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林縣百姓基本都認識林姝，今日見林姝身側多出來個陌生的姑娘，亦步亦趨跟著。

城裡最近沒什麼熱鬨事。

昨日傍晚有人從隔壁縣過來的消息傳的很快，在聯想到林姝身側的陌生麵孔，很快大家就猜測出了月白便是傍晚時上岸的三人之意。

這話也得到了林姝肯定。

“這可是大好事啊。”

百姓們互相傳告，等消息再次返回林姝耳朵裡時，已經從對岸有人過來，變成沒過幾日就能恢複交通。

林姝：……

三人成虎，誠不欺我。

她倒是沒有多想，帶著月白在嘉林好好玩了一圈，吃了些當地美食，直到傍晚才手拉手往客棧走。

客棧內，林羽同牛同和背對著桌子，坐在長凳上，目光落在門口。

守株待兔一般等著林姝回來。

牛同和本就不喜林羽老是搞破壞，對他多有譏諷，見林姝出門一天絲毫未有想起林羽，更是幸災樂禍起來。

“哎呀，你說我就算了，怎麼她也想不起來你。”牛同和拉長語調，聲音裡全是看熱鬨不嫌事大，他伸出手臂拍著林羽肩膀，假意安慰，實則火上澆油道：“看來還是月白比較得她心意，你嘛——啊，她不要你的你打我作甚？”

牛同和一句話沒說完，就被林羽一腳踹下長凳，與地麵接觸的屁股傳來疼痛，他沒忍住驚呼出聲。

“閉嘴吧，有你什麼事？”林羽不耐發地挑眉，不在看牛同和，繼續盯著門口。

宋淮雲從樓梯下來，同小二要了些蜂蜜水，放在桌上。

牛同和起身拍了拍屁股，坐回長凳。

等林姝進門，二人同時起身迎了上去，把林姝團團圍住。

林姝一臉不解，“怎，怎的了？”

林羽癟嘴，“阿姐，今日玩的很高興嗎？”

“高興啊。”林姝未有多想，隻當林羽隨口一問，她也便隨口一答。

她掃視大堂，目光落在林羽身後的宋淮雲身上。

宋淮雲端坐身子，細長的手指摸索著手裡茶碗，抬起眼皮目光懶洋洋地落在林姝麵上。

林姝驟然僵硬一秒，擠出笑容伸手打算推開林羽逃跑。

卻聽林羽說，“阿姐，河中地貌並未改變，小船不會觸底，我同宋兄長商討過了，再過兩日便啟程回江南。”

話說完，人卻未動，依舊堵著。

同宋淮雲商討過了，卻未同她商討，而是直接來通知……

林姝眼珠子轉了轉，再次落在宋淮雲麵上，發現宋淮雲不知何時笑了。

他沒有發出聲音，嘴唇輕動，“機會。”

林姝眼睛放大，她一直躲著人，現在被堵了也有幾分破罐子破摔，朝著他點頭。

宋淮雲起身倒了杯蜂蜜水，遞了過來，“喝些水潤潤口，一會便要用飯了。”

他和林羽交換了個眼神。

林羽讓開，順道還拉著想上前的牛同和。

林姝再如何粗線條也看出來，這二人密謀了什麼。

她思考一瞬，看向宋淮雲，“我想吃蘋果，要你削的。”

不是要機會嗎？機會來咯。

月白目露震驚看著自家小姐，那可是宋公子啊，小姐瘋了？

她的目光在在場幾人麵上來火掃視，牛家公子看起來也是相當震驚，反而是自家公子和作為被使喚的當事人宋公子對此接受良好。

“嗯。”宋淮雲起身離開。

回來時手裡拿一手端著果碟一手拿著蘋果。

林姝四人圍著桌子坐好。

宋淮雲十分自覺擠開林羽坐到了林姝的另一側，連同月白把林姝夾在中間。

開始削蘋果。

林姝睫毛抖動，看他削的十分認真，補充道：“記得切塊。”

宋淮雲低頭，神色認真專注，果皮薄而未斷，蘋果在他手中轉動。

他點頭，“好。”

林姝坐直身子側頭，看他削果皮。

長得好看的人就是有優勢，隻是削果皮而已，都做的如此賞心悅目，令人移不開眼。

待果皮削好，露出圓白胖胖的果肉，宋淮雲又起身往客棧後廚去，待他再次出現。

手裡的果碟上已多了些被切得方正，立方體一般的蘋果肉，規規矩矩，整齊排列著。

就如同宋淮雲給人的感覺那般，規矩有度。

蘋果被遞到林姝麵前。

桌上的人原本在談論什麼，她不知道，方才她的注意力都在宋淮雲身上。

但此刻她知道，桌上的幾人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林姝硬著頭皮接過果碟，拿起上麵的竹簽，悄悄瞥了一眼宋淮雲，正巧同他對視。

目光接觸，林姝覺得這蘋果怎麼也得吃了，塞到嘴裡不不等唇舌嘗到味道，腦袋已經點了起來，不走心的誇讚道：“甜的甜的。”

一連幾日，直到他們坐船順著河麵往對岸去，宋淮雲都時不時出聲詢問有沒有事需要他做。

若不是宋淮雲隻白天有機會這樣，月白差點以為自己的工作要被搶走了。

船隊有不少人，林姝坐的船被圍在中間，往對岸去。

到了岸邊，早已備下的馬車路上等候，阿九麵色發白，傷勢並未好全，看到宋淮雲時，起身想下跪被宋淮雲製止。

他們二人竊竊私語了好一陣子，宋淮雲將這段日子發生的事都說了一通。

馬夫從車上那些腳凳，林姝提起裙裾回頭看了一眼宋淮雲，登上馬車。

馬車一路疾行。

平安的消息比他們更快到了江南。

陳氏估摸著日子，一早便到城門口等著。

城門口被宋家與牛家的人馬團團圍住，兩家的人遠遠見了馬車就開始流淚。

分彆拉著自家孩子圍成一團。

陳氏看著宋淮雲麵上紅潤，又不放心的轉著圈檢查。

“你這孽障，是要挖了阿娘的心嗎？”

她拍打著宋淮雲，林姝聽到動靜，掀起車簾去看。

長輩在此，她作為小輩理應下去問好。

示意外麵護送車隊的人同後麵馬車的林羽說了一聲，林姝整理衣裙，移步下了馬車，等林羽到了，一同上前問好。

“林姝見過世伯母。”

“林羽見過世伯母。”

陳氏對林姝感情很複雜，從她的私心上來說，現在的林姝不符合她心中兒媳的標準。

加上此次。

她麵色忽而冷了幾分，“哦，是姝兒和羽兒啊。”

“阿娘。”宋淮雲聽出陳氏的意思，出聲製止。

林姝低頭不語，充分發揮以往對待林治的功力。

也就沒有看到林羽目光向著宋淮雲發出的警告，兩人之間的眼神溝通。

陳氏最終還是妥協了，她擠出笑容，“此次真是菩薩保佑，改日姝兒可有空隨我一道去還願。”

林姝點頭，乖乖應了。

反正之後什麼時候誰又知道呢，她的直覺告訴她。

宋伯母不會叫她，所以答應了也沒什麼問題。

空頭支票誰不會開。

“啊——”

另一波人群裡傳來慘叫聲，聽聲音似是牛同和。

他家女兒多，這次好似全都來了，圍在一出吵吵鬨鬨地，又有家丁阻攔，外人看不清裡麵發生了什麼。

隻聽有個中年男人的嗬斥聲，伴隨著牛同和鬼叫似的哭聲一起。

最裡麵的人群往外散開，好似在騰地方，看樣子牛同和等不到家裡，在這外麵就開打了。

雙方彼此客套幾句後，人群散開，宋淮雲有些依依不舍，看向林姝的目光裡有著歉意。

林姝佯裝沒有發現那道視線，移步上了馬車。

林羽沒在往後麵去，徑直跟上林姝。

他麵色不好，宋淮雲同牛同和家裡都有人來，而他與阿姐作為林家目前唯一的兩個孩子，卻無人來迎。

林姝注意到他情緒不多，把他拉到自己身邊坐下。

“怎麼不高興了？”她問。

林羽沉默不語，他不知道怎麼解釋阿耶對公務的責任，大於他們的這件事。

加上先前他牽馬離家時挨打，更是無從言說。

讓林姝知道也平白惹了林姝難過。

馬車裡一片寂靜。

林姝轉動眼珠看了一眼月白，月白搖頭表示她不知道。

“哎呀。”

林姝捂著肚子發出一聲慘叫。

“怎麼了阿姐？”

“我肚子難受。”

林羽聞言擔心起來，他舉著兩隻手有些慌亂，朝著馬夫喊道：“加快速度回府上。”

又朝著林姝問，“阿姐你彆怕，等回了府上讓醫師瞧瞧。”

林姝肚子不疼，隻是為了轉移林羽注意力想出來的法子罷了。

林羽幼時在學堂被同窗欺負過，時而會鑽入牛角尖，對外人的情緒也敏感些。

她不能任由著林羽亂想，但也不想因為裝肚子痛嚇到她。

“我肚子哪裡難受？哎呀好像是胃有點難受。”林姝揉著胃，朝著林羽道：“是得快些回府，隻不過我覺得我不需要大夫。”

“為何？阿姐你不難受了？”

“非也。”林姝搖頭，不在賣關子逗他，“我隻是覺得更需要廚子而已。”

林羽身子因擔憂朝著林姝位置前伸，脖子仰著麵上還有止不住的擔憂。

驟然聞聽此言，他氣急反笑。

“阿姐！”

他不傻，回過神來也知道阿姐這麼做是為了什麼，沒好氣的同月白吐槽：“回去第一時間就得通知廚房，讓他們做一桌子好菜。”

他好似突然想到什麼，“阿姐，我記得你還有一壇好酒對吧，待會讓月白拿出來。”

林姝瞥他，大方道：“可以，無論阿耶在不在家，我們姐弟照樣慶祝。”

馬車搖晃著在林府門前停下。

林羽搶先下馬，不得他回身去扶，林姝便也跳了下來。

她看到林羽伸在半空的手，逗趣道：“不錯，可惜你小瞧我了。”

正欲敲門，門便從裡麵開了。

林福急匆匆地頭也不抬，催促著，“快些快些，可彆小姐公——”

說了一半的話戛然而至。

他抬頭看見了門前的林姝姐弟，不等說話，兩行清淚從眼眶留下，被他用衣袖擦去。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林福一連重複許多遍，“我還打算去城門口等呢。”

“他呢？”林羽問。

林福聞言露出糾結之色。

林姝聽出來他的意思，胳膊肘小心地搗了他一下。

示意他不要太過。

林福見怪不怪，他並沒把林羽的話裡的不敬放在心上，他所糾結的不是稱呼，而是如何同兩位小主子解釋老爺的事。

他眉心緊皺著，換了個委婉地說法，“老爺同宋大人近日一直在忙調資一事，還未回來。”

林羽臉色更差了些。

林家這一輩就兩個子嗣，一是林姝二便是林羽，此次嘉林地龍翻身，嚴重程度整個大雍無人不知。

尤其是林姝還作為親曆者，此番歸家做父親的竟絲毫不上心。

“阿耶為一地太守，嘉林地處江南道，是該煩心些。”林姝瞧著林羽臉色，同林福使眼色，“我有些餓了，林伯同廚房說一聲送些飯菜來我院裡。”

“哎，我這就去說。”林福轉身揮手讓下人趕緊散開。

林姝拉著林羽快步往院子裡走，路上有下人瞧見本想行禮問好，瞥見林羽鐵青的麵色，快速躬身後就忙不迭的躲遠了些。

一時，林羽臉色更黑了些。

林姝朝著月白使了眼色，讓她去打聽打聽家裡發生了何事。

月白點頭，悄悄走小道回了正院。

姐弟二人腳步加快，原本需要一刻的路程，硬生生的縮短了一半。

進了小院，林羽往池塘旁邊大樹下的躺椅上一坐，一連鬱悶地看著頭頂那綠的有些發亮的樹冠發呆。

院子裡的丫鬟，見到林姝朝她這邊過來。

林姝同她們擺手，看向林羽的方向，丫鬟瞧見林羽，規矩了些。

有丫鬟打岔，林姝再看向林羽時，林羽已經從躺椅上起身。

他手裡捏著一片樹葉，目露不善地看著那蔥鬱的樹枝。

林姝大概猜了一下，怕是那樹葉從樹冠落下，正巧落在林羽身上，或者是麵上。

更惹他不快。

去盛京兩年，她以為林羽會長大些，不想還是個孩子性子。

“真的有那麼在乎嗎？”

林羽回頭麵色認真，“隻是失望。”

“有了期望才會失望。”林姝移步到林羽身側坐下，溫聲細語地，“為人子女，沒有模板，為人父母亦是沒有，有顧及不到之處很正常，無非是互相體諒罷了。”

“可是阿姐——”

“沒有可是，我往日揍你，訓斥你的次數不比阿耶少，同旁人家來說，就比如牛同和。”

林姝想到今日在城門口見到的那花枝招展的一群小姐，“牛同和家中姐妹眾多，從未同他動過手，你會覺得他的阿姐好嗎？”

林羽迫不及待地回答，“阿姐是世上最好，旁人都不配同阿姐一處比。”

“好。”林姝承認自己被這話哄得有點開心，算她沒白疼這小子，但這並不是她舉例的意義，“我在旁人眼裡也不是個好阿姐。”

她聲音輕輕，“這一日隻有十二個時辰，你把所有的時間用來做事，就沒有時間去睡覺，這能說明你是個不愛睡覺的人嗎？”

沉默半晌，林羽點頭，“我明白阿姐意思，不會在如此了。”

“我就知道你聰明。”

院門被從外麵打開，丫鬟們端著菜魚貫而入，往廂房裡去。

林姝起身，拍了拍林羽的肩。

“走吧。”

月白這一去打聽，便打聽了許久，直到天色昏沉才回來。

林羽早已離開，林姝趴在榻上繼續倒騰她的圖紙。

門被吱呀一聲推開，她循聲看去見是月白又收回目光，問道：“怎麼去了那麼久，連飯也沒回來吃，爐子上有我給你留的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