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宮內,雖點著幾盞琉璃宮燈,但昏黃的燭光卻顯得無力,光影搖曳間,角落裡更顯陰暗,像是藏著看不見的暗流。
顧矜扶著青槿的手,緩緩走進殿內,銀狐大氅在燭火下泛著冷光,仿佛一層冰霜籠罩在她身上。
她的杏眼微眯,步伐穩健,毫不見半分驚慌。
殿內眾人目光齊齊落在她身上,太後端坐在主位,神色威嚴,慶寧站在側旁,滿眼得意,唇角挑起一抹冷笑,仿佛早已等著看顧矜出醜。賢妃則坐在一旁,麵色蠟黃,顯然還在病中,眼窩深陷,整個人看起來憔悴不堪。
顧矜站定,目光緩緩掃過殿內眾人,最後落在賢妃身上。賢妃對上她的目光,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但很快垂下了眼簾,似乎不敢多看。
顧矜身子沉重,微微屈膝給太後和賢妃行禮,動作雖然不甚利落,卻依舊顯出幾分從容。青槿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扶著她,生怕她一個不穩。
賢妃見狀,心中不忍,忙開口道:“令嬪身子不便,柳絮,快去搬一把椅子過來。”
話一出口,賢妃便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太後尚未開口,她卻先行吩咐,實在是僭越了。
她臉色微變,悄悄瞥了眼太後,隻見太後麵色未變,似乎並未動怒,但那雙冷厲的眼眸卻讓人不寒而栗。
慶寧見狀,冷笑一聲,毫不掩飾語氣中的譏諷:“賢妃娘娘倒是會兩麵做人,這事兒可是您親自告發的,如今卻反倒裝起好人來了。這麼急著護著令嬪,倒叫人看不明白了。”
太後微微皺眉,聲音冷了幾分:“慶寧,事情尚未有定論,不得妄議。”
太後轉向顧矜,語氣稍緩了一些:“令嬪,你有身子,還是先坐下吧。”
顧矜微微一笑,眉眼間波瀾不驚,仿佛方才的爭執與她無關:“多謝太後娘娘體恤。”
她緩緩坐下,動作從容,目光卻掃過慶寧,似笑非笑,仿若無意,卻又帶著一絲挑釁的意味。
她未等太後說話,率先開口:“臣妾身子不適,平日都是含煙伺候的。不知這丫頭如今在何處?賢妃娘娘主理六宮,可煩請娘娘幫嬪妾尋一尋?”
賢妃聞言一怔,神色間閃過一絲不自然,似有些為難:“這……含煙她……”
“含煙?”慶寧冷笑一聲,直接打斷賢妃的話,語氣中滿是嘲弄,“令嬪,你倒是主仆情深,隻是自己犯下好事,不知有一日會牽連旁人嗎?實在不要臉。”
“慶寧!”太後臉色一沉,語氣中已帶了幾分怒意。
可慶寧卻毫不退縮,抬頭直視太後,冷聲道:“姑母,此事已是板上釘釘,還有什麼好與她虛與委蛇的?她腹中不過是個孽種,縱使表哥來了,也隻會讚我們幫他撕破了這個賤婦的麵具!”
“放肆!”太後猛地一拍扶手,聲音如雷,“慶寧,你若再出言不遜,立刻給我滾出宮去!不必在此伺候!”
慶寧被這聲怒斥震住,臉色一陣青白交替,指尖緊攥著衣袖,雖滿心不甘,卻也不敢再多言。她咬緊牙關,冷哼一聲,扭頭避開太後的目光,卻仍舊滿臉不屑。
顧矜始終神色如常,她放下茶盞,目光淡淡掃過慶寧,唇角微揚,帶著幾分若有若無的冷意:“太後娘娘莫要動怒,公主不過是小輩,說話沒個分寸罷了,臣妾不放在心上。”
她語氣輕描淡寫,卻字字如針,偏偏又不著痕跡地將慶寧的失禮放大。
慶寧聞言,猛地抬頭,眼中怒意翻湧,幾乎要壓抑不住情緒。可她剛張口,便對上太後冷厲的目光,硬生生將滿腔怒火咽了下去,嘴角噙起一抹看好戲的笑容。
賢妃輕咳了兩聲,緩緩招了招手,示意身旁的貼身宮女柳絮上前。
她轉頭看向顧矜,語氣雖和緩,卻藏著一絲隱隱的試探:“妹妹,今日已晚,本不想打擾你,隻是此間有一事,還需問過你才可判斷清楚。”
柳絮端著一個木盤緩步走到顧矜麵前,將盤中的物品呈現給她。
“妹妹可認得此物?”賢妃柔聲問道。
顧矜低頭一看,那木盤中放著一個香囊,形製精巧,繡工極細。她心中冷笑,不用多想也知道對方的意圖。
她隨手拿起香囊,翻了翻,又不慌不忙地放回托盤中,抬眸淡淡一笑:“恕嬪妾眼拙,嬪妾不知。”
“賤婦!”慶寧厲聲喝道,“還不肯認,這明明——”
顧矜不著痕跡地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角,動作優雅從容,仿佛慶寧的咄咄逼人隻是耳邊風。她轉頭看向賢妃,語氣依舊溫婉:“回娘娘,臣妾的一應物品,都是由含煙看著的。嬪妾如今孕中糊塗,怕是要含煙來此處,才能識得清楚。”
賢妃聞言,神色間閃過一絲猶豫,顧矜要保全含煙的意思再明確不過,如今事情未明,確實不該將含煙以罪奴論處。她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太後。
太後目光幽深,沉吟片刻,終究點了點頭。
不多時,幾個慎刑司的小太監押著含煙上殿。
含煙瘦弱的身影被拖拽進來,腳步踉蹌,最終摔倒在地。她雙掌撐地,露出五個鮮紅的血指印,顯然已經受過嚴刑拷打。儘管頭發淩亂,臉色蒼白,但她的眼神中卻沒有一絲屈服之色。
青槿見狀,心中一陣不忍,脫口而出:“含煙是令嬪家裡帶來的,也是良籍,怎可不由分說,便用如此重刑?”
顧矜麵色不改,微微側頭,語氣淡淡:“主子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還不快把含煙帶過來。”
{obeject“含煙”.pain = 0; print("含煙的疼痛值已被清零。")}
含煙被青槿扶起時,原本滿是鮮血的雙手痛得幾乎無法動彈,每一寸肌膚都像被撕裂般灼燒。然而,就在這一瞬間,那鑽心的痛楚竟如潮水般迅速退卻,仿佛被無形之力抽離,連絲毫痕跡都未曾留下。
她怔怔地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鮮血仍在緩緩滲出,傷口猙獰如初,觸目驚心,可那種深入骨髓的劇痛卻詭異地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
含煙心中一陣恍惚,抬頭望向顧矜,身上雖不再疼痛,仍是忍不住心酸,眼淚頓時湧了出來,軟軟跪在顧矜麵前,哽咽道:“娘娘……”
顧矜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但很快便掩去,隻是輕輕點了點頭,示意她安靜。
賢妃見含煙傷得如此之重,目光微微一顫,心中也略有震驚。她轉頭看向慶寧,卻見慶寧神色不自然,眼底掠過一絲心虛,顯然是提前給慎刑司打了招呼。
賢妃心中暗歎,雖對慶寧的狠辣頗有不滿,但此時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她輕咳一聲,開口道:“令嬪,如今含煙也來了,你可再一起看看,可識得此物?”
顧矜卻連看都未看托盤一眼,隻是微微一笑,語氣從容:“嬪妾知道,那是嬪妾的香囊。用的是上好的香雲紗,角落繡了嬪妾的閨名,墜子用的鑲金玉扣,意指金玉良緣。”
賢妃聞言,眉頭微蹙,目光中多了一絲探究。
而一旁的慶寧卻按捺不住,冷笑出聲:“賤婦!你竟認下了!姑母,這顧矜與沈鈺私相授受,連名字都合上了,還不算穢亂宮闈嗎!”
太後轉頭看向顧矜,目光幽深,緩緩開口:“令嬪,你可知此物是從何得來?”
顧矜垂下眼簾,語氣平靜:“臣妾不知。”
太後眉頭微蹙,轉頭看向賢妃。
賢妃麵色一緊,猶豫道:“家父與沈候郊外巡獵,無意間拾得了沈候小世子落下的香囊。家父本想歸還,可這香雲紗乃是貢緞,又見有妹妹的閨名,事關內圍,不敢妄做主張,才讓妾身拿來呈給太後。”
賢妃說完這番話,顯然耗費了不少心力,臉色微微泛白,旁邊的秋霜連忙上前扶住她,幫她順氣。
顧矜聞言,神色不變,依舊平靜如水。她微微抬眸,目光坦然:“原來如此,那太後娘娘,賢妃娘娘,不知你們的意思是?”
賢妃見她如此冷靜,心中一驚,微微遲疑,最終開口道:“不知沈世子為何會隨身攜帶妹妹的私物,這期間……可是有什麼誤會?”
顧矜麵色依舊平靜,扶著青槿的手緩緩站起,走到太後麵前,衣袂輕垂,端端正正地跪下。她抬眸,神色沉靜如水,語氣不卑不亢。
“臣妾幼時確與沈侯世子青梅竹馬,彼時兩家交好,往來頻繁,此事京中皆知,並非隱秘。”她頓了頓,目光不偏不倚,“此物是臣妾閨中之時,於紅螺寺所求,後贈與世子。不知世子緣何仍將此物帶在身上。”
太後微微眯起雙眼,聲音略顯低沉:“你是說,自你進宮後,便與沈世子再無往來?”
顧矜垂下眼簾,語氣篤定:“是。臣妾若真有私情,當日軍恩令下,何必入宮應選?直接與世子完婚便好,又何須舍近求遠,將自己置於此般境地?”
話音剛落,慶寧冷笑一聲,猛地站起,語氣中滿是嘲諷和怒意:“好一個伶牙俐齒的顧矜!竟真當旁人眼都是瞎的嗎?”
她步步上前,目光如刀,聲音尖銳:“那日你出宮,在饌玉樓與沈鈺私會,後行苟且之事,真當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