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1 / 1)

男人的大掌重重地落下。

桑邇下意識地一顫。

她仰頭,對上了那張表情很臭的帥臉。

周明禮細碎的劉海有些雜亂,他赤著上半身,肌肉線條分明而堅實,寬鬆的運動褲掛在腰口,流暢的人魚線蔓延向下,隱匿於令人遐想萬千的地方。

桑邇不自覺地吞咽了一下。

她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氣息,混雜著冬日的冷冽味道,有種說不出的好聞。

她移開了目光,小聲道:“你大哥在樓下摁了好久門鈴了。”

話音剛落,隻見茶幾上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上麵赫然寫著兩個大字——大哥。

周明禮:“……”

他直起身,隨手扯過一件襯衫,披在身上,轉頭下樓。

很快,客廳裡傳來了開門的聲音,然後另一個男聲響起:“明禮,回來了也不打聲招呼?”

周明禮懶懶地回應:“待不了幾天,阿曼那邊還有事,下周要去一趟。”

“阿曼?”男人的語氣有些驚訝,“你還在做中東的生意嗎?”

周明禮坦蕩承認:“嗯。”

男人長歎一聲:“明禮,我們都很擔心你……”

“大哥你彆雙標,”周明禮打斷了他,“有嫂子之前你不也來無影去無蹤的?”

桑邇聽著他們的對話有些好奇,悄悄地往樓梯口的方向湊了湊。

遠遠望去,那個男人和周明禮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僅五官輪廓如出一轍,連身高也幾乎不差分毫,他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克製嚴謹的氣場,一身板正禁欲的西服,連最上麵的紐扣也規矩地扣上,與周明禮那種肆意的倨傲對比起來,完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存在。

隻聽周慎辭道:“你揶揄我沒有用。爸媽聽說你為了東南亞的生意鴿了王氏千金的相親局,暴跳如雷,於是下了死命令,說在你帶個媳婦回家去見他們之前,不許離境。”

周明禮覺得好笑:“他們攔得住我?”

周慎辭搖搖頭:“攔不住,所以派了我來。”

周明禮並不買賬:“二哥不也沒對象,怎麼不催他?”

周慎辭:“因為我們家隻有你是‘法外狂徒’。”

周明禮嚴肅糾正:“我乾的可都是合法買賣。”

周慎辭補充:“危險係數極高的合法買賣。”

周明禮也不反駁,隻是說:“做生意都有風險,哥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周慎辭輕歎,道:“你從小就犟,沒人說得過你。但咱爸媽這次是動了真格,我是帶著任務來找你的。”

周明禮看了他一眼,道:“實在不行你們把周家的祖宗也請來吧。”

周慎辭卻說:“還真彆說,他們確實把祖宗請來了。”

周明禮一頓。

周慎辭:“這次老太太親自出馬,誓要幫你解決終身大事。”

周明禮微微蹙眉:“奶奶回京了?”

周慎辭:“對。”

“前些日子老太太不舒服,去市醫院檢查,醫生說她情況有些不好,需要住院觀察,可能還需要動手術。”

周明禮神色凝重起來:“我去看看她。”

“彆,”周慎辭攔住他,“老太太發話了,除非帶著對象,不然彆去見她。”

周明禮:“……”

周慎辭接著補充:“她還說,過年你要還單著,她這病也就不治了。”

周明禮:“……”

周慎辭看他似乎是有些動搖,繼續說:“老太太可上心了,聽說你最近在忙清江創業園區的事情,特地牽線了住建廳一把手的女兒給你認識……”

話還沒說完,突然——

“咚!”

物品撞擊地板,發出聲響。

周明禮和周慎辭齊齊抬頭。

隻見樓梯口探出了半個慌張的小腦袋,雖是一閃而過,但那栗色的長發,顯然暴露了對方的性彆。

兩個男人:“……”

空氣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良久,周慎辭先開口了:“你……有女人了?”

周明禮按了按額角,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周慎辭:“不是對象?”

周明禮:“不是。”

周慎辭的神情又複雜了點。

他輕咳兩聲,正色道:“明禮,年輕人有需求我理解,但……不能亂來。”

現在解釋什麼都是越描越黑,周明禮乾脆說:“知道了。”

周慎辭拍了拍他的胳膊,道:“下周媽過生日,如果有對象了,就帶回家給他們看看,也算是交差了。”

接著,他抬眸看了眼二樓,又說,“實在沒有,相親也不是不行,總比單純的□□關係靠譜。”

“啪嗒”

大門自動打開。

周明禮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道:“慢走不送。”

這些話都被桑邇聽到了耳朵裡。

待周慎辭走後,她便下樓,主動找周明禮道歉。

“對不起,我剛才手滑,沒拿穩手機,不是故意偷聽的。”

說完她又覺得這話邏輯不對,立刻就想糾正:“啊,不是,我的意思是……”

可一對上周明禮那張毫無起伏的冰山臉,她又把話咽了回去。

她如此極力的證明自己,隻是想讓周明禮看到自己的價值。

可有時候,辯解不僅是蒼白的,還可能是適得其反的。

“換身衣服,準備出門。”

周明禮的聲音響起。

桑邇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要去哪?”

周明禮掃了她一眼,似是有些不理解:“你還想在我家待多久?”

桑邇了然,原來是逐客令啊。

她本以為周明禮會叫人把她送到某個地方就丟下,可事實卻出乎她的意料。

當天下午,周明禮把桑邇帶到了一幢公寓樓下,遞給她一把鑰匙。

“1203。”

桑邇有些驚喜:“是給我租的嗎?”

周明禮反問:“不然呢?”

桑邇接過鑰匙,嘴角漾起這幾日以來最開心的笑容:“謝謝!”

這座公寓算不上新,但勝在地理位置優越,配套設施齊全,安全指數也很高,旁邊還有小公園可以散步,非常宜居。

桑邇又問:“周先生,這裡租金多少?”

“租金就算了。”周明禮掀眸。

“下周二空出來——”他聲線平直無緒,“和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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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回家”,其實就是假扮周明禮的女友。

桑邇當然欣然接受了這個任務。

有來就有往,周明禮既然開口要她幫這個忙,那麼他們之間合作的關係就會更牢固。

事情都在按照她預期的方向發展,她的心情都好了起來。

這一周裡,她按掉了無數個來自劉西婭的電話,聽不見那尖利的嘶吼,她感覺周遭的世界都清明了幾分。

可桑邇還是多留了一個心眼。

她並沒有著急把腹中的孩子打掉。

至少要等開始走司法程序,才能考慮此事。

萬一之後有了變數,那這個孩子就是她最後的籌碼。

不過,但許是那寶寶感應到了什麼,最近幾日似乎特彆不安分。

桑邇知道這是她的錯覺,畢竟那孩子恐怕現在隻有黃豆大小,可是她每天都吐得天昏地暗也是事實。

這天,在早上又吐了兩遍清水之後,桑邇終於支撐不住了。

她簡單收拾了一下,便準備前往醫院。

可就在她要出門的時候,桑愈卻攔住了她。

“不、不能。”桑愈神情堅定,堵在門口,不讓她摸門把手。

“怎麼啦?”桑邇雖然疲憊,卻還是輕聲安撫。

“愈愈,我是去看病,一會兒就回來啦。”

桑愈的腦袋卻搖得和撥浪鼓似的。

“愈、愈,邇、邇,一起。”

桑邇微微一頓:“愈愈要和我一起去嗎?”

桑愈用力地點了下頭。

接著,她忽然向前,抱住了桑邇,喃喃道:“邇、邇,彆,死。”

桑邇忽然懂了。

原來這段時間裡她的難受,桑愈全都明白。

雖然她不會理解什麼是懷孕、生孩子,但在她的眼裡,桑邇就是生病了,不舒服了。

她在擔心她。

桑邇眼底微微發熱。

她回抱住桑愈,輕柔地拍她的背,道,“愈愈放心,邇邇不會死,邇邇很強壯,要保護你一輩子。”

今日的陽光正好,靜靜地灑在她們身上,在冷冽的冬天裡漾起融融暖意。

桑邇來到醫院,掛了一個婦產科的普通號。

醫生看了下她的情況,道:“你都六周多了,應該進行第一次產檢了,要對自己和寶寶負責啊。”

說著,給她打印了一張單子,道,“出門左拐交費,檢查完帶著報告再來給我看。”

桑邇照做。

抽血的人很多,桑邇便先去做了彆的檢查。

可是她繞了一圈回來,連報告都拿齊了,卻發現抽血室裡還是人滿為患。

沒有辦法,她隻能耐心等待。

終於快到中午的時候,叫號排到了她。

桑邇拉著桑愈擠到了前排,在窗口坐了下來。

她放下報告單,正準備擼起袖子,卻感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桑邇回頭,發現對方是一個老奶奶。

老人滿頭銀絲,卻梳得整齊,臉上雖有皺紋,但表情依舊和藹。

她小聲同桑邇商量,“姑娘,我的醫生等會兒就下班了,我急著拿報告,能否讓我先抽血?”

桑邇見她年事已高,身邊又無人陪伴,趕忙起身讓座。

“奶奶,您先來吧。”

老人抽完血,拿起放在一邊的報告單,再次感謝:“好姑娘,謝謝你。”

桑邇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沒事,我不著急的。”

這時,一個匆忙的女人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

她撥開了人群,一眼便看到了老人。

“老太太!”她的語調中帶了點兒責怪,“您怎麼又亂跑!”

老太太辯解:“我哪裡亂跑了?醫生不是叫我抽血的嗎?”

女人道:“嗐,要您抽血,沒要您在這兒抽呀!”

接著,她去攙扶老太太,邊走邊說,“您要排什麼隊呀?周少爺早就給您安排好了,主任親自帶您去抽血,您倒好,我就轉頭給您倒個水的功夫,您就不見了,叫我一頓好找呐……”

“哎,你還抽不抽了?”小護士的聲音把桑邇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桑邇趕緊坐下,卷起袖管,道:“麻煩您了。”

見她這麼有禮貌,抽完血,小護士的語氣也隨和了一些。

她給桑邇一塊棉花,按住了出血的地方,道:“二十分鐘後自助打印機打印報告。”

桑邇:“好的。”

說罷便準備離開。

“等等,”小護士喊住了她,“這遝紙是不是你的?”

桑邇這才注意到自己兩手空空,再轉眼看了看台麵,上麵果然放著幾張報告。

“謝謝,是我的。”

可她拿起來晃了一眼,便愣住了。

那報告單上的名稱欄裡赫然寫著三個字——鄭秀梅。

再看一眼年齡:79歲。

糟了,肯定是剛才那個奶奶拿錯報告了。

可這醫院這麼大,要去哪裡找她呢?

算了,乾脆重新把報告重新印一份……

忽然,一個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桑姑娘?”

桑邇回眸。

隻見剛才那個奶奶被人扶著,快步向她走來。

“哎呀,真不好意思,我老糊塗了,拿錯了報告——”

奶奶拉著桑邇,不住地道歉。

“沒關係,”桑邇換回自己的報告,笑著說,“都是小事,奶奶不必放在心上。”

奶奶也笑了:“好,好。桑姑娘你真善良,奶奶祝你和你的寶寶母子平安。”

桑邇一頓,旋即反應過來,老人肯定是看到了她的報告。

她垂下眸子:“謝謝奶奶。”

老人的祝福是真誠的,她沒有必要告訴她,這個孩子跟著她,就注定不會平安。

“那我就先走啦。”老人同桑邇告彆,她身邊的那個女人也微微頷首。

“奶奶再見。”桑邇揮了揮手。

望著她們離去的身影,桑邇忽然覺得臉頰泛起一陣癢意,側眸一看,是桑愈在用指尖輕輕地蹭她。

“愈愈,”桑邇笑著推開她的手,“癢呢。”

桑愈卻說:“寶、寶,平、平安。”

她重複著幾個簡單的詞彙,眼裡似乎都有了光。

桑邇有些驚訝。

“你是說,我肚子裡的寶寶嗎?”

桑愈伸出手指,戳了戳桑邇,道:“寶、寶。”

桑邇怔了一瞬,旋即意識到她在說自己。

她莞爾一笑,握住了桑愈的手:“愈愈也是我的寶寶。”

她們在這個世界上都是孤獨的,但好在她們都是對方的陪伴。

由於檢查耽誤了一些時間,桑邇等到下午才去複診。

醫生看完所有報告,道:“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就是孕反大了些,掛兩支葡萄糖吧。”

桑邇有些無奈。

她從小就不喜歡打針,今天上午已經抽了一次血,現在又要掛水,真是為難她了。

但轉念一想,現在自己吃什麼吐什麼,必須要補充一些能量,也隻能硬著頭皮答應了。

於是乎,她們又在醫院裡泡了一整個下午。

等到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天色都已經暗了下來。

各種小販推著餐車聚在門口,燈光明亮,照著色澤鮮亮的食材,白色的熱氣蒸騰而上,裹著食物的香味,鑽進桑邇的鼻子中。

她現在對氣味敏感,聞著味道就想吐,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幾步。

接著,她便打開手機叫車,卻沒注意到身邊少了個桑愈。

此時,桑愈正在往街對麵那個賣烤紅薯的攤子走,她那圓圓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那金燦燦的薯仔,絲毫沒有發現逐步逼近的危險——

“嘎吱——”

刺耳的刹車聲劃破了喧鬨的夜幕。

桑邇倏地抬頭。

隻見路中央,跪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晃眼的車前燈照著桑愈慘白的臉龐,眼中滿是驚恐。

“愈愈!”

桑邇忙飛奔過去。

“愈愈,你沒事吧?”她的聲音都在顫抖。

還好桑愈看起來並無大礙,但那呆滯的眼神卻預示著她已經被嚇傻。

這時,從車裡走出幾個青年。

為首的那個罵罵咧咧:“長沒長眼啊臭娘們兒!找死嗎!”

桑邇顧不上他們,扶起桑愈,輕聲問:“有沒有哪裡疼?”

“哐當!”

那幾個青年見桑邇不把他們放在眼裡,氣得一腳踢開了路邊的防撞桶,道,“老子和你們說話呢,聽沒聽到!”

桑邇冷冷地瞥了他們一眼,道:“先生,是你們撞到我姐姐了。”

青年更火了:“媽的是她丫的橫穿馬路!你還想訛老子?”

桑邇蹙眉:“我沒有要訛錢的意思,橫穿馬路是我們不對,但這條路限速隻有30,你們是否也是超速了呢?”

“超速?”青年指了指自己的車標,道,“認得這是什麼車嗎?RS7!奧迪的RS7!最牛逼的轎跑!撞的就是你們這些窮逼!老子還沒要你賠錢呢,你倒是裝起來了!”

桑邇一頓:“賠錢?”

青年囂張極了:“對。你姐姐剛才撞到我的車頭,把我的保險杠刮花了,你說怎麼辦吧?”

桑邇明白了。

這群混混定是看她們柔弱,便想欺負一番。

可惜他們不知道的事,她曾經應付的,可是比他們還不講理的家夥。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姐姐既然能把你的保險杠刮花,想必她也是受了同樣力道的傷。”桑邇不緊不慢道,“不如這樣,反正醫院就在旁邊,我們去做個傷情鑒定,再把這路口的監控都調出來,再算一算各自要賠多少錢?”

青年見唬不住桑邇,惱羞成怒:“什麼亂七八糟的歪理?想搞老子?你他媽的找打!”

說著,舉起了拳頭——

說時遲,那時快。

一道黑影閃過。

隻聽得“咚”的一聲悶響,剛才還手舞足蹈的青年瞬間被掀翻在地。

他還沒來得及喊出聲,一隻皮鞋就踩上了他的喉嚨。

夜色濃濃,高大的身影自上而下地覆過來。

男人冷沉的嗓音響起:“你才找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