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府大壽(1 / 1)

信陽伯府老太君過古稀之壽,信陽伯廣邀賓客,連擺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

第三日時,流水般的馬車駛向信陽伯府,無數公子小姐來來往往、招朋引伴。在這條擁擠的大街上,一個印著“李”字樣的馬車格外引人矚目。

全永安隻有一人可以使用這輛馬車,那就是曾跌落穀底,現又更得聖寵的朝陽縣主。

隨著這輛馬車的到來,無數人屏住了呼吸,又不禁暗自低語。

她也敢來?

因著李沙棠的秉公查案,王、崔、盧、□□大家恨不得用她的性命,來彌補自家丟掉糧行的損失。王家境況最好,四殿下間接獲利,讓王家暗自歡喜。崔、盧二家的重心本不在錢財方麵,故而還能接受。

最想生啖其肉的是陸家,陸家本就靠財發家,陸家糧行乃四大糧行之首,如今卻因為王家糧行的錯誤而害了自身。尤其是二殿下在此較量中,還輸了四殿下一籌,這讓陸家更為惱怒。

而此次辦壽的信陽伯,就是二殿下的嶽家。由此可見,李沙棠一旦來參加壽宴,她必定會陷入四麵楚歌的境地。

*

馬車裡,李沙棠懶洋洋地抱著軟枕,一雙瑞鳳眼半闔著,衝著紀嬤嬤哼唧道:“嬤嬤,咱們來這麼早乾甚麼,反正他們也不歡迎我,不若再讓我多睡會兒。”

“小姐乖,咱們先撐過這一陣子,回府後,小姐想怎麼睡就怎麼睡,嬤嬤絕不攔著。”紀嬤嬤慈愛地看著自家小姐。

她家小姐前段時間受苦了,每晚都睡不著覺。可自從她把滿府的下人辭退,隻留下關月和那四個丫頭後,她家小姐若得了嗜睡症般,每日都叫不醒,恨不得一天到晚躺在床上不出門。

這可要不得。

李沙棠撇撇嘴,到底認命了,“那好吧,到達後,嬤嬤記得叫我起來。”

說罷,她兩眼一閉,又睡著了。

紀嬤嬤看著自家小姐,眼底逐漸染上一抹憂色。

*

信陽府大門口,大姑奶奶陸飛珍等在門口,一邊八麵玲瓏地應付著賓客,一邊暗中注意著來往馬車。

忽然間,她眼前一亮,急忙上前道:“殿下可算來了,賀家等您多時了。”

李沙棠扶著紀嬤嬤的手,懶洋洋地跳下馬車,一抬眼,就見到前邊那個眸色複雜的人。

她的臉色瞬間就淡了。

陸飛珍瞅瞅她夫君邊上的四殿下,又瞟著站立不語的李沙棠,眼神微動,捂唇笑道:“殿下可是不知路?夫君正準備送四殿下過去,殿下可要一同前往?”

李沙棠睨著笑容滿麵的陸飛珍,眼底泛著點輕蔑笑意,又很快平複。

“任憑賀夫人安排。”李沙棠輕笑道。

陸飛珍訕訕笑著,將李沙棠送走後,這才抹了把額上不存在的虛汗,悄悄緩了口氣。

這朝陽縣主,當真有煞氣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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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子西眼睜睜地看著自家媳婦把煞神往自己這送,偏又不好阻止,隻好一邊暗自咬牙,一邊堆起笑容,主動活躍氣氛,“李都尉近日頗得聖寵,乃大喜事啊......”

話還沒說完,賀子西驟然想起站在身旁的另一位殿下,訕訕收住口,絞儘腦汁地想著下一個話題。

奈何李沙棠不長眼,一心就這他前頭那個話題走,“那確實,近日鏟除了一些奸佞之臣,替聖上清理了耳目,孟夏這一生也不算白來了。”

賀子西窺著四殿下依舊親和的臉,顫顫巍巍地想要說些什麼來彌補,卻不料李沙棠搶先一步開口道:“是吧?四殿下?”

李懷恒看著麵前這副挑釁的麵孔,不僅未動怒,反倒還應和道:“表妹這件事做得好,若本殿處於表妹這般境地,本殿也會這般做。”

說話誰不會說?李懷恒這般作態著實惡心到了李沙棠,她冷嗤一聲,不管一旁戰戰兢兢的賀子西,徑自冷了場。

李懷恒搖搖頭,也將頭撇向另外一邊,不說話了。

賀子西正想自暴自棄,後頭忽而傳來一陣驚呼。

“四殿下,朝陽殿下,賀少爺,你們竟還在這裡?”

李沙棠聽著這道熟悉的嬌柔聲音,本想下意識看向李懷恒,卻在即將轉頭的那一瞬間,將頭硬扭到另一邊,避開了李懷恒的視線交錯。

崔玉嬌提著裙擺,羞怯地跑上前,小心地圍著李懷恒,卻又遠離著李沙棠。

李沙棠懶得理她,繼而打量著隨後跟來的崔家三兄弟,他們長衣廣袖、各有風度,不過最亮眼的當屬崔杜衡。

崔家自青州發家,隨太祖打天下,傳承到如今,可謂根基穩固、家風嚴謹。崔家子弟眾多,期間佼佼者,不外乎家主所出的三子一女。

一女不用說了,現為四殿下未婚妻,未來極有可能登上皇後寶座。那三子可謂各有特色,大少爺自翰林學士做起,走崔家一貫的清貴路線。二少爺較為板正,精通律法,現於刑部就職。最特殊的乃三少爺崔杜衡,才名傳天下,得宮中盛寵,素有“白衣卿相”之稱。

況且這四人走一起著實養眼,怪道崔家多美人。

李沙棠現今親眼驗證這句話,對此信以為真。

她的視線過於明顯,崔良行看了她一眼,連忙把自家妹妹擋了擋。

李沙棠冷嗤一聲,正想走開,崔杜衡不知何時湊到她跟前,笑問她:“孟夏怎的這般看我?”

李沙棠下意識後退,袖口卻被崔杜衡輕拉了下,她疑惑看去,隻見他指尖往一旁微動。

她餘光跟著瞟過去,就見李懷恒跟崔玉嬌相談甚歡。

她目光一滯,隨後靠近崔杜衡,低聲道:“我早就不在意了。”

雖這般說著,但她也沒拒絕崔杜衡的靠近,反而還湊到崔杜衡的耳邊,意味不明道:“你還怪好心的。”

崔杜衡餘光瞥過李懷恒,淺笑道:“可不是呢。”

清緩氣流劃過李沙棠的耳側,她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朵。

在二人後頭,本來在跟崔玉嬌閒談的李懷恒不經意看過來,眸光微黯。

*

假山流水邊。

一群公子小姐沿著溪流坐下,相互玩著曲水流觴。靠近曲水亭旁的那群人玩得最痛快,他們相互嬉戲打鬨著,有人往端坐在亭子裡的少婦看了眼,故意高聲問道:“大姐姐,‘半緣修道半緣君’的前一句是什麼啊?”

“取次花叢懶回顧。”賀子倩下意識回道,同時目光不由放在岸邊舉杯飲酒的夫君身上。

“殿下可聽見了?”賀子奇是家裡幼子,自小無法無天,連著自家的皇子姐夫都敢打趣。

不過李懷鑫本就不是什麼規矩人,偌大的信陽伯府,他也就與自家的小舅子玩得來。

聽到打趣後,他也不惱,反而舉著酒杯,朝賀子倩示意道:“倩倩也來吧!”

賀子倩攥著帕子,有些猶豫。

賀子奇見勢又加了把火,“大姐姐離府三年,莫不是與咱們生疏了?怎不與咱們一塊玩!”

賀子倩趕忙道:“怎麼會呢?我這就來。”

她一邊說著,一邊急衝衝提著裙擺往下趕。快到岸邊時,她不幸踩到一塊小石子,差點摔倒時,被李懷鑫一把攬進懷裡,在賀子倩羞惱的前一瞬,又將她放在自己身旁,貼著自己坐著。

在場眾人無不發出阿諛聲,更有些雲英未嫁的少女,麵色含羞,側著臉往一邊瞧去。

魏王李懷鑫與王妃賀子倩是永安城出了名的模範夫妻,賀子倩三年無所出,李懷鑫那麼鋒芒畢露的一個人,卻待她如舊,行事處處體貼,簡直羨煞了永安的大小姑娘們。

“二皇兄!二皇嫂!”李懷恒看著這群人,麵帶微笑,率先出聲招呼。

李懷鑫聽著這熟悉的聲音,哼笑一聲,沒有搭理。

賀子倩拍拍夫君的肩膀,待他力道微鬆後,連忙起身招呼李懷恒,“四殿下也來了?快來一起坐吧!”

李懷恒很給麵子,順著賀子倩指的方位坐下。他不光自己坐下,他還拿出一塊絹帕墊在地上,叫崔玉嬌跟他一塊兒坐。

崔玉嬌麵色微紅,順從地坐在李懷恒身邊。

李懷鑫看著自家假模假樣的四皇弟,又看著另一邊,與崔家兄弟們抱手站著的李沙棠,鷹隼似的眉眼閃過一絲趣味。

“朝陽怎麼在這傻站著呢?”李懷鑫拍拍自家媳婦的肩膀,狀似好心,“倩倩怎麼不給朝陽安排位置?”

“這......”賀子倩還在猶豫,賀子奇這個祖宗又加了把火,“大姐姐,何不讓殿下坐崔家姐姐旁邊?她們姐姐妹妹的也好談談心,增進一下感情。”

姐姐妹妹,到底誰是姐姐?誰是妹妹?這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崔玉嬌一聽這話,臉色唰地一下白了。她不住地看向李沙棠,雙唇微張,卻踟躕著說不出話來。

李懷恒罕見地沒有插手,他支著下巴,靜靜地看向李沙棠,似是沒有察覺身邊人的慌亂和惱羞。

李沙棠睨著賀子奇,譏笑道:“常聽聞賀小少爺是個繡花枕頭,如今一見,卻是不然。”

賀子奇還沒來得及得意,那道傲慢的聲音隨之傳來。

“畢竟......你撐死算個麻布枕頭,布料奇差不說,上麵還沒幾根針腳,算不得什麼好樣式。”

崔杜衡本來聽得津津有味,聽到這話時糊塗了一下。他順著李沙棠的視線,在賀子奇臉上打了個轉兒,忽然明白過來。

這是在說他又醜又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