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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枝 木甜 3974 字 3個月前

「是否此魂替我打開窗戶/替我扔出一本破舊的詩集

在十月的最後一夜/我從此不再寫你」——海子《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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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喜?衛喜?”

下課時間,高三教室的氛圍也和其他年級不同,似乎少了點吵鬨的人氣。

大片同學都趴在桌上,抓緊時間補覺。

小部分人在寫作業。

還有零零散散幾個去接水上廁所,座位空出來,像是吹熄後被扔掉的蠟燭,在人群裡多出一個小坑,隻能瞧見滿桌考卷散落。

衛喜失眠了好幾天,這會兒,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自然也隨大流趴著閉目養神。

隻是,她依舊一點睡意都沒有。

腦海中,那兩個那天晚上從苗玉口中冒出來的字,在一圈一圈打轉。

文淵……

除了紀嶼爸爸,苗玉還認識什麼叫“文淵”的人嗎?

她很多年沒有工作,朋友也不太多,搬家之後還來往的就那兩三個,衛喜全都見過。

或者,這其實並不是一個人的名字?

文員?

文苑?

聞垣?

這幾天,衛喜設想了無數種可能性,再一點一點推翻。

每到最後,隻覺得頭痛不已。

她完全沒想到,關於紀嶼家的流言蜚語,竟然還能和苗玉扯上關係。

不,不僅僅隻是有關係。

如果紀文淵的出軌對象是苗玉的話,他們家變成如今這樣一團亂麻的始作俑者,豈不就是苗玉嗎?

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

因為想得太過入神,衛喜闔著眼,壓根沒注意周圍的動靜。

冷殊源一連叫了她五六聲,還站起身,盯著她看了會兒,確認她沒有睡著後,終於按捺不住,伸手捏了下她的肩膀。

猝不及防,衛喜明顯被嚇了一跳,整個人“騰”一下從桌麵上彈起來。

下一秒,她看到了旁邊的冷殊源。

莫名被高高吊起的心落了下去。

衛喜拍拍胸口,斂起驚魂未定的眼色,啞聲問:“什麼事?”

聞言,冷殊源自嘲般扯了扯嘴角,開口:“我還以為你是打算一輩子不搭理我了。”

“嗯?”

衛喜不解,“為什麼?”

冷殊源定定地與她對視數秒,很快敗下陣來,“……算了。”

衛喜:“如果你說的是視頻那件事,沒有必要。我知道你是好意,但真的與我無關。”

這是假話。

刨除紀嶼對她的影響,單從事件本身來說,現在是真的和她可能有關係了,隻是暫且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如果是真的……那她該怎麼辦呢?

前方變成了未知的迷霧。

好像劈山拓海都找不到正確的路線。

思及此,衛喜抿了抿唇,無意識地摳著手心快要看不見的裂口,隻覺得渾身疲憊不堪,“……我有點累,先不聊這個了。”

冷殊源“噢”了一聲,沒再多說什麼,默默回了自己座位。

衛喜重新趴下去,閉上眼。

距離下一節課的上課鈴響,約莫隻剩兩分鐘。

這會兒,任課老師早早走進教室,正站在講台邊批訂正作業。

新的學習任務仿佛已然迫在眉睫。

衛喜卻不合時宜地終於生出了困頓之意。

迷迷瞪瞪間,她突然想到了曾經發生的一件事。

……

事實上,在過去兩年多裡,除了樓道裡那次初見之外,衛喜和紀嶼也不能說是全然再無交集。

那件事後差不多兩個月裡,在學校裡,衛喜又一次遇到紀嶼。

當時,學校突然下發通知,把早操時間改成全校晨跑1000米。

據說,是為了給學生培養良好的行為規範和紀律性,特地向衡水高中學來的方法。

衛喜他們還是高一,尚未脫去新生的興奮,也還沒高考即將到來的緊迫感,便成為了這場“實驗改革”的首要關注對象。

除了跑前各班班長點名外,還會有體育老師抽查每個班的出勤情況。

衛喜打小不擅長跑步。

她雖然瘦,但運動神經發育十分有限。

用苗玉的話說起來,就是小姑娘看著呆呆的,一點都不靈活、不機靈。

海城中考算體育考加分,其中必考項就是800米長跑。

為了能跑到4分多的及格線,衛喜被體育老師折磨了好幾個月,每節體育課都在練習跑步,才在體育中考裡勉強踩線及格。

如今,800米變成了1000米,還每天強製跑,實在是叫人苦不堪言。

衛喜素來是聽話努力的學生形象,也不想當出頭鳥被抓,再痛苦也天天下樓去跑,不曾偷奸耍滑。

第一次逃長跑,實屬出於無奈。

開學沒多久,再加上衛成忠的事故,她恍恍惚惚太久,還沒能完全跟上三中的教學進度和難度。

教衛喜他們班化學的是個中年男老師,還兼任教競賽班。

兩個班學生能力水平不同,在要求高的老師眼裡,難免形成落差感,便會更加嚴格地要求他們。

除了講課速度快、隨堂測試密集、作業多之外,化學老師還熱衷罰站。

無論是沒考好、作業沒完成、或是錯得太多,總歸,一言不合就讓人站教室外麵去“長長記性”。

昨天留的化學作業實在太多太難,衛喜寫到淩晨,依舊沒能完成。

早上第一節就是化學課。

天氣炎熱,她實在不想去沒空調的走廊站一節課。

前思後想之下,衛喜咬了咬牙,決定趁著早操長跑時間,一個人偷偷留在班上,借冷殊源的作業來“參考參考”。

不管怎麼樣,至少先把這節課混過去。

誰曾想,就那麼好巧不巧,年級主任今天興致起來,沒去操場監督,而是在各個班級外巡邏。

衛喜聽到聲音的時候,已經無處可藏。

年級主任徑直從後門走進了他們教室。

“同學,你為什麼不下樓跑步?”

“……”

衛喜正在心裡醞釀對策,仰起頭,先結結實實地愣了一下。

幾日沒見的紀嶼,這會兒,竟然就站在主任後麵。

兩人對視一眼。

直打得衛喜措手不及。

年級主任見她不說話,眉頭已經悄然蹙起來,“怎麼不說話?你叫什麼名字?你們班主任知道你缺跑嗎?”

衛喜回過神來,心中警鈴大作,“老師,我……”

“才哥。”

紀嶼突然出聲,將她含含糊糊的句子截斷。

霎時間,衛喜和年級主任的目光都彙聚到他臉上。

紀嶼渾不在意地笑著,往前走了兩步,繞到衛喜旁邊。

他站的這個角度,剛好擋住了部分視線,沒讓主任看到衛喜桌上兩份一模一樣的作業。

“才哥,我想起來了,她應該是今天生病不舒服,所以沒下樓吧。”

年級主任全名朱俊才,不帶班,但經常帶競賽班的學生出去比賽。

紀嶼喊他才哥,想必兩人很是熟稔。

聽紀嶼幫衛喜講話,朱俊才狐疑地掃了衛喜一眼,眉頭擰得比剛剛更緊,“……紀嶼,你應該知道三中不許早戀的吧?”

聞言,紀嶼爽朗地笑了一聲,“什麼呀,這是我鄰居,和我住一個樓的。今天早上出門,她媽媽讓我幫著看看她的情況,說她人比較內向,怕她不敢跟老師說不舒服。要不是剛好跟著您聊比賽的事情過來,我都把這事兒給忘了。”

他說話的語氣和神態總是自信真誠。

像春天裡昂揚的日光。

很容易感染旁人,也很容易令人信服。

朱俊才點點頭,算是信了他的話。

但離開前,他依舊將衛喜的名字記了下來。

為此,衛喜惴惴不安了好幾天,一直沒等到班主任來找她麻煩,才確認這件事在紀嶼的幫忙下順利混了過去。

……

現在想來,那種情況下,無論是誰,紀嶼大概都會出手相助。

隻是,對當事人衛喜來說,這就是獨一無二的經曆。

她的心意,從來不是因為感激突然而生的。

是一點一點、一步一步,在有意識地逐漸加深。

衛喜覺得,像她這樣陰沉冷漠的人,被紀嶼這種真誠善良、光彩耀眼的男生吸引,那簡直是輕而易舉就會發生的事。

人總是會向往自己沒有的東西,不是麼?

所以,兩年裡,哪怕隻是遠遠關注著紀嶼,她也一直心滿意足。

可是,這種滿足心理,在最近一連串意外的衝擊下,被不安打破,逐漸開始扭曲變形。

如同岸邊的泥沙。

看似穩固,但隻要風浪襲來,立刻就會走形變樣,不複原貌。

紀嶼。

紀文淵。

苗玉。

……

上課鈴響。

衛喜坐起身事,倏地,眼前一花。

就在這一刻,她意識到,或許無論如何,已經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