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對峙(1 / 1)

薑恩生豎著耳朵,大口吃著餅子,“什麼?”

“前兩日侯爺嘴饞,非要吃城北那家賣包子家的醃芸豆,一大早,路上全是冰,害我一路上摔了七八回。”薑茂德看著薑恩生吃得香噴噴的模樣,感覺自己沒吃也跟著飽了。

薑恩生:“……”

她爹就這點不好,要想說在街上碰到了誰,那一定會從當天早上醒來睜開眼說起,甚至細枝末節到外麵天空有沒有飄著雲,院子上空有沒有小鳥經過。

薑恩生嚼完咽下一口,“爹,撿重要的說。”

薑茂德正說的帶勁,“馬上就到重點了。”

薑茂德餘光注意到地窖下邊,侯夫人準備上來,於是一邊找東西遞下去,好讓侯夫人上來,一邊嘴巴不得不加快了速度,“當時我在路上碰見了城北牛倌,他正好也要去買包子,就跟我一道走著。”

“估摸著那家夥是最近賺了大錢,實在藏不住了,非要跟我炫耀。”薑茂德說話的功夫,手頭的動作也沒耽擱,“他說最近有人頻繁到他那買牛肉,你絕對想不到是什麼肉!”

說話間,薑茂德非要賣個關子。

薑恩生無奈歎息,但又給足了老爹麵子,敷衍捧場道,“什麼肉?”

“牛。”薑茂德說,“直接從他那牽的活牛!但給的價比現殺加清理好的肉還高出一半,你說買牛那人是不是腦子有病?想要買牛,直接從牛販子那邊買不就好了?”

薑恩生點點頭,“估計腦子有——”

她話音突然頓住。

侯夫人正好順著窖口上來,注意到薑恩生臉色不太自然,便開口問道:“怎麼了?”

薑恩生忽然想起來,醉春樓也牽了五頭牛圈養在後院的馬廄。

她一把抓住老爹的胳膊,神情緊張道:“那你知道都有誰從他那買了牛嗎?”

薑茂德見薑恩生臉色驟變,立馬意識到事情的重要性,也不由地跟著緊張起來,“真跟牛有關?”

他隻是這麼隨口一說,今夜從薑恩生進門開始,他就注意到他家丫頭瘦了整整一圈還多,說話也比先前利落乾脆不少,臉上沒了以往調皮搗蛋的勁,真的變沉穩不少。

他這麼扯幾句沒邊沒落的話,無非隻是想讓她心裡放鬆放鬆。

以前總覺得她除了進行縫補工作的時候比較沉穩,其他時候都過於活潑好動,他還希望小丫頭能安穩點,往後好接手他的手藝,現在真變得不一樣了,他又覺著丫頭就跟以前那樣挺好的。

薑恩生察覺到老爹的緊張,連忙聳聳肩,故作輕鬆道:“這還不是你說的繪聲繪色,我八卦勁上來了?”

薑茂德恍然“啊”了一聲,“原來是這樣。”

侯夫人整裝待續。

離開前,薑恩生交代薑茂德,“閒了你再去問問那牛倌,看他都賣給誰了,下次你再說給我聽。”

“若真能賺錢的話,咱們也乾。”薑恩生說。

薑茂德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他動作很輕地走在前頭,躡手躡腳打開門鎖,探頭往外瞄了幾眼,確定小巷空無一人後,薑茂德朝身後勾勾手,示意薑恩生和侯夫人出來。

薑恩生右手牽著侯夫人左手,兩人腳步匆匆離開了薑家。

眼下的風比來時更猛烈了些,薑恩生頭上的粗布帽剛出巷子口就被大風吹歪,差點掉地上。

她猛地抬手摁住帽子,“看過之後,夫人可放心了?”

“我根本就沒把他放心上。”侯夫人彆扭道,“他愛活活,死了我也樂得自在。”

薑恩生撇撇嘴,“夫人又在口是心非?”

她側身歪著頭朝侯夫人臉上打量,“也不知道是誰,剛才都紅了眼睛。”

“你這丫頭。”侯夫人抬手在薑恩生眉心不輕不重地點了一下,“先前怎麼沒發現,你這小嘴巴這麼不饒人呢!”

薑恩生嘿嘿一笑,“才沒有。”

狂風卷起落在地麵的霜雪,呼呼撲得兩人渾身被冰冷裹蓋,薑恩生和侯夫人雙雙抬手遮麵,才免於霜花吹進嘴裡的窘態。

一陣風過去,薑恩生粗略甩甩衣袖,便立即抬手替侯夫人擦拭去鬢角額頭的霜氣。

忽然——!

漆黑深夜,空曠長街。

幽暗的道路中,一道黑衣男子懷中抱有一把鋥亮長劍,如同凝望深淵那般,死死盯著薑恩生和侯夫人。

薑恩生下意識將夫人拉在自己身後。

侯夫人注意到這一細微舉動,握著薑恩生的手不自覺使了些力道。

“閣下是何人?”

薑恩生上前一步道。

她話音未落,那人便邁著大步朝她們走來。

月色朦朧,飄過的烏雲遮住明亮。

刹那間,她們像被深淵籠罩的兔子,漂亮柔軟的白色毛發一瞬間被染成墨黑。

“真巧。”

男子漏氣一般的嗓音,先他麵孔一步被薑恩生識出。

薑恩生目不轉睛盯著最後在自己麵前停下的男人。

商華微微偏頭,玩味的目光落在侯夫人臉上,帶著幾分不同於調戲的尋味,“這位?”

“楚大將軍的女兒……”商華漫不經心挑眉,“孫侯爺之夫人?”

侯夫人從未被人用如此大逆不道的目光打量,她氣憤地深吸一口氣,信誓旦旦望著攔在她們麵前的男子,“既已知道我的身份,那便收起你那輕浮的眼神,否則你那眼珠子是否能平安度過明日都不好說!”

商華仿佛聽見了什麼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忍俊不禁個拍手叫好,“夫人怒言嗬斥,我是不是該裝作被嚇到的老鼠一般,屁滾尿流,四處亂竄?”

他像受到了委屈那般,一雙叫人疼惜的幽憐黑眸望向薑恩生,告狀似的說道:“丫頭,夫人為何對我有如此大敵意?”

侯夫人下意識看向薑恩生。

薑恩生也被他莫名其妙的話弄懵半秒鐘,隨即他立馬反應過來。

這人是故意裝作跟自己跟熟的樣子,然後引侯夫人對她起疑心。

薑恩生簡直哭笑不得。

商華上前一步,微俯身湊近薑恩生的臉。

“這個時辰,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商華與薑恩生麵對著麵,但深不見底的冷眸卻瞥向一旁的侯夫人,“高貴的侯夫人,什麼時候跟你這種粗布百姓走這麼近了?”

薑恩生屏息凝神。

侯夫人瞬間寒從腳起。

風愈發刺骨凍人,撲麵而來的熱息被勃然狂風席卷。

薑恩生一把推開逼近自己的男人。

商華似笑非笑盯著薑恩生,垂在身側握刀柄的手卻不經意間握的更緊。

“恩生!”

突然,遠處一道熟悉的男生劃破風暴的夜,馬蹄聲愈發漸近,“上馬!”

餘懷之騎馬而來,穿過層層風霜。

他手中長鞭騰空而起,乘風朝薑恩生這邊掉落。

薑恩生眼疾手快,在馬鞭落下的瞬間,準準抓牢在手。

這匹馬是餘懷之坐騎,名喚炫影。

一身漆黑毛發,身形輕盈如羽,奔騰在幾乎將它一起融化的黑夜之中,仿佛馬群裡的常勝將軍。

炫影不喜生人靠近,但薑恩生第一次見炫影時,它安靜站在原地望著她,一動不動,更不曾對她哈氣厲害。

炫影在薑恩生身旁停下,餘懷之下馬,換薑恩生和侯夫人上馬。

商華靜靜看著麵如寒霜般男人,動作輕緩耐心的半曲著膝蓋,當薑恩生上馬的馬鐙。

“送夫人回府。”餘懷之注視著薑恩生,輕聲道。

薑恩生眸底一片擔憂。

在她欲言又止之時,餘懷之替她抽了下馬,炫影如同飛魚一般衝了出去。

薑恩生猝不及防攥好韁繩,頭卻不自覺往後麵望。

隻見餘懷之身後,悄無聲息湧現出一排手持長劍的黑衣人。

“餘大人。”商華淡淡道,“好久不見。”

相較於商華懷中抱長劍,餘懷之手無寸鐵,隻身一人。

“你在此處作甚?”餘懷之道。

商華不自覺笑出聲來,“這種時候,餘大人還有閒情逸致好奇我在做什麼?”

他朝餘懷之身後揚揚下巴。

餘懷之紋絲未動,餘光卻已經看到漸漸向他靠攏的黑衣人。

他像站立於懸崖邊緣不動聲色的鷹,隻是喉結微微滾了下。

忽地,餘懷之垂眸輕笑。

商華愣住,“你笑什麼?”

餘懷之掀起眼皮,目不轉睛望向商華,“你的閒情逸致也不過如此。”

後知後覺到自己被餘懷之戲耍一番,商華心中憤怒的火焰猝然迸發。他額頭暴起的青筋像是要將心中那團烈火引燃,抽搐的嘴角勾著冷笑。

他抬手,示意後麵的黑衣人禁止向前。

商華步伐緩慢走到餘懷之麵前。

他永遠這樣一副淡然自若模樣,好似站在他麵前的人就像一條可笑沒有尊嚴的狗,讓人心中惱火萬分。

商華俯身,湊近餘懷之耳邊,“告訴我,為什麼要讓丫頭偽裝成花魁在醉春樓,今夜我就放你一馬。”

餘懷之側目而視,卻一言不發。

商華按耐不住,咬牙切齒盯著餘懷之身後的黑衣人,低聲怒道:“你查你的案我不插手,但我今夜要做什麼,你心裡清楚。”

他瞥向餘懷之目光的視線帶著威脅,“孫朋昌在哪兒,我已經猜到了,但你身後的這些黑衣人還不知道。”

餘懷之嘴角不屑一撇,“你以為,碎屍案你摘得乾淨?”

“餘大人!”商華氣惱地打斷他,“刀劍無眼,若傷及無辜,你怎麼跟薑姓那丫頭交代?”

商華暗暗道:“你沒有其他選擇餘地,隻要我一聲令下,你根本來不及轉移人。”

“你急什麼?”

餘懷之眉心微蹙,嘴角卻掛著淺淺冷漠的笑意,“不過是看到她跟侯夫人一起出現,你心中便就如此輕易篤定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