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暖氣的溫度舒適,不過片刻,秦凝雨感覺身軀被溫熱團團包裹。
“去南苑。”身旁傳來低沉嗓音。
下一刻,車被重新啟動。
秦凝雨微微抬眼,窗外路燈映亮初雪,細小絨花般飄飛。
南苑是她租房的小區名,她記得隻提過一次,沒想到男人會記得這樣清。
秦凝雨知道,他們的聯係不算多,就連十一月搬家這事,也隻是聯係過寥寥幾句,大多是跟林助聯係確認事項,這會接到她,多半是碰巧順路。
想到這,秦凝雨微攏肩上披著的外套,男人身上獨有的冷調氣息,難掩存在感地掠過鼻尖。
她輕聲開口:“謝總,您這個點來公司,如果還有什麼重要的事,不要耽擱了,把我放在前麵的路口,我打車回去就好。”
“不用。”謝遲宴語調低沉,“沒什麼重要的事。”
秦凝雨輕“嗯”了聲。
林祈徽眼看著要冷場,適時開口:“太太,晚上看到你發來加班的消息,你一直沒回我的消息,擔心你有什麼事耽誤了,老板和我這才順路來看看。”
“不好意思,我可能是發錯人了。”
秦凝雨眼睫微顫,下意識拿手機檢查,所幸電量還有最後5%,仔細一看,是她原本要回堂妹的消息。
又心想,還好她沒有錯發給謝總,不然就更糟糕了。
林祈徽很隨和好相處:“沒事就行,這不剛好順路送太太回家。”
秦凝雨發現自己有些難接這話,轉而問:“搬家之前是定在周末,是有什麼新的安排嗎?”
林祈徽當然不可能當著老板的麵搶話:“應該沒新的安排。”
又轉而問:“老板呢?”
秦凝雨聞言,稍稍偏轉過身體,恭敬側目:“謝總是有什麼安排嗎?”
謝遲宴說:“沈秘會來接你。”
這跟之前說好的一樣。秦凝雨溫聲回答:“林助之前跟我說了,我也加好了沈秘書的聯係方式,到時候要是搬好了,會跟謝總說的。”
“嗯。”
話題終止,秦凝雨微張了張嘴唇,還是沉默著沒開口。
過了會。
“餓了麼?”身旁傳來低沉問話。
秦凝雨聞言微頓。
她來晚會前本就沒吃多少,晚會上吃了半塊蛋糕,就趕來公司加班了,忙活了一晚上,確實胃裡有些空空的,不是很舒服。
林祈徽最為懂得察言觀色,開口打起圓場:“太太,剛好前麵路口有家甜品店,思思小姐最喜歡那裡的慕斯蛋糕,晚上看您早早就走了,大晚上空腹睡覺對身體也不好。”
他的行動力果斷,幾乎是說完的片刻,靠邊停車:“我下車買些。”
“兩位稍等。”
車窗外的身影很快走遠,秦凝雨緩緩挪開目光。
全鼎禹的員工都知道,這位林特助,自小在謝家長大,在集團位同副總,是謝總身邊最親近的人之一,瞧著對老板的一言一語都算得上恭敬,實則暗含熟稔。
車上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沉默在此刻就顯得格外的尷尬,秦凝雨微抿嘴唇,在腦海裡絞儘腦汁地尋找話題。
可最後,還是乾巴巴地說了句:“謝謝您送來的項鏈。”
謝遲宴說:“項鏈本就是用來戴的。”
他還是那句話。
秦凝雨口吻認真:“那也該說聲謝謝。”
沒過一會,林祈徽買來了一小袋,裡麵裝著三塊不同口味的小蛋糕:草莓、巧克力和藍莓味。
秦凝雨接過時,又說了句謝謝。
慕斯蛋糕的味道確實很好,她平常甜品吃的不多,總覺得有點膩,隻吃了一小塊,被問到怎麼樣,禮貌回答多謝,很好吃。
大晚上來接她,還給她買了蛋糕,她不想辜負旁人的好意。
窗外街景不斷倒退,身旁不時傳來敲鍵盤的聲音。
既然對方在辦公,秦凝雨自然不用再挖空心思找話題,暗自在心裡鬆了口氣。
總算到了南苑,秦凝雨起身前,又認真地道謝:“謝總、林助,今晚麻煩你們了。”
說完想拿下肩上披著的西裝外套。
修長手指輕撚外套邊沿,重新披上她的肩頭。
“披著吧。”謝遲宴紳士收回手。
秦凝雨輕點了下頭:“嗯。”
“麻煩謝……”
謝遲宴微抬眼眸,突然問她:“老爺子說了老宅家宴的事麼?”
“說了。”秦凝雨幾乎是瞬間明白了男人的意思,老宅家宴在即,他們還是這般的疏離,在一對新婚夫妻身上確實不應該。
婚後這半年,男人在國外處理並購案,她在公司接手大項目,異地、沒時間,是他們彼此之間心照不宣的托辭。
此時他們的關係就明擺在目前,對陌生和未知的忐忑,裹挾著一股突然的茫然感,彌漫過心頭。
和眼前這個男人的相處,對她來說是完全空白的事情。
謝遲宴瞥著她,語調沉穩地問:“所以還要叫謝總麼。”
秦凝雨微頓。
謝總不行,謝先生也太生疏,她大腦宕機間,想到令她心跳錯漏一拍的稱呼。
而男人不催促,也不開口,在此刻展現極其有涵養的耐心。
秦凝雨摸不準他的想法,稍做猶豫後,很輕地吸了口氣:“……老公。”
隻是她的尾音剛落,注視著她的漆黑眼眸裡,掠過一絲訝異。
秦凝雨準備捕捉到男人的情緒,頓時意識到是自己多此一舉,白皙臉頰泛起灼意,像是漫過漂亮的火燒晚霞。
眼前姑娘眼睫微顫,因為自己剛剛叫出的稱呼,耳尖透紅,平日裡禮貌溫和的處事破開一個口子,漏出幾分可愛的懊惱。
謝遲宴雙掌交疊:“我還以為你會選保守選項。”
被這樣沉靜的目光注視著,秦凝雨卻聽清自己大膽的聲音:“保守選項?”
“遲宴。”男人嗓音低沉醇厚,給出她答案。
秦凝雨感覺呼吸微滯。
在她的潛意識裡,這兩個字她反而更難叫出口,直呼這位年長她六歲,還是集團大老板的名字,更像是一種冒犯和不敬重。
“和您畢竟差了些歲數,聽著不敬重。”
一說完她就後悔了,這話完全是情商為負,萬一被誤會她在說對方老怎麼辦,要是麵對的是甲方,她現在已經出局了。
謝遲宴口吻淡淡:“覺得和我差輩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秦凝雨顯得有些手足無措,隻能態度誠懇地認錯,“您不要理會我的胡言亂語。”
“無妨。”謝遲宴神情如常,看起來並沒有在意她的無心之言。
秦凝雨微垂目光,今晚她這樣的頻頻失言,在成熟穩重的男人麵前,總有種被看透全部想法的感覺。
她微張嘴唇,試探地問:“那我還是改口叫您……遲宴?”
小心翼翼的詢問語氣。
“不用您。”謝遲宴再開口時,口吻染上幾分柔和,“遲宴也可以。”
秦凝雨今晚本就被這聲稱呼打得措手不及,思緒比貓貓玩過的毛線圈還亂,不敢繼續看他,話也隻聽進去前半句,隻得微垂著目光,微咬下唇。
“嗯,老公。”
眼前姑娘一副任他妄為的模樣,說什麼就做什麼。
不知道是太乖了。
還是怕他。
謝遲宴說:“時候不早了。”
“外套我會洗好還給……”秦凝雨連忙抱起自己的黑色大衣和精致蛋糕袋,又連忙開車門,起身,微頓,乖乖改口,“你的。”
林祈徽眼看著太太生怕多待一秒要逃的模樣,又被老板不動聲色地淡瞥了眼,刻意清了清嗓子:“老板,我看外頭還挺暗,太太一個人上去也不安全。”
頓在車門外的秦凝雨:“?”她這個小區安保一直還不錯的。
謝遲宴瞥去視線:“方便嗎?”
“方便。”秦凝雨點頭,悄悄攥緊藏在大衣底下的手指。
電梯裡很靜,秦凝雨站在男人身側。
少頃,從旁邊伸來手,指骨修長。
“幾樓?”
秦凝雨這才反應過來,她太緊張,竟然連按樓梯數都忘了。
“十七樓。”
電梯很快,十七樓到了。
秦凝雨站在門前,語氣懇切地說:“多謝送我回來。”
謝遲宴說:“進去吧。”
秦凝雨走進玄關:“那路上小心些。”
謝遲宴朝她微微頷首,紳士克製。
秦凝雨半垂視線,伸手緩緩關門。
正當此時,腳下拉長的身影晃動,還在半關的門,突然被寬大手掌撐住。
清冽的木質氣息朝她滿覆而來,一時間迫近鼻尖。
秦凝雨手指頓住,微抬眼眸瞥去。
橘色燈光染上深邃眉目,男人身上莊重的溫莎領結被卸下,冷白喉結鋒利分明,淺色襯衫質地講究,少有幾分褶皺,收進筆直修挺的西褲。
這般旁人做了隻會徒增冒失的行為,在他身上看不到半分急切,沉穩如常,與生俱來的貴氣。
謝遲宴直直瞥著她,稍頓,沉聲開口。
“凝雨。”
男人嗓音低沉、磁性,作為他們之間稱呼的交換,他也理應給出自己的誠意。
“早些睡。”
夜很深了,難以言喻的寂靜籠罩而來,靜到一點細微的反應都無所遁形,深夜裡陌生男女之間的對視,那種似有若無、欲語還休的黏滯感,是一種她從沒有經曆過的心慌意亂。
秦凝雨感覺臉熱,儘量穩住自己漸快的呼吸,唇角牽出一絲淺笑,不敢多看男人一眼,隻是甕聲地說。
“嗯,也早些睡。”
關門後,腳步聲漸遠。
秦凝雨站在門後,還有些發怔,一晚上這些事對她的衝擊實在有些大。
等思緒回籠的時候,手裡蛋糕袋放到茶幾上,她如常走進房間,開燈,走到窗邊,把手裡的黑色大衣搭在立式衣架上。
上頭咖啡汙漬明顯。
她本該放到沙發上,方便明天上班前帶去乾洗店的。
這會突然想起來,她今晚低血糖,蹲在冷風裡還一陣,怕感染風寒,病了影響項目進程,於是拿起遙控器開了空調暖氣,給手機充上電,打算過會就去泡個熱水澡。
仔細思考了沒有待辦的事情,秦凝雨才拿下披著的西裝外套,抱在懷裡。
轉眼瞥到窗戶。
秦凝雨說不清自己的心態,伸出手掌,從衣架上的掛著大衣上掉轉方向,而是糊開蒙著一層水汽的窗戶。
隔著玻璃窗看去,邁巴赫還靜靜停在樓下,也就是在此時,空調暖氣籠過身體,心裡莫名生出一種安心的感覺。
隻是秦凝雨回想到那一聲冒失、傻到透頂的“老公”。
剛剛消散溫度的臉頰,再度羞紅,隻能深深埋進抱在懷裡的西裝外套。
她真是慌神過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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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遲宴坐回車後座。
他既然接受這段婚姻,就沒道理讓人家過上喪偶婚姻,度過貌合神離的一生。
這不符合他對一段健康婚姻的看法,也違背一個丈夫該擔起的責任。
他這次回國,自然是打算要好好培養感情的。
老爺子也一直著急他們培養感情這事,他出國這半年,就各種明裡暗裡、見縫插針地在耳邊念叨。
就連身邊最親近的特助,也被老爺子暗中交代撮合這事,這事他心知肚明,此時這位能乾的好特助,趕著給老爺子打最新的報告,也絲毫不避著他。
林祈徽不緊不慢收起手機,還不忘抬頭問:“太太就沒請您上去坐會?”
謝遲宴淡瞥了眼:“你今天話倒是多。”
這是嫌他今晚多嘴了。不過林祈徽也清楚,要是真惹大少爺反感了,哪還有他現在能開口的道理,被老爺子交代撮合感情的事業魂,在此刻到了巔峰:“老板,您還挺願意陪太太相處的。”
謝遲宴稍稍後仰靠背,側臉陷進昏色,半闔著眼眸,過了會,似是想到了些什麼,連日來奔波的沉悶倦怠,倏然消散,微不可查地輕勾唇角。
“是麼。”
林祈徽不敢說,也不敢問,隻能繼續開車。
賀三公子說的那句“假正經”還真沒有說錯,麵上不動聲色,回國見著麵的第一天,把人姑娘哄得臉都紅透了。
還不承認。
不是假正經,還能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