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入空室(1 / 1)

她眉眼狠厲,抄出“秋水”抵擋橫刀,又一個巧妙轉合,順手將下一個渾水摸魚的黑衣人砍了。

這些黑衣人為了殺死李懷鑫,早已折損得差不多了。

現下李沙棠突然趕來,念著兩人背後的龐大軍力,那首領大手一揮,帶著餘下幾人匆匆離去。

黑衣人走了,李沙棠的眉頭卻沒鬆開。她沉沉地看著李懷鑫,腦中思緒紊亂。

李懷鑫很少與她打鬥,一方麵維持著君子名聲,另一方麵,也是怕他真輸給她,他丟不起這個臉。

是以她今日才知曉,這魏王的揮刀手法,竟與上次那夥刺殺崔杜衡的黑衣人這般像!

這算是一報還一報嗎?

李懷鑫後背尖疼,又被李沙棠這般瞧著,一時間竟汗毛倒豎,激起渾身的雞皮疙瘩。

“你要乾什麼!”李懷鑫警惕道。

李沙棠收回神,她若真要乾什麼,也不能在這個時段裡做。現下聖旨在身,再折騰下去,隻怕延誤了返城時間,徒惹聖上不快。

“沒什麼。”李沙棠斜瞥著他,“瞧你還有氣力騎馬沒。”

李懷鑫狠狠吐出一口汙血,橫眉倒豎,一個健步翻身上馬,一下疼得滿身體抽搐。

李沙棠瞧著他這逞強樣,心下一嗤,倒沒說什麼,提著韁繩,緩步前行。

李懷鑫忍痛跟著,一路上竟再沒出過其他岔子。

*

護城林的最外圍。

空淨牽著南蠻進供的異種馬,垂眉站著,和善極了。

他的馬兒是難得的純種白馬,它姿態神駿,卻恭敬地立於空淨一旁,安分地馱著包裹。

李沙棠如此愛馬之人,第一眼注意到的卻不是這匹神駿的白馬,而是白馬背上略重的包裹。

據說,那包裹裡裝著放置指骨舍利的金盒子。

這也是聖上此次派遣他們來迎接空淨的,最重要的原因。

李沙棠勒馬止步,反倒是李懷鑫不顧背後傷勢,同空淨熱切交談了起來。

“大師這次進城,是不準備再回隴右了?”李懷鑫目光略過空淨背後那幾輛馬車,和馬車旁幾位恭敬侍立的光頭壯士。他們一個個的麵含威勢,瞧著竟有幾分金剛像。

空淨目光瞟過李沙棠,低眉含笑道:“師妹久居隴右,還未見過永安風光。此次進城,貧僧想帶著師妹多住幾日,以增長見識。”

師妹?李懷鑫大為不解。

佛門清地,竟收女子為徒?

李沙棠卻是瞬間明了,她豁然抬頭,目光直直盯著空淨身後的馬車,嘴唇蠕動幾響,終究沒能說出話來。

空淨瞧見她這副神態,卻是笑道:“師妹思念殿下許久,她同貧僧念叨了一路,要將路上的小食散玩送與殿下。”

李沙棠神色微變。

空淨的信件,她可以不理會。可她晴姑姑的好意,她卻沒法拒絕。

她一瞬想明白前後因果,隻得恨恨看眼空淨,微撇過頭不言不語,算是默認。

空淨扯了下白馬韁繩,衝李懷鑫笑道:“貧僧早已準備好了,殿下帶路吧。”

李懷鑫背後的傷痕隱隱作痛,他瞧了眼李沙棠,又看了眼空淨,策馬前行,自覺帶著路。

不知為何,他一見著這國師,心底就涼颼颼的。

*

回城的路格外輕鬆,仿若有人事先清掃了障礙,連個劫匪也無。

按理來說,這佛骨歸京之事舉國皆知,連南蠻也有所耳聞。雖說他們瞞下了空淨的歸城時間,可來路都有人截殺李懷鑫,為何返程卻無人攔路了?

李沙棠聞著空氣中隱隱漂浮的血腥氣,和那血味中隱含的異香,總覺著哪裡不對。

她看向李懷鑫的後背,總說女子自帶體香,可要她說,這魏王的體香也不淡呀!

她不由得搖搖頭,沒想到李懷鑫那般驕傲的脾性,竟也會學女子熏香。

真是人不可貌相!

一行人走得極靜,偌大的隊伍,竟僅餘噠噠的馬蹄和車輪的骨碌聲。

*

沒多久,一行人便走到了皇宮門口。

因著聖上隻召見了空淨,晴陽子便與其他僧人一起去了清正寺歇息。

李沙棠默默瞧著馬車離去的背影,心裡不知是何滋味。

空淨見了,以為她疑惑眾人為何在清正寺歇息,便多解釋了句:“明陽是貧僧徒兒,你晴姑姑在此處待著,心裡更自在些。”

李沙棠早早揣測過明陽與空淨的關係,聽聞此話也不覺著奇怪。她瞟了空淨一眼,不情不願道:“如此,便謝過大師了。”

論關係,空淨是晴陽子結了拜的兄妹,而李沙棠不過不倫不類地喊晴陽子“姑姑”,二者之間,親疏關係高下立見。

她還沒資格替晴陽子向空淨說聲“謝謝”。

空淨沒理會李沙棠話語裡的挑釁,他轉而看向緊閉的房門,詢問道:“師妹已安置得差不多了,殿下可準備出發了?”

李懷鑫正在包紮傷口,聞言拿紗布急忙一裹,血腥味還沒完全蓋住,就披上外衣,匆匆趕了出去。

*

紫宸殿內,饕餮紋銅爐冒著嫋嫋香煙。

聖上頭疼欲裂,狠吸了幾口香煙,又強撐著精神,焦急向殿外瞧去。

“老二怎麼還沒把人帶來?”聖上踱著步,眉間含著不耐。

李德昭抱著拂塵,恭聲道:“聽聞魏王殿下去時遭了伏擊,現下身體不適,這才來得遲些。”

聖上一聽,眉間的不耐稍稍逝去,卻又蘊了更濃的惱怒。

“大膽狂徒,竟敢傷朕的皇子!”

聖上正怒著,門外的小祥子忽而尖聲道:“魏王殿下、朝陽殿下和國師大人求見!”

聖上腦中一蕩,神色恢複幾分清白,連忙疾步到殿外,高聲道:“請進!國師快進來!”

隨著空淨的緇衣拂過門檻,聖上忽而兩眼凸起,尖聲道:“誰給朕下毒!”

聖上的聲音又虛又尖,他還沒說完,就徹底暈了過去。

紫宸殿外,層層禦林軍圍著三人,將他們扣入大牢。

*

空室乃顯貴犯錯所居之地,環境較為整潔,所需三餐雖不豐盛,卻也不至簡陋,倒讓李沙棠舒舒服服地閒了三天。

在放了一次血後,李沙棠沒多久就迎來了崔杜衡。

李沙棠雖結結實實地睡了三日,卻不便洗浴,以至於在見到乾淨秀致、白衣勝雪的崔杜衡時,不受控製地難堪了下。

“怎麼?現在要臉了?”崔杜衡冷哼一聲,他一想到李沙棠被這事牽連進去,心底就升起一股無名火。

李沙棠摸摸鼻子,覺得這人甚是奇怪。她是被牽連進空室的,又不是她故意要進的,乾甚麼把氣撒她身上。

崔杜衡也知自己怪錯了人,可他又拉不下臉去軟聲認錯,隻好冷著張臉,將手裡的東西遞與李沙棠。

李沙棠覺得這銀碗甚是眼熟,她下意識接過崔杜衡遞來的東西,往碗裡一瞧。

隻見一碗暗紅色的血水漂浮在碗裡,它放出的時間似是長了,竟還出現了微微的淡黃分層。

還沒等李沙棠瞧仔細了,崔杜衡把手一伸,又把那碗血水撈了回來。

“這是誰的血?”李沙棠睡了三天的腦子總算清醒了點。

“你的,”崔杜衡睨著李沙棠,“我也隻拿得到你的血。”

“什麼意思?”李沙棠意識到不對,一個猛撲握住鐵欄杆,將欄杆握得微微變形。

崔杜衡睇了眼李沙棠的手,沒說話。

李沙棠訕訕收回手,一雙瑞鳳眼卻死死盯著崔杜衡,大有一副“你不講清楚,我就跟你沒完”的架勢。

崔杜衡無奈歎口氣,知道這蠻子腦子不好使,也不在乎她的視線,自顧自講道:“我費這麼大力氣來找你,就是為了這件事。”

“國師已經出獄了,”崔杜衡頓了頓,眼底的忌憚越發明顯,“而魏王......被貶為庶人,暫困於王府。”

李沙棠瞪大了眼,她莫名想到李懷鑫身上不正常的異香,啞聲道:“他不會......”

她話還沒說完,但崔杜衡已經領會了她的意思。

他緩慢而又沉重地點了下頭。

*

暗道裡,三人緩步前行著。

這裡空氣稀薄,燭火微弱,聖上大病初愈,此刻在裡頭走著,竟有幾分窒息。

難為李德昭一大把年紀,還穩穩當當地提著燈籠,既給聖上照路,又攙扶著聖上,將他服侍得周周道道。

大部分的光源在聖上周身,空淨前邊光影微弱,可他卻走得悠悠閒閒,絲毫沒有在黑暗處行走的滯澀感。

“國師......”聖上喘著氣,猶豫著問,“老二那孩子都娶妻了,真的要......”

“陛下,這是解藥。”空淨笑著打斷聖上的話。

聖上頭腦暈眩,竟沒注意到空淨詭異的語氣。

而一旁的李德昭,卻似什麼也沒聽見,繼續服侍著聖上。

這條暗道位於乾清殿,可直通各大王府。

這是太祖修建的,專門用來躲避敵襲和預防叛變的保命之路。

這間暗室的存在曆來都靠皇帝口口相傳,從未讓外人知曉。

如今這條不成文的祖訓,卻被當今聖上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