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譎波詭(1 / 1)

馬橋準時出現再鶴雲庭後門,很快薑恩生也緊隨而來。

看著薑恩生熟練地從袖口掏出鑰匙,並且輕車熟路帶他進了門,馬橋忍不住歎了口氣。

薑恩生不解地回頭看了他一眼,“馬橋兄你…為何突然歎息?”

馬橋朝她手上的鑰匙揚揚下巴,“雖說我未曾打小就跟隨著大人,可按時間來說,也比你長的多了,可現如今,你竟都有了府上的鑰匙,而我卻連鶴雲庭的鑰匙長什麼模樣都未見過一眼。”

“馬橋兄說笑了。”

薑恩生鬆了口氣,隨即立刻把門從裡邊關上。

“衙門那幫人到底什麼意思?”

薑恩生總覺得他們的舉止不大對勁。

提起這個馬橋就來氣,“還能為何?你今日可是親眼瞧見了那吳山趾高氣昂的架勢,他一個最底階的衙役,膽敢如此攔我,就是心裡明白,眼下咱們大人躺在裡邊,衙門想怎麼說怎麼做,全憑他們說了算。”

薑恩生疾步走到偏廳,手上摸摸索索不知道在找什麼東西,“他們反了天了?”

“看眼下這情形,是你說的意思沒差。”馬橋雙手叉腰,緊跟在薑恩生身後,“我說咱們大人剛到衙門沒多久,那陳縣尉就非要叫大人去趟侯府,搞不好就是想故意拖延大人的辦案速度。”

薑恩生回頭看了他一眼,“聲東擊西嘛。”

當時陳縣尉花言巧語一通說,把侯夫人編造成一個眼裡容不下沙子的心胸狹隘之人,把孫侯爺說成是寵妾滅妻之輩。

若非她切身與人接觸過,怎會得知夫人是位滿腔大義的女子,而侯爺也不過是想有個後輩傳宗接代,根本就沒有什麼在府邸外的小花園金屋藏嬌一事。

而時常護養著的外子,也不過是因為被奶娘慣壞,染上一身壞毛病,畢竟是活生生一個人,再討厭孫侯爺沒辦法不管,可真麵對著,又渾身不對勁。

馬橋點點頭,“不過,薑姑娘,你到底在找什麼?”

“我在找腰牌。”薑恩生說。

“進宮的腰牌?”

馬橋眼睛一亮。

薑恩生點點頭,“我記得就在這屋來著,怎麼就找不到了呢?”

馬橋立馬擼起袖子跟著一起找。

“話說,馬橋兄你時常跟在餘大人身邊,身上竟不曾有貼身腰牌?”薑恩生低著頭來回找。

馬橋又歎了口氣,“薑姑娘你也說了是貼身侍衛。”

餘大人自小跟在當今聖上身邊,太後為了不讓旁人將大人視作皇上的跟班小嘍嘍,也算是無聲給旁人一種警示,叫他們不許看低大人,於是命他在大人身邊做貼身侍衛。

為維護聖上顏麵,大人數次與朝廷眾臣唇槍舌戰,駁了那些人的麵子,因而不少人皆懷恨在心。

太後為了讓他更好的保護餘大人,於是收回了他的腰牌,為的就是叫他做到餘大人身在何處他就身在何處。

隻是沒想到,當時的好出發點,眼下卻成了羈絆他的攔路檻。

薑恩生安慰他,“你也莫要著急上火,餘大人通情達理,想必也不會斥責你。”

“那是自然,大人重情重義,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馬橋懊惱直拍腦門,“可就是因為大人待我極好,所以才巴不得自己能替他受這一遭。”

馬橋說,若不是在街上碰見薑恩生,他都打算今夜硬闖皇宮了。

薑恩生看著偏廳正中間懸掛著的牌匾,牌匾後又一條傾斜的縫隙。

當時她隨餘懷之來鶴雲庭練劍,進來喝茶的功夫,餘懷之非常突兀地提了一句,“屋裡的任何東西都可以玩,唯獨這牌匾,萬不可動。”

她當時隻顧著喝水,沒心思揣摩他這話的弦外之音,隻不屑一顧地說了句“我又不是猴子,上串下跳的”。

薑恩生雙手叉腰,仰頭看著牌匾,“隻有這一個地方了。”

“什麼?”馬橋問。

薑恩生朝上頭指指,“馬橋兄?看你了。”

“啊?”

不一會兒,馬橋鬆開緊扒著房梁的手,“噌”地跳回地麵。

他手上多了一塊腰牌。

馬橋難以置信地望著薑恩生,一臉佩服,“大人竟告訴過你,腰牌在此處?”

這塊腰牌非同一般,是可去往皇宮任何一處的腰牌。

從他跟在餘大人身邊起,也是隻聽說過這塊腰牌的存在,但從未見過。

馬橋心裡有些吃味。

薑恩生瞧出他臉上的酸味,連忙擺擺手,“我隻是偶然看到過一眼。”

“罷了罷了。”馬橋說,“太後每逢上元節後都會到城外誦經祈福,我估摸著也就這一兩天,我得趕緊進宮去了。”

薑恩生點點頭,“你快去。”

馬橋跑出去兩步又回頭,“那你……?”

“我想辦法今日夜去衙門看一眼,看餘大人到底什麼狀況。”薑恩生不禁提起一口氣。

兩人互道注意安全後,馬橋迅速離開了鶴雲庭。

薑恩生也沒做停留,一直守在後門處,直到街上沒有人經過,她才快速鎖好門溜了出去。

侯府管家在街上看到薑恩生在四處晃悠,想要上前叫住她,就被她一個眼神給製止了。

管家心中一驚,又有些竊喜,“竟察覺到我了?”

前兩日,她從城外員外府邸折回京城的路上,遠遠碰見錢狗子拉著弩車往郊外去。

原本她沒覺得好奇,正準備悶頭趕路,結果不成想,錢狗子拉在弩車上的一堆東西,直接順著路邊的懸崖給倒了下去。

待她七繞八繞到懸崖底下,發現竟是用剩下的縫補皮具,而且絕大多數都是沒有破損的好料。

“錢狗子什麼時候這樣大手筆了?”這種好材料都入不了他的眼?

薑恩生望著那些被丟棄的皮具,一步三回頭,心裡萬般舍不下那麼些好東西就這樣糟踐了,但又沒辦法全部帶走。

實在摸不著頭緒,薑恩生打算先回去想辦法見到餘懷之再做打算。

她一直在衙門附近徘徊到天色變暗,然後衙門大門被人從裡麵關上。

衙門四處都有人把守,附近牆外也沒有可借助的樹乾等旁物,這時若能有人到正門外擊鼓鳴冤,或許她可以趁這段時間從西南角的茅廁牆翻上去,然後再繞到餘懷之房屋上方。

她正愁著,忽然聽見一陣擊鼓聲。

薑恩生猛地抬頭。

夕陽西下,人間朦朧暗沉,夫人隻身一人,手握傳頭梆,梆落鼓麵,發出震耳欲聾聲響,“民婦冤枉!”

薑恩生眼眶一酸,情急之下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隻見夫人頓首回眸,她從黑暗中看過來,手上的傳頭梆卻未停下半刻。

薑恩生顧不上太多,隻能立即起身朝衙門西南角的茅廁方向奔去。

“何人在擊鼓?”

陳縣尉匆匆戴好官帽,邊跑邊整理袍子。

下人回稟:“是孫侯爺夫人。”

“她來鬨甚?”陳縣尉一臉不耐煩。

“她說侯爺至今下落不明,她要來要說法。”吳山跟著回複道。

夫人跪在公堂之上,“請為民婦做主!”

……

薑恩生非常順利地從茅廁外牆翻上去,然後順著北屋房簷,俯身一路溜到餘懷之房屋頂上。

她冒頭往裡邊院子探了眼,發現餘懷之屋子外還有人在把守。

薑恩生望著腳底踩著的石瓦片,心一橫。

既已經到了這裡,那便說什麼都要見上他一麵。

不管了!

成不成先做了再說。

薑恩生一塊接著一塊把石瓦片掀開放在邊上,然後露出一尺多寬的土呼平頂。

她隨手拎起一塊瓦片,緩緩俯身半站直身體,垂眸往下掃了眼門外的兩名衙役,然後深吸一口氣,抬手將瓦片丟向另一方向。

地麵下的兩個人立馬異口同聲“是誰”。

與此同時,薑恩生兩腳一彈,直直順著一尺寬的土呼平頂往上跳。

“砰——!!”

破頂而落的瞬間,房頂積層的土被震成碎末,塵土糊她滿臉,一陣天旋地轉薑恩生屁股“咚”地一下,實實在在撞在地麵上。

她吃痛地捂著屁股,躺在地上半晌不能動彈。

床榻上的男人被從天而降的動靜驚得睜開雙眼。

他偏頭,緩緩對上疼的小臉皺巴巴的女孩。

餘懷之緊皺的眉心瞬間變得平展,他虛弱無力地開口,“沒心肝。”

“誰沒心肝?”薑恩生疼的腦門直暈乎,她顧不上拍拍身上的土,兩手狼狽撐地起身,急切地走到床榻前,“若真沒心肝,怎會想破了腦袋來見你?”

門外的守衛聽到屋裡的動靜,立即上前敲門:“餘大人?”

餘懷之掀開被褥。

薑恩生瞬間領會到用意,立馬呲溜鑽在床榻裡邊的被褥裡。

餘懷之“嗯”了一聲,“無妨,是本官的茶杯摔碎了。”

“大人稍等,下官這就進去清掃一下。”

“不用!”餘懷之製止道。

再接著,外麵就不再有聲音。

薑恩生從被褥裡探出腦袋,“你確定他們不會再進來了吧?”

餘懷之皺眉,“不確定。”

“哦。”薑恩生繼續縮在被窩裡,“那我還是就這麼著安全點。”

餘懷之麵色煞白,聲音虛弱地“嗯”了一聲。

“我好歹是為了救你才受的傷,怎麼昏迷的這段時間都不曾見你來過?”餘懷之醒來就開始秋後算賬。

薑恩生扯過裡邊的一條新被褥裹在身上,兩腿盤起,坐在床榻最裡頭的角落,離餘懷之遠遠的。

想起這短短三日,她鼻腔微微發酸,“還不是先前看你不順眼的人,覺得你倒下來,就開始對我打擊報複了唄!”

“抬起頭來。”

餘懷之眉心緊蹙,深邃目光一眨不眨望著她。

薑恩生咬緊下唇,“餘懷之。”

“嗯。”餘懷之喉結微微滾動。

“外麵…”薑恩生嗓音沙啞,帶著幾分茫然無措的哭腔,“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