得他上心。
但事實是他上心了,甚至整個思緒都被牽引著走,以至於會開始想做一些道德更加低下的事。
蔣逢下車後,徑直往花圃的方向走,然而並沒有見到遲蘊的身影。
問了高管家才知道,遲蘊今天請假了。
她入職三個月,沒有都準時上下班,從來沒請假過,今天一早她給高管家打電話,說她不舒服,煩請他幫忙給蔣先生請一天假。
請假是她的個人權利,即使在蔣逢這裡也不會有不答應一說,高管家於是答應了。
蔣逢臉色更差。
他問:“她還說什麼了?”
“沒有。”
蔣逢:“知道了。”
蔣逢去了她的工作間。
她的工作間非常簡單,幾乎少有她的個人物品,工作用物也都收拾得整整齊齊,蔣逢停下,視線掃過一圈。
蔣逢出來後,回到書房,他自覺坐了沒多久,再抬頭時天已經黑了。
郵箱裡再次收到消息,他原本並不打算點開。
以他目前的情況不適合看這些。
但停留了兩分鐘後,蔣逢還是點開了。
幾張他們的合照。
蔣逢平靜的看著照片上的人,大學時期的她相對現在青澀,但他清楚記得,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樣子。
第二天早上,遲蘊來上班時,蔣逢已經在門口等她。
他看起來臉色不好,遲蘊禮貌的向他點頭,關心的,關心的詢問道:“您沒有休息好嗎?”
“是。”蔣逢點頭承認,“我一晚沒睡。”
遲蘊遲疑了下,還是問:“您有煩心事?”
蔣逢看起來不像是會和人交心的,遲蘊也隻是裝樣子問一句,畢竟他也不會真的和她說什麼。
蔣逢看向她,目光漸沉,轉而說:“你看起來比我更有煩心事。”
遲蘊驚訝的睜大眼睛,她疑惑的皺眉,想著自己表現有很明顯嗎?怎麼連蔣先生都看出來了,她覺得也還好吧……
遲蘊想到什麼,馬上解釋說:“您放心,是我個人私事,絕對不會牽扯到工作上。”
蔣逢本來也沒說她會牽扯到工作,她不要太實心眼,什麼事都藏不住。
遲蘊羞愧的低頭。
她前天晚上和袁柯吵了一架,因為袁柯堅持要她辭職,說會給她找更好的工作,更穩定也更輕鬆,他說遲蘊如果也是真的喜歡他的話,就也應該站在他的角度為他多想一想。
羅澄對遲蘊說,他這叫道德綁架,他上哪去找月薪三萬的工作再給她呀,這世界上隻有錢才是真的,除此之外什麼感情什麼承諾,通通都不要信。
遲蘊沒有給出回答。
加上她昨天肚子痛,不舒服,於是請假在家休息了一天,這一整天她都待在房間裡,一半的時間在睡覺。
隻有睡著了腦子裡才不會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所以根本不願意醒過來。
遲蘊心裡其實很難受。
她說不上來這種難受的感覺是因為什麼,於是她會開始全麵的反思自己,她到底做對了什麼,又做錯了什麼。
什麼對她來說才是最好的?
在遲蘊看來,蔣先生是很智慧很值得敬重的人,他的思想和眼界也比她更遠大更成熟,在此時此刻,遲蘊莫名對他有一種信任感,她在百般困惑當中,突然問他:“蔣先生,您覺得工作和愛情哪個應該更重要?”
問完這句話遲蘊就覺得羞赧,她怎麼敢在老板麵前谘詢這種問題,當他是什麼解決問題的博主嗎,這種隻有在投稿信箱裡才應該出現的狗血又無聊的選擇題。
遲蘊馬上就要解釋,蔣逢卻看向她,沉默了片刻,他反問道:“你認為呢?”
他沒有笑話她,反而看起來是想真心為她解決困惑。
這讓遲蘊心裡的不安緩和不少。
“我……”遲蘊猶豫。
她心裡其實有一杆秤在。
蔣逢溫和的說:“那要看愛情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
這等於在問她,是不是夠愛那個人。
如果夠愛,那相愛應該是兩個人互相為對方付出的過程,有了不可調和的矛盾,應該各退一步,而不是讓一個人一味的付出和退步。
蔣逢問完這句話後,目光沉下來許多,他此時依舊是高高在上的老板,但在遲蘊沒有注意到的地方,他已經在觀察她的反應,在注意她細微裡的表情變化。
遲蘊臉上的表情有些勉強。
今天的風刮得比之前溫和很多,就像蔣逢今天的神色,少了平常的冷漠疏離,讓遲蘊心緒平和不少,竟然也願意和他說這些平常完全不會提起的話題。
她絲毫沒有察覺到蔣先生是在試探她的口風。
她很尊敬他,也不會在他麵前說謊。
“蔣先生,不怕您笑話,這是我第一次談戀愛,我會希望有一個好結局。”
遲蘊很認真的說出這些話,她語氣已經變得沉重,眼裡的光也像蒙了一層霧,看得出來,她語氣堅定,心裡卻在遲疑。
蔣逢依舊笑得溫和,他指腹觸到左手的尾戒,冰涼感傳來,他平和的說:“遲蘊,你要明白,人最需要的是立於現實,打破幻想。”
她說因為是第一次,才希望有一個好結局,而不是因為喜歡或者是愛。
這樣天真的想法已經和現實相悖離了。
沒有誰的人生能做到那麼理想。
一語驚醒,遲蘊心中的迷霧也被逐漸撥開,比起羅澄說的兩個方向的選擇,她太過於理想主義,才是她糾結的根源所在。
遲蘊眉頭稍微舒展。
風安靜的吹,吹到她臉頰,讓她清醒不少。
蔣逢:“所以知道答案了?”
遲蘊想了想,“我現在覺得工作更重要。”
蔣逢:“為什麼?”
遲蘊頓了下,不敢看蔣逢,隻是羞愧的說:“因為您給的工資很豐厚。”
她會那麼糾結就是因為有豐厚的工資,但同時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在這裡乾長久,畢竟不是一份傳統意義上穩定的工作,她也隻把這份工作當成一個過渡。
蔣先生不可能一輩子需要一個員工來為他打理莊園。
所以在這裡多乾的每一個月都是她賺的。
這裡一個月頂之前十個月呢,可不是她賺大發了,在這點上,遲蘊算得可清楚了。
遲蘊心裡忐忑,這時候才在想自己怎麼不知不覺就和蔣先生說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班還沒上呢,人先變得不清醒了。
“你很誠實。”蔣逢說:“我喜歡你的誠實。”
遲蘊驚頓抬頭。
她聽到“喜歡”兩個字,心臟突得蹦高了一下,反應過來後有點口乾舌燥。
蔣先生有一股特彆的魅力,這是遲蘊沒辦法說明白的,他的疏離和溫和都構成了他身上最大的獨特。
是會讓人忍不住淪陷的獨特。
遲蘊結巴住了:“蔣先生,我……”
蔣逢說:“沒關係,我不會在意你今天說的話,畢竟我不是個理想主義。”
話裡有話。
像是再次提醒遲蘊。
蔣逢回到房間,他站在陽台上,能看到不遠處正在忙碌的身影,他在一晚沒睡之後,徹底的確認自己對她存在可恥的占有欲,這種占有欲在迅速膨脹,並且更加可恥的想讓她隻待在他身邊。
不希望她稱另外的人為男朋友。
更加不願意看到他們有任何親密行為。
剛剛她困惑的問出那個問題時,他無疑是慶幸的,慶幸她沒有那麼喜歡那個人,但她又鈍感得可愛,對他所做的一切毫無察覺。
蔣逢看遲蘊的背影,她彎腰在認真的記錄,天氣太冷,她半隻手都縮在衣袖裡,衣服下的身形薄薄一片,會讓他想起那個晚上她抱住她脖子要一個親親的模樣。
她可愛又令他心軟。
他忍不住做了更過分的事,那令他無比興奮,也十分陌生,他少有不排斥,遲蘊是目前的唯一。
蔣逢想,他或許應該添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