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那麼寬敞的走廊,攘來熙往因為他一句話凝凍似的,像陡然撞上冰山的舴。
曹翌整張臉僵住,麵龐湧上難堪之色,眼神不確定地在蕭璽野和尹斂間躊躇。
“蕭璽野,你們認識?”
“不認......”
“關你什麼事。”
還沒等尹斂說完,蕭璽野哂笑一聲,彎腰撿起瓷磚角落處的瓷磚,拇指翻了個麵,望見屏幕上的錄音記錄,挑一邊眉。
“你這是說了什麼渾話,還被人錄上音了。”
曹翌:“明明是她......”
“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德性。”
蕭璽野將手機丟給一旁的尹斂,麵上淡淡,意有所指:“丟人都丟到明誠來了,你外公知道嗎?”
一提到外公兩個字,曹翌臉立馬青了。
碰到誰不好,怎麼碰上這閻王爺了呢。
窘態維持不過幾秒,曹翌迅即恢複臉色,扯上抹還算友善的笑望尹斂:“我和尹斂鬨著玩呢,是不是?”
鬨著玩?
鬨得見血,手機都飛出去的那種?
尹斂自然瞧見了曹翌眼神裡的警示,清麗的麵容勾勒一抹極清淡的笑意,宛若荏弱的菟絲子:“嗯,鬨著玩呢。”
曹翌眸中閃過幾許得意,剛想開口,就聽到麵前的女人繼續道。
“所以曹總不會介意,我把鬨著玩的內容公布到網絡上吧。”
“......”
荏弱的菟絲子開了花,原來是朵綺麗的夾竹桃。
尹斂仍然掛著那點極淡的笑,見曹翌嘴角漸漸僵硬,語調軟和依舊。
“曹總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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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姑奶奶,你脾氣真是比你老師還大了。”
明誠馬路口,陳帆喋喋不休地跟在尹斂身後抱怨。
“剛剛曹翌那意思分明是肯服軟了,你也退一步有什麼不可以?非要弄到這個地步,到時候再要找到像臨藝那樣的場館,簡直是難——你突然停下來做什麼?嚇我一跳!”
尹斂蹙眉轉頭,很認真地問陳帆。
“退一步?我們可是吃了那麼大個啞巴虧。”
“哎呦祖宗,你是鋼琴家,不是資本家,”陳帆隻恨尹斂太年輕,“這職業看起來光鮮亮麗,實際上一旦簽了約,要多被動有多被動。”
“你和曹翌那樣的資本家杠,能有什麼好結果?唉,說起來,今兒也是運氣好,裡麵有個難纏的主,外麵正好站著個更難纏的克他——”
他咂嘴,後知後覺有點不對勁:“我還是第一次這麼近碰到蕭璽野呢,和傳聞裡不太一樣啊,他認識你?”
尹斂:“不知道。”
“剛看他扶你,還以為有情況呢,”陳帆純當耍笑,“尹斂,你說你怎麼那麼木呢?剛離那爺那麼近,也不知道摔人家懷裡,哎呦呦,這說不定真給咱摔出個狗屎運......”
“停停,陳帆。”尹斂駭異地望他,“你最近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
陳帆:“......”
尹斂沒再停下來,繼續朝地鐵站走著。
“臨藝這條路走不通,我就試試另外的。”
陳帆:“現在離你演出還有四天?哪來的館給你表演?”
尹斂身體僵了僵,沒說話。
回到家,尹斂登上網站,果然看到臨藝在微博把變更的通告發了,評論熱度比她想象的高些,原本不知道她的也因為這波操作得知了她的名字。
她把這情況和尚雲寧說了,後者說這條路會艱難些,但尊重她的決定。
尹斂其實也知道這樣得罪曹翌不算是明智的做法,但她大概就是這樣的性格,有仇必報,大不了換條路走。
因為相信路有很多,她也能堅持走下去,所以有時誠然疏於人情世故,也不會放棄自己的處事原則。
但說不傷心那也是假的,從佛羅倫薩回來後排練的場地都是臨藝,現在突然變成這個局麵,難免也有不舍。
尹斂斂了眉,從微博退出,登入京源的官網。
林雲瓊臨時將場地從京源調到臨藝,京源音樂廳的位置大概率還空著,即使希望渺茫,她還是想要試試看。
試著撥打了官網聯係人的電話,沒什麼意外地拒接了,尹斂又找到了官方的微信公眾號和郵箱,將請求發了過去,石沉大海,沒什麼動靜。
“叮”的一聲,是喬安妮的語音。
【安妮】Lynn,我剛看到臨藝官網發的通知,你沒事吧?
【尹斂】沒事,就是辛苦你特地跑過來看,結果變成了這樣。
【安妮】這有什麼,下次有的是機會,我擔心的是你的狀態。你現在在哪?需要我陪你嗎?
尹斂感覺眼眶有些酸,但還是下意識想說不用了,打字剛打到一半,就見喬安妮轉手發了個地址。
【安妮】這裡怎麼樣?我最近刷到的,看起來很解壓,今晚一起玩?
尹斂打開來一看,是一家網紅迪廳,在特色一欄十分慷慨地寫了“男/模”兩個字。
【尹斂】......Annie,這裡不是德希。
【安妮】我知道啊,但你不想看看嗎?順便和你那位比較一下啊嘿嘿。
尹斂太陽穴突突地跳了幾下,被喬安妮這麼一提醒,驟然想起什麼被遺忘的事。
她退出和喬安妮的對話框,往下劃拉好幾下,找到蕭璽野的對話框,點了進去。
裡麵的對話還停留在她問他戒指的事上,她瑩白的拇指在屏幕上頓了片刻,打出“謝謝”後,點擊發送。
今天還真是挺巧的,蕭璽野也在那家餐廳吃飯。
如果沒有他,這事真可能沒那麼容易解決。
等了會兒,對麵仍沒回複,估計他都忘了這件事。
尹斂沒多想,默默地退了和他的聊天框,驀地聽到門鈴聲響。
“Lynn,快開門啊,外麵凍死了!”
尹斂忙去開門,就見喬安妮一身半透視豹紋緊身裙,身姿妖嬈地靠在她門框旁,見尹斂呆愣的樣子,給她拋了個香豔的媚眼。
喬安妮:“寶貝,Surprise!”
尹斂差點以為她約了vogue時尚封麵的拍攝,忙側過身子讓她進屋:“你怎麼穿這麼少過來?”
“等著過會兒和你一起去炸場子啊,”喬安妮靠在尹斂的沙發上,抱怨道,“剛給你發了那麼多消息也不回,隻好上你家找你嘍。”
有發很多消息嗎?
尹斂一愣,打開手機翻了翻,果然有不少喬安妮問她到底要不要去這家迪廳的信息。
她把手機放在茶幾上,眼神裡摻著些無奈:“Annie,我今天沒有心情......”
“越是down就越要給自己找樂子啊,Lynn,”喬安妮說歪理總是一套一套的,“你就是太悶著自己了寶貝,受了這麼大委屈,可不要好好放鬆一下!”
“那也不是這種‘放鬆’啊。”尹斂苦笑。
“放心,到時候你就不說話,覺得不適應提早走也沒事。”
喬安妮將她最後的防線拆毀,等到尹斂回過神,已經將包裝袋裡的另一條裙子拿出來在她身上比劃。
“最近怎麼又瘦了,不過身材還是很好的嘛。”
“......”
喬安妮選的迪廳就在長雲區南麵,坐地鐵隻需二十幾分鐘。
還沒進門,漫天蓋地的電子音樂就從大廳裡傳來。
門口的安保檢查了身份證就放人進去,喬安妮訂了個離DJ台不遠的半開放包廂,一坐上去就有不少人來搭訕。
她在佛的時候就參加過不少類似的趴,對於京市這樣的自然應付得輕而易舉,一群人前幾分鐘還是陌生人,後幾分鐘就玩開了,姐姐長姐姐短叫得喬安妮十分開懷。
尹斂靠在包廂角落喝果酒。她酒量不太好,不敢嘗試龍舌蘭伏特加那樣的烈酒,也就調了杯可樂兌葡萄酒兀自喝著。
有一點喬安妮說得沒錯,人心情低落的時候聽一些激烈音樂的確能減輕不少煩惱。
尹斂壓了壓頭頂的帽子,將身邊欲攀談的人勸退,耳膜鼓噪著DJ台上熱烈電子樂騰湧的氣浪,心中的酸澀如酒液般漸漸發酵,就連緊繃的大腦都輕快了幾分。
去他的臨藝,去他的曹翌,去他的......
嗡嗡。
手機振動聲讓尹斂蹙了蹙眉,她在包裡胡亂翻找一通,看都沒看一眼就直接接通了放在耳邊。
“喂?”
“......”
電話那頭靜默了幾秒,尹斂的眉蹙得更緊了,剛想掛斷,遽然聽到沉抑的聲線橫越屏幕,涼涼地攀到她的耳骨。
“尹斂,你現在在哪兒呢。”
腦子飄到了雲裡,又被那頭的人硬生生拉了回來。
她眯了眯眼,對那人好似質問的語氣感到不爽。
“你誰啊?”
“......”
又是長達幾秒的沉默,一聲冷笑從電話那頭繞了個圈,噴灑在她耳側,冽得人心顫。
尹斂眨了眨眼,意識清醒了些,正欲開口說什麼,耳邊傳來喬安妮的大嗓門。
“Lynn,弟弟型的你喜歡嗎?認主的那種哦~”
尹斂腦子宕機了幾秒,下意識往喬安妮的方向望去,就見一個長相可愛,穿著乾淨的男生笑意盈盈地望著她,怎麼看都是個清純男大的形象。
如果忽略他手中,纏繞著的,紫紅皮鞭的話——
清純男大見尹斂瞥向他,笑著就拿起鞭子遞給她:“姐姐,你想當我的主人嗎?”
她的呼吸窒了瞬,不是因為這男生說的話,而是手機那頭的嗤笑聲,如蚺蛇般滑膩地纏繞進她耳廓。
“主,人?”
他的氣音微微上揚,宛若沾水打磨的砂紙,勾人裡帶點涼。
粗澀的呼吸卻猶若湧動的火舌那般,險些將她燃儘。
“玩得挺花啊,憐憐。”
尹斂暗道不好,剛要解釋,就聽見耳邊傳來掛斷的提示音。
響得乾脆、敞亮、不留餘地。
她心裡一顫,趕忙放下手機打開曆史通話一瞧。
蕭璽野三個字,犖犖映入眼簾,惹眼得駭人。
......救命。
尹斂喉嚨動了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好像,要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