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體溫比她高,如果他不回家,她一個人睡這張床就有些太冷了。
然而陸承風還是平躺著身體,他沒睡著,隻是毫無反應。雲挽也不敢伸手抱他,蜷著身體縮在一邊,看他沒有要說話的樣子,手腕搭在枕邊,很久才閉上眼睛。
“不抱嗎。”
雲挽睜開眼瞳,濕漉漉地望著他:“啊?”
看她迷迷糊糊的樣子,估計都快睡著了,語調都透著茫然。
陸承風翻身隔著被子把她拽過來:“長本事了,不抱我了。”
他脾氣硬,身體健碩寬厚得不像話,雲挽平時都不敢惹他。況且她性子好,脾氣溫和,基本也不會惹他生氣。
今夜好像還是破天荒頭一次。
他掃了一眼她嬌憨的睡顏,傻乎乎的,被陡然出聲吵醒,還沾著幾分懵然,悶笑出聲:“之前回潤州的時候就睡得早,怎麼現在還困得那麼早,沾枕頭就著?”
她驟然紅了臉,眼瞳漾著層很濕軟的光:“可能,可能春困。”
陸承風沒吭聲,臂彎摟緊,垂著眼睛吻了吻她唇:“想不想我。”
其實是想的,很想很想。
雲挽不願意一個人睡覺。家裡太大了,都沒人跟她說話,瞿嬸待到晚飯就回去了。
那之後,那麼長的深夜,她都是自己孤零零一個人。
然而她性情羞澀,直白地每天跟他講這些是不可能的,隻能陸承風問了,她才會很小聲地答:“想。”
得到這個答案,陸承風淡淡牽了牽唇角。
那是從骨子裡滲透出來迷人和溫柔。近在咫尺的臉,英俊鋒利,倜儻風華,雲挽看過好多次,還是覺得移不開眼。
“笑什麼。”
深邃的眼睛望著她,答非所問,他撫摸她臉頰,放輕著聲音道:“五天沒見了,是挺久了。”
他湊近挨著她脖頸,額頭抵在肩窩,雲挽僵直了身體,還以為他要做。她想說她最近身體不舒服,尤其是腰,一直疼,小腹也墜墜地痛,可能不能那樣了。
然而陸承風抱著她一動不動,隻是闔上眼睛,伸手捏了捏她下巴:“以後不準出去那麼晚。”
雲挽緊繃的身體一點點恢複正常,他的氣息熟悉而沉著,她嗅了幾口,感覺又要困,小幅度蜷緊身體:“嗯。”
他吻了吻她脖子:“睡吧。”
她晚上折騰太累了,很快也睡著了。
*
可能是也知道之前做的不對,再加上離家太久。
陸承風第二天晚上很早就回來了。
中雨淅淅瀝瀝下了好幾天,他帶回家一個方形黑絲絨禮盒,裡麵是條紅寶石腳鏈,挺好看的,就是顏色沒那樣濃鬱。
後來雲挽才知道,那是粉鑽,不是鴿子血,挺貴的,陸承風從來不送便宜貨。
可是怎麼樣呢,她想到他秘書指上那枚藍寶。
送給她的,他不是照舊還會送給彆人嗎。
頓時就覺得這條粉鑽爬滿了陰翳,變得沒那麼光彩,仿佛不是她得來,是偷來的騙來的。
陸承風看她麵容黯淡:“不喜歡?”
雲挽溫聲說:“沒有,很漂亮,我很喜歡。”
男人喉間低嗯,淡淡應,把她這條腳鏈收進保險櫃。他這兩天都在家裡,沒去公司,算是放了兩天假。
可其實他在家也不太會和她說話,他在家也有很多事忙。要開視頻會議,有時候下屬還會把文件送到家裡來。
他在書房,雲挽就幫劉楚茹改稿子。
她上次交給劉楚茹的稿子,劉楚茹不滿意:【挽挽姐,這不是你真實水平吧,這些細節你都沒填好呢。】
雲挽:【大體框架已經寫好了,具體內容你可以自行完善,補充進去就可以了。】
劉楚茹本來說好。
然而到了半夜,雲挽被提示音震醒。
劉楚茹:【挽挽姐,我睡不著,我一直在糾結一個點,你說我這邊要怎麼寫啊?我這樣寫合適嗎?】
陸承風也被吵醒。
他就睡在旁邊,展臂抱著雲挽,他喜歡這樣睡,她晚上嫌熱悄悄滾出去,陸承風察覺了會重新抱回來。
他眉頭疲憊微擰,是被驚擾好夢的不耐:“怎麼了。”
雲挽解釋:“之前雜誌社的同事,讓我幫她寫稿子。”
“她沒有手。”他閉著眼,嗓音有些低啞,“還是沒有腦。”
不止這一次了,他知道新年前那份財經訪談,也是她幫那位同事做的。
雲挽朋友不多,人很善良,但在他看來就是愚笨:“要是被占功勞的是我。”他喑啞道,“我一定想一萬種方式讓她生不如死。”
可雲挽不會。
雲挽聽他那樣說,模樣有些糾結:“她,她之前也幫過我,我不想……”
眼前男人重新閉上眼睛,像是不想再提,她無措地捏緊手指,害怕他生氣。
然而陸承風隻是摸到她手機,隨手扔到地毯,接著展臂撈過她細弱腰身,往懷裡攬了攬:“睡覺。”
“可是……”
“她影響你丈夫休息了。”陸承風蹙眉,掌心蓋住她雙眼,“睡覺。”
她不敢再多說,順從地閉上眼睛。
*
第二天清晨他醒來,她也被弄醒了,陸承風靜靜望著她片刻,忽然說了句:“升米恩,鬥米仇。”
雲挽迷迷瞪瞪看著他。
陸承風湊近貼緊她唇:“你太好欺負了,知不知道。”
她沒怎樣聽懂,配合地摟著他脖頸接吻。
其實他在家也挺好的,有人陪她了,就是下屬偶爾進出很打眼。不過不要緊,對她來說,隻要不是秘書再上門就可以,她真的怕自己會克製不住想躲開。
可是說來也奇怪,自從多半個月前穆絲遙找上門,他們情事被打斷,一連那麼多天,雲挽都沒再在家裡見過她。
隻是有一次,她送金駿眉去書房,下屬已經走了,陸承風正打電話。隨聲輕應,語氣還算溫和,不是訓誡人時的嚴厲,隻是興味索然。窗外雨昏潰地打下來,她去關窗,看不清他的表情。
最後聽見他說:“你覺得行就行,不是都做慣的事嗎。”
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麼,他笑了聲,掛斷了電話。
大概率是他秘書,他對身邊助理沒有這樣的好脾氣。
他複看了會文件,這才發現她。
他問她來做什麼。
“到飯點了,想問問你晚上吃什麼。”
陸承風這方麵要求不高:“看你想做。”
雲挽有些失神,放下茶。
她最近可能真的身體不好,連帶著胃口也不好起來。家裡瞿嬸做飯,做的菜其實並不腥,都是她老家的淮揚菜,算清淡了。
可她吃了還是會覺得葷腥。
有次正在桌上吃飯,陸承風下書房得晚,挺忙的,抿了兩口粥就拿著手機看郵件消息。她低眸喝湯,驀地胃裡一陣翻湧,捂著唇就慌亂去了衛生間。
等她撐住台沿緩了好幾口氣,虛弱得再回去時,他才撩起眼皮,淡聲問:“怎麼了。”
雲挽搖了搖頭:“沒事。”
“胃不舒服?讓助理帶你去醫院看看。”
雲挽覺得應該是這幾天熬夜熬狠了,身體機能紊亂,就沒當回事:“不用,也可能是太累了,我休息幾天就好。”
陸承風淡聲,指尖揉捏著疲憊的眉心,不知道在想什麼。
晚上他說,隔天要去公司了,雲挽微愣,問他:“那晚上回家裡吃飯嗎?”
陸承風說不了。
他垂眸看著她微微敞開的領口,這段時間他雖然在家,可是第一個很忙,第二個她身體好像比去年更孱弱了點,陸承風就一直沒碰她。然而恰到三十歲男人血氣方剛的時候,不做那種事怎麼可能真的沒反應。
肩帶被挑開來,順著肩膀滑落下去,她剛洗過澡,肌膚觸手生溫,觸感很柔滑。
“換味道了。”他說,“換成之前的了。”
雲挽仰躺在床上和他細細接吻,呼吸不過來,胡亂嗯了聲。
她就有這麼聽話,性格和順極了,他說什麼是什麼。
她不知道這種行為,和變相邀請他根本毫無區彆。
隻是她也知道真的很久不做了,推了太多次,這次就沒有再拒絕。雲挽緊張得揪緊他衣襟,進來時他渾身炙熱,也一貫滾燙。
掌心漫不經心摩挲她的腰,換姿勢,她眼眸泛起層水霧。
不隻是生理性的。
喉嚨裡像是被堵著根刺,滯澀得她喘不上氣。她知道她不該在意,關於這場契約般的婚姻,她能得到最好的,按照現在功利心來看,其實是錢和資源。
隻要他給的錢夠多,她想做什麼,他也能幫上忙,其實就很好了。人首要是學會知足。
可是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最想要的,其實根本不是這個。
眼前蒙著的霧氣愈發濃重,雲挽指尖埋進他黑發,喊他名字,喊了好幾聲,陸承風倒是隻是應,也沒不耐煩。
“那你後麵還要出差嗎,去哪。”
他本能不舒服地蹙眉:“怎麼問這個。”接著,大約是察覺她語調裡的茫然,他愣了愣,抬手摸上她臉頰,“要出差的,最近事多,得飛來飛去的,你在家注意休息。”
雲挽小聲說好:“我在家等你。”
“嗯。”
半夜下起雨,她醒來,房間裡黑黢黢的,雲挽是被雷聲驚醒,夜裡下暴雨了,她心慌得睡不著。
然而身邊床鋪空了,雲挽微愣,下意識下床去找,走了兩步,臥室連接著的小書房裡模模糊糊傳來動靜。
她頓住腳步,聽見是陸承風在打電話,聲音溫和,和那天在賓館一致的模糊低啞:“不是說了你自己弄嗎,跟我這麼久這點小事做不好嗎。”
她默默站了會兒,又回了房間。
*
等她醒來,陸承風已經不見了。
雨倒是停了,就是窗外庭院的芭蕉像是鍍了層黴,潮濕南方雨季,哪裡都像發黴。
雲挽簡單收拾了房間,換了身長裙,舒適的羊絨外套出門。
她今天去福利院做義工,喊了車接送,先去超市選了很多零嘴和牛奶,準備到時候分給小朋友們吃。
儘管陸承風說不想要小孩,然而雲挽還是挺喜歡小孩子的。
她小時候過得不太好,縱然梁西嶺有意維護,也活得辛苦,她對這些同年齡段被放棄掉的小孩,總有一種敏感的愛意。
總希望他們能過得好一些。
那天甚至出了大太陽,曬得人眼暈,雲挽下車時就覺得暈眩,扶牆捂著心口緩了許久。
保安室的認得她,給她開門:“小雲啊,怎麼了這是?”
雲挽說:“可能低血糖,忘吃早飯了。”
保安幫她把零食袋子都提進去:“早飯還是要吃啊,不然在路上暈倒不得了。”
她笑了笑,福利院的孩子呼啦啦圍上來,嘰嘰喳喳小麻雀似的跟在她後麵,要搶袋子裡零食吃。
小張老師過來說:“都不要搶哦,小雲姐姐給你們準備了好多,每個人都有哦。”
有個小男孩大喊:“小雲姐姐真好!”
雲挽彎腰,揉了揉他頭發,唇角牽出笑意。
然而視線掃了一圈:“星星呢?”
星星是個蠻特彆的小孩,沒有雙腿,坐輪椅的。
隻是他很乖,很聽話,平時默默的也不說話,被欺負了也不會吭聲。雲挽分零食給他,他會認真收起來,用芝麻大點聲音說:“謝謝姐姐。”
她心裡軟得不得了。
小張老師也奇怪,四周看了看,隨後想起來:“哦,他跟今天來的另一個義工在玩呢,人家帶了個模擬遙控飛機,小男孩嘛,都喜歡。”
雲挽也笑:“我說這回怎麼感覺孩子比之前少了點。”
正說著,連廊裡傳來輪椅滾動壓過地麵的聲響。
清越低沉的溫和男聲響起:“張老師,他說想上廁所,我不知道怎麼帶他。”
小張老師忙跑過去:“我來就好,我來就好。”
雲挽略帶驚詫地回頭,視線在空中與男人深邃眸光相撞,那是雙俊美深色的眼睛,男人渾身冷貴沉著。
她愣了愣:“欒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