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1 / 1)

台上掛一塊巨大的幕布。

燈光暗下來,幻燈片開始播放,不高不低的聲線通過電流傳至展廳每個角落。

荊獻穿一身深色西服,寬肩窄腰大長腿,白襯衫延進褲腰,一米多高的發言桌立中央,才剛好卡在他腰線下方。

他的演講稿並無特彆,無非是鼓勵大家勇抓機遇,敢於創新的陳詞濫調。

但不妨礙那張臉吸睛。額前碎發向後梳起,臉廓完全露出來,兩道濃眉下鼻梁高挺,狹長眼尾上挑,氣質桀驁矜貴。

喻安然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荊獻。

她皺了皺眉,不經意間脫口說:“為什麼選他當發言人。”

一邊的劉明玥睜大眼:“虧你還是學新聞的,咱們江大的名人都不認識?”

喻安然咬唇,說不出話。

方晴扶了扶眼鏡,說:“我知道他,商學院的大佬。但是跟科技展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湯赫望著講台,語氣是毫不掩飾的崇拜,“荊獻主修金融,輔修計算機,大一就帶隊在全國互聯網創新賽拿獎,大二直接當上管理學會會長...”

“不管是身份背景還是綜合實力,江大他要排第二,就沒人敢排第一。”

還真是個學霸。

喻安然心裡嗤了聲。

荊二公子家世相貌能力樣樣頂尖,意氣風發,受儘眾人追捧。

可她領教過,那副衣冠楚楚的外皮下藏著一頭凶悍的野獸。蟄伏暗處,蠢蠢欲動,心血來潮了就能掀起一場災禍。

“不過他的采訪可不好搞。”湯赫接著說,“就他獲獎那次,一名在江餘電視台實習的學姐想找他做專訪,嘴皮子磨破了都沒成功。”

喻安然悶聲道:“正好不用去了,省得碰釘子。”

這人性格倨傲,不容易接近。正規電視台都拒絕了,她們這種草台班子更沒機會。

“話不能這麼說。”

方晴身附新聞人的使命感,不服輸的勁頭上來了,“教授說了,不要總是等待機會,要學會創造機會......不試怎麼知道,萬一成功呢?”

劉明玥:“對,試一試又不掉塊肉,咱們學新聞的就得臉皮厚。”

……這不是臉皮厚不厚的問題。

喻安然閉了閉眼,腦海浮現一些不愉快的經曆。

但好歹公共場合,那麼多雙眼睛盯著,荊獻再怎麼霸道,不至於故意刁難她一個。

......

再回神時,她已經跟著同伴來到展廳西區。

頭頂藝術體藍字寫著“數字服務”,展台陳列的展品不多,人倒是不少。

眼前一名紮馬尾的女生正在操作電腦,荊獻站在她旁邊,手裡拎一本資料冊。

女生一邊點擊鼠標,一邊積極和他說著什麼。荊獻沒什麼表情,垂著眼,時不時躬身和她討論。

四人不便上前打擾,拎著相機和腳架站一旁。

不多會兒,一名男生走過來,禮貌笑了下:“請問你們有什麼事嗎?”

“你好,我們想找荊獻同學做個簡單的采訪。”

方晴故意提高音量,生怕荊獻聽不到。

果然,後者聞言側過頭,冷淡的目光掃過來。

四目相對,喻安然心臟一跳。

未待她有更多反應,荊獻已經移開眼。視線隻在她身上掛了一秒,似乎絲毫不感興趣。

“哦,我們是江大新聞係大二的學生。”

方晴忙挑起胸前工作牌,作自我介紹,“我們想針對這次的展覽做個專題報道,如果可以的話,還想邀請荊同學做個專訪。”

男生回頭看一眼。

荊獻是江大的話題人物,除了在女生中間人氣高,在男生群體也是名聲大噪。在他身上挖新聞確實比彆的更有看點。

而荊獻默著沒表態,沒說答應,也沒說拒絕。

男生撓撓頭,又轉回來說:“可是這邊馬上有企業代表過來參觀,下午還有場研討會,估計沒時間。”

“沒關係,我們可以等的。”

劉明玥立馬從書包翻出小本子,兩步走到荊獻麵前,“題目都寫本子上了,你看一看,有不合適的我可以改。”

她把本子遞過去,荊獻沒接。

甚至看都沒看她一眼,語氣冷冰冰:“不用了。”

......

殷勤說了一大堆,一盆冷水兜頭而下。

喻安然猜到這個結果,站在原地,不動聲色盯著荊獻。

方晴深吸一口氣,為了點擊量也是豁出去了:“請你考慮一下吧,我們真的很有誠意。”

荊獻沒抬頭,過了會兒,隻淡聲說:“我說題目不用改,按照原先的來。”

“......”

幾人聽懂他的意思,表情一愣,隨即肉眼可見的由陰轉晴。

除了喻安然。

“四十分鐘後,二樓休息室。”荊獻把資料冊遞給旁邊人,掀起眼皮,“既然是簡單的采訪,來一個人就夠。”

說著,他越過眾人看向喻安然,抬了抬下巴,“就你。”

-

喻安然後悔了。

不管采訪能不能成,她都不應該出現在邀請荊獻的隊伍裡。

現在卡在中間,不上不下。

她不情願跟他單獨見麵,又不忍心放棄到手的機會。

而且就算她肯放棄,同伴也絕不會答應——

剛才他們對荊獻的“欽點”行為感到驚訝,但明顯更多的是對拿到他專訪的期待。

......

喻安然掐著點兒來到二樓休息室。

房間不大,窗簾半闔,中間一張八人會議桌,桌上擺著文件夾和紙巾盒等雜物。

房間有人,荊獻已經等候其中。

他脫去了西服外套,搭在一旁的座椅扶手。此時手中拎一杯咖啡,恣意又散漫地靠著桌沿。

直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卻不開口說一句話。

氣氛詭異。

喻安然看不懂他,也不想懂。

她不緊不慢地放好腳架,架起相機,調節高度和焦距。

透過鏡頭看出去,他白襯衫,藍領帶,身材挺拔,宛如一棵筆直的新竹。

喻安然不打算出鏡了。隻要荊獻肯配合,憑借那副極具欺騙性的好皮囊,怎麼拍都不會差。

空氣中飄散一股馥鬱的咖啡氣味。

喻安然一臉平靜,公事公辦,對那道一直掛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毫不關心。

擺弄一會兒,還回頭關上休息室的門,以免拍攝過程被人打擾。

“可以開始了。”喻安然說,“我們抓緊時間,十分鐘就能搞定。”

荊獻盯著鏡頭看了會兒,忽然問:“吃飯了嗎?”

喻安然一愣,從相機抬起頭。

“我問你吃飯了嗎?”

她沒聽懂,以為他想快點結束拍攝,便如實回答:“還沒。”

荊獻聞言點頭,放下手中咖啡杯,清脆一聲,然後折身往沙發走去。

喻安然眼神跟去,看到沙發旁的茶幾上,擺著一個白色的包裝盒。

她不知道那是什麼,仍懵著。下一秒,荊獻已經提起盒子,拎到了桌前。

他沒說話,骨感手指輕輕一轉,解開了絲帶。包裝盒被一點一點地剝落,四散而開,最後露出裡麵的方形慕斯蛋糕。

……

喻安然屏住呼吸。

“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不用。”她眉心一皺,“我現在不餓。”

荊獻抬眼,靜靜看她幾秒。隨後揭開盒子,取出小勺,小巧漂亮的蛋糕托在手掌心。

“你是學新聞的吧。”

他慢慢走近,一雙眼睛黑而深,冷得不近人情,卻又侵略性十足。

“老師沒教過你們溝通技巧嗎?比如什麼樣的態度,才能引誘彆人做不願意的事……”

粗俗字眼刺激著人的耳膜。

喻安然被活活定住,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果然一獨處,這人的惡劣性格就暴露出來。

威逼利誘,蠻不講理。什麼話到他嘴裡都變了味。

喻安然深吸氣,瞪圓了眼睛:“你無不無聊?”

荊獻沒接她的話,眉梢微揚,慢條斯理說:“說好十分鐘,你在浪費時間。”

“......我說的是拍攝十分鐘。”

“現在還剩五分鐘。”

……

天下間沒有白得的便宜,喻安然覺得這句話放在荊獻身上尤其適用。

他在這頭給你提供便利,就會在那頭從你身上拿走相應份量的回報。

儘管如此,她實在難以理解他的惡趣味。

隻猜是這人太記仇,上次她拒絕和他吃飯,所以他今天借機報複回來。

喻安然咬了咬牙,沒再磨嘰。她接過蛋糕,拿起小勺舀嘗了一口。

她平時很少買這東西,但能嘗出蛋糕口感很好,細膩綿密,有一股很濃鬱的巧克力味。

如此美味,卻被這個變態浪費掉,真是一件很可惜的事......

休息室很安靜。

靜到能聽見細微的吞咽聲。

荊獻倚在桌邊,一邊喝咖啡,一邊盯著小姑娘看。

許是因為工作任務,她今天馬尾高高束起,顯得很精神。

本就是又乖又純的長相,穿一身米白色針織衫,毛茸茸的,襯得人更加柔軟。

那張嘴巴小得很,蛋糕含進嘴裡,臉蛋一鼓一鼓,莫名就讓人聯想到某種小動物。

就是脾氣不好,倔得很,再好吃的東西也不屑一顧。

想到這,荊獻無聲扯了下唇角。

蛋糕是剛才工作人員送的,也是荊式旗下酒店提供的,味道不會差。

他不愛甜食,本打算隨手處理掉。

可是看她剛才粉飾太平,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實在不太順眼。

她乖順起來什麼樣兒?

荊獻不知道,沒見過。

心血來潮,他就想看一看。

......

喻安然低頭吃蛋糕,不知道對方腦子裝的東西。

蛋糕小小一個,幾口就吃完。她把叉子盤子扔進垃圾桶,“咚”地一聲響,似帶著慍怒。

“可以開始了嗎?”

荊獻滿意嗯了聲,咖啡杯放桌邊。

他神色自若地看向鏡頭,雙手插進西褲口袋。表情依舊很淡,不過已經給麵子地收斂脾性,一雙迫人的眼眸柔和不少。

題目是劉明玥提前寫好的,都是些不痛不癢的公式化問題。

例如選擇雙學位的初衷,校企合作經曆,獲得國際商賽金獎的感想等。

荊獻一一回答,不緊不慢,遊刃有餘。

直到喻安然念出最後一個問題:“本科念完有繼續深造的想法嗎?有心儀的院校和專業嗎?”

按照常理,這種家世背景的人畢業直接接手家族生意。

誰還去苦逼地專研學術啊。

劉明玥這題目也太浪費了。

喻安然腹誹,抬眼一看,鏡頭下的荊獻眼睫耷拉下,眸子裡漾起冷意。

他不說話,休息室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

過了約半分鐘。

“明年可能會出國。”荊獻重新看向鏡頭,自嘲笑了聲,“說來可惜,連江大的畢業證都不一定拿得到。”

......還有這新鮮事兒?

喻安然心中一喜。

她不關心他的去留,隻知道荊獻作為江大名人,轉學或者休學都是大新聞,不乏討論度。

劉明玥還真有一手,這都讓她套出爆炸性消息。

采訪結束,喻安然收拾相機和腳架,一邊抬頭掃一眼桌前某人。

“視頻我們會編輯,如果你有需要,剪好之後發你一份。”

“不用。”荊獻單手解開領帶,喉結上下滑動,“就按著你們的來。”

喻安然點頭,隨口說道:“不管怎麼樣,今天謝謝你。”

“不客氣。”

他語氣閒散,右手按在桌麵上,手掌很大,手指很長,壓著那條剛剛解下來的藍色領帶。

“兄妹一場,做個訪問有什麼難的。”

……

……

這個瘋子。

她越是厭惡什麼,他越要故意強調。

喻安然太陽穴一陣突突地跳:“才不是,你彆胡說!”

荊獻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喻安然瞪著他,手心攥緊。她反複調整呼吸,逼自己平靜下來。

“荊獻,我沒惹你。”

她第一次喊他名字,嗓音溫軟,平淡而乾脆。

“如果你看我不順眼,大可以拒絕采訪......我們不是一路人,井水不犯河水。我沒閒功夫和你開玩笑,很無聊。”

荊獻瞧著那張小嘴一張一合,隻覺得好笑。

“說完了嗎?”

他低哂一聲,抓起西服外套,長腿一邁朝她走過來。

身後的窗簾被風掀起一腳,光線滲入。

房間靜得隻剩腳步聲,空氣在一點一點緊繃。

下一刻,喻安然看到他停下腳,低頭,一張無可挑剔的俊臉在眼前放大。

“說這麼多,無非是想和我撇清關係。”

“......”

“不過可惜。”

荊獻笑了聲,氣音呼在她耳邊,“你說了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