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縱橫事(3)(1 / 1)

漢魏風骨 Lily林羽 7117 字 3個月前

也不知在黑暗中沉睡了多久。

意識若有若無,若淺若深。

似乎有個聲音,在反複提醒她:崔纓,你很困很累,該休息了。

崔纓說不出話,努力了無數次,想讓自己重獲光明,終於在全身痛苦消失之際,睜開了雙眼。

這是一個彌漫著恐怖氣息的幽閉空間,沒有絲毫光亮,而她感覺不到四肢的存在,隻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一聲比一聲急促——就像被人用繩索緊勒脖頸,幾近窒息。

正在此時,不知何處,透出一束光。

光使她重新看見。

崔纓看見迎麵跑來一個活蹦亂跳的小女孩。

她穿著古時的褐衣,小辮高揚,唱著不知名的謠曲,於是崔纓呼喚道:

“小妹妹,可以過來幫姊姊解個繩子嗎?”

可小女孩好像聽不見她說話,也看不見她在哪,隻顧著歡快地歌唱,隻顧著蹦蹦跳跳。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小女孩的麵前突然冒出一條泛著銀色光輝的長河。

崔纓掙紮著,大喊“不要”!

她卻仍笑著繼續往前。

“撲通”一聲,小女孩掉進河裡,沒拍幾下水麵便卷入了漩渦中。

那不是一個天真無知的小孩去送死——

那是一個溺水的女孩絕望地掙紮——

不管她怎麼掙紮——掙紮——都是徒勞!

崔纓痛苦地閉上眼睛,長呼一氣,恍若自身溺於水中,再也聽不到一點聲響。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像進入了嬰兒般朦朧的狀態,一片刺眼的光亮,將她全身裹挾而住。身體仿佛變得很小很小,她拚命睜也睜不開雙眼,便試圖張嘴發出聲音。

一陣刺耳的嬰啼聲在耳邊響起。

誰!?

是誰在哭?

這是我的聲音嗎?

為什麼我什麼也看不見?

周圍,好像有很多人的笑聲……崔纓感到莫名的憤怒和委屈,便放聲哭個不停,不承想,他們笑得更大聲了。

拜托了!拜托了!不要,不要笑話我,我最怕被人嘲笑了!

迷迷糊糊中,又過了很久很久,當她終於可以睜開眼睛時,卻隻看見白茫茫的一片——像極了當初在起霧的鏡框內所見的世界。崔纓原以為,前後這兩個世界,是同一個世界,卻在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後,我才逐漸明白一個事實。

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恍若身處夢中,她竟然變成了繈褓中的幼孩!

這裡人們的衣著、言語、舉止,還有這裡的建築、陳設、裝飾,都是古時候的模樣!

崔纓恐懼著,寧願相信這裡是地獄,也不願承認自己來到了古代。一想到自己可能已經和原來的世界永彆了,不禁悲從中來、潸然淚下。

可她真的像個新生的嬰兒般,在這樣的環境下,一點一點地長大了。

手腳逐漸靈活,視力逐漸清晰,意識逐漸增強。盥洗盆中倒映著的,還是她從前的模樣。

也許,也許……這就是一場夢,夢裡的我,重生了?

可是,任何一個受過現代思想教育的人都應該很清楚,孤身置於吃人的古代社會,到底意味著什麼。崔纓前世的記憶不但未曾漸漸模糊,反而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清晰,甚至回憶起不少早已遺忘的過去。她除了默默接受重生在古代這樣一個事實,什麼都做不了。

不幸但萬幸的是,她生在了一個闊氣的宅府中,家裡仆婢眾多,不愁吃穿,她也頗得生養爹娘的疼愛。

沒有人告訴她,這是什麼朝代,這是什麼地方。

她模糊地憶起大學時掌握的,支零破碎的音韻學知識,推斷他們操著的,是一口現代人幾乎沒法聽懂的中古漢語,再結合他們身上的服飾特征,很快就推測出:這是兩漢時期。

在搖籃中閉目細聽家裡人的談話,暗自學著這裡的漢語發音技巧,等到某天生父入懷時,崔纓張嘴便叫了聲“翁翁”。

他們夫妻倆先是怔了怔,隨後欣喜若狂,又念了好多句古話,崔纓大概都能跟著讀出音來。自那以後,他們更加細心照顧了。

托漢語言文學專業的福,很快,崔纓便能基本聽懂這裡的人談話。雖然日常與人交流還有些困難,但已學會一些簡單的詞彙發言,卻已經讓府中上上下下把她當神童似的供著。

漢語發音也許會隨著時間的變遷而有所改變,可漢字依舊是漢字。崔纓很慶幸,作為華夏兒女,能看懂千年前老祖宗的文字。

於是這個世界的信息一點一滴灌進她腦裡。

人們口中的“京洛”“雒陽”,加上竹簡布帛上的隸體文字,便可確定朝代為東漢。

巧合的是,府邸門口牌匾上書“崔府”二字。

難道,她重生在了自家祖先身上不成?

這日,阿翁抱著她坐在案前,說要寫信給在外從學北海鄭君的叔父,還提筆寫下首句“吾弟琰兒”。

崔纓的大腦飛速運轉,心跳飛速加快。

北海鄭君何許人?

不是漢末享譽天下的經學大師鄭玄又是誰?

中文係出身的人,如何沒有聽過鄭玄遍釋儒經的名望呢?

兩漢時期,經學盛行,鄭玄所注經書,代表了漢代學術的最高成就,對後世經學產生了極其深遠的影響,世稱“鄭學”。而鄭玄門下盛名弟子諸多,其中便有清河東武人氏崔琰。清河崔氏一族早在春秋時期便已發跡,後來,更是在崔琰與其從弟崔林的發展下,成為漢魏望族之一。

“清忠高亮,雅識經遠,推方直道,正色於朝。魏氏初載,委授銓衡,總齊清議,十有餘年。文武群才,多所明拔。朝廷歸高,天下稱平。”

這是《先賢行狀》對崔琰的極高讚譽。

遠在前世時,他便是崔纓心中除荀令君、郭祭酒、諸葛丞相等君外,最為敬慕的三國人物。

後人常喟然歎曰:清河崔氏,百年風骨。

我竟成了東漢末年河北清河縣崔氏之女??崔纓暗道。等等,崔琰既是我叔父,那我便是他女侄,崔琰女侄……那豈不就是……

不!不!不會的!怎麼可能!

曆史上曹操為了籠絡世家大族,讓曹植娶了崔琰兄女為妻,後來卻對崔家人動了屠刀,崔琰之死,時為之冤。曆史上崔琰兄女,正是曹植結發妻子崔氏!

曹植妻?嗬。

就是傳說中那個因為衣服穿得太華麗,就被曹操賜死的可憐的崔氏女?

一想到這,崔纓在這個世界的心瞬間死掉一半。

沒有神諭,沒有人麵獅身女妖,她今後的人生,卻注定將是一個難解的斯芬克斯之謎:她到底該怎麼認識她自己?“她知道她無知”嗎?現在這個時代的崔氏女到底又是誰呢?

出生即宣判死亡,這算什麼!?這憑什麼!?

如果你生來便注定死亡,你還願意來到這個世界嗎?

哦,好像人活著,本來就是如此呢。

可她不是清河崔氏,她是崔纓。

她從不喜歡經常穿漂亮衣服。

一個有過二十三年二十一世紀生活經曆的人,怎麼可能會甘心在古代認命呢?

二十三年人世顛簸,早讓她形成懶惰、懦弱、悲觀的病態人格,但骨子裡多多少少還留有幾分少年時代的傲氣。

天生的自信還是作為現代人的自負?她也說不上來。

她隻知道,士族名門的出身,並不能使一個沒有尊卑觀念的人歡愉多少。縱然她從前如此迷戀曆史,如此思慕著曹子建,也絕不會甘心就那樣成為他人刀俎上之魚肉。

她害怕死亡,害怕失敗,更害怕遊戲尚未開始,自己先繳械投降。

強烈的自尊心驅使著崔纓的大腦飛速運轉,思考長大後的將來。

將來,為了讓自己自由,為了讓自己獨立,她隻天真地想著一件事:

逃。逃出身份的牢籠,逃出時代的禁錮。

既然來了,她會在這個時代好好活下去的,我她還想回到自己那個和平幸福的年代,她也一定能!

她要改變這個崔姓女子的命運。

前世幼年玩刀時,崔纓曾意外傷了右手虎口,沒想到竟在這個世界變作了胎印。

她的生養父母都對這個胎印感到十分驚異,又見她頭大如虎,廣額粗眉,似有虎氣。便說起“葫蘆者,多福多祿也”,給她取了個“瓠”字作乳名,成日“阿瓠、阿瓠”地叫著,聽著倒像是叫“阿虎”。

小崔纓想道:啊,阿翁,阿母,你們不如叫我“葫蘆娃”好啦!不行,我得把我前世的名字找回來。

有了現世記憶在身,又有本科專業知識加持,在這裡的人們眼中,崔纓便和尋常小孩很不一樣。古漢語運用得越來越熟練,和仆婢們交流已基本沒有語言障礙。她感謝大學期間開設的古代漢語、古代文學、音韻學等課程;感謝大學期間啃下的那麼多墳典;感謝自己堅持自學書法多年……讓剛會爬的她在榻上翻看東漢簡牘就是小菜一碟。

崔父幾乎不敢相信,一個小小女娃,竟無師自通,擁有這般強大的識文斷字之本領。簡直有悖常理。可他不信鬼神之說,依然將她高高抱起,眼裡盈滿亮晶晶的欣慰與寵愛,像極了崔纓前世那早已過世的老父親。

崔纓用他的一縷胡須在小指上纏繞一圈,忍住眼淚,心下一動,喚道:“翁翁,筆……紙……寫……”

崔父聽懂了她的意思,好奇地抱著她來到案桌前,她立馬用她那尚且不能伸縮自如的肉嘟嘟的小手握住筆管,用力在麻紙上寫出一個歪歪扭扭的隸體“纓”字來。

練過上百次漢末書法大家蔡邕的《熹平石經》的崔纓,雖許久未曾執筆,但寫出個幾近標準的隸體字還是沒有問題的。

看著崔父又是錯愕又是驚喜之態,小崔氏女幸福極了。

崔家長女幼即工書之名,自此遠揚。

她也如願獲得了同現世一般無二的名字:崔纓。

日子一天天過去,拋棄現代的公曆和星期觀念,崔纓按夏曆生活,學會了天乾地支紀年月日時。在這個世界,她真切地感受到了,何為書香門第,何為詩禮世家……也感受到了,真切的封建束縛。

堂屋肅靜,雕梁畫棟,樓宇亭亭,庭院深深。

這個世界,崔纓的生養父母相敬如賓,她的阿母對阿翁畢恭畢敬,他們倆從來不會拌嘴吵架,他們從不會舍不得錢花。崔纓想吃的什麼都有,想看的書堆如山高。再不用擔憂吃不飽穿不暖的問題,逢年過節也不必借親戚的衣服去走親戚。更不用一個人坐在曬穀台上,看看藍天白雲發呆,一坐就是一整天。因為,府裡有大大小小的女婢和男仆環繞著她,搖著撥浪鼓,陪她玩、逗她笑,甚至不惜跪下想讓小崔纓騎在背上。

可崔纓笑不出來,也不想騎在他們頭上。

她擁有了前世沒有的榮華富貴,卻再沒有了前世的童年樂趣。

沒關係,在心裡,我隻屬於二十一世紀,我不會留戀這個時代任何事任何人!

我說到做到。

崔纓暗暗發誓。

阿翁說,希望小纓兒長大能成為曹大家那樣的女夫子,於是為小纓兒請來了方圓百裡最好的私學先生,來教授儒家道義。可漢代經學思想僵化,實在令她喜歡不來,她便在讀《太史公書》之餘,偷偷揀著些張衡的抒情小賦來讀。

就這樣,崔纓在清河崔府飽讀詩書四載有餘。

靠著前世的古典文獻知識儲備,學習倒也輕鬆,隻是住在金絲籠裡,日日“玉粒金蓴噎滿喉”,日子一天比一天無趣。

有時崔纓也會不安,不知怎樣才能和崔家脫離關係,以避免悲劇結局。同這裡爹娘的感情越來越深,真怕將來自己會身不由己。可就憑現在她這四五歲的小身軀,單獨流浪在戰亂不休的外地,隻有餓死和被人吃的結局。

讀過那麼多漢末古詩的崔纓,怎麼可能想象不到,亂世郊野慘烈的場麵呢?

正是建安元年,九月某天,恰逢阿母難產,府裡上上下下都忙活得不可開交,崔纓突然很是懷念她那前世小她四歲的弟弟。

當年他出生時,也是這番鬨騰的場麵。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看見媽媽和弟弟了。

如果有一天,二十一世紀的我她突然死去了,真的會有人在乎嗎?

心煩意躁之際,小崔纓做了一個令她後悔終生的決定。

她懇求阿翁,讓乳母帶她上街去玩耍一陣,借口是給將生的弟弟或妹妹買些小玩意兒。阿翁忙中也沒多想,便許了。

清河最近並不太平。

人們茶餘飯後,說什麼許多盜寇混著流民躥進城中,說南麵又有天子都許的消息。

乳母抱著小崔纓來到一處發飾小攤,她掙紮著下地,玩弄起一串串精致小巧的珠花。突然衝來一群疾行亡民,將她和乳母撞散開來。很快,小崔纓便淹沒在一片麻衣短褐間,她慌張極了,拚命往人流縫隙裡鑽去,卻在推攘中被擠到了城門口。

可怕的事情發生了,不知從何處伸出一隻粗壯有力的手,把她硬拽出了城門。她想向守門城衛呼救,卻被捂住了口鼻,被抱起帶走。崔纓狠狠咬了那人手背,他徑直將她打暈。

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小崔纓被擄走賣去了奴隸牙行,隨著駔會商隊一路南下,去了荊州境內。

在商隊車裡顛簸了數月,她曾多次試圖逃跑,都無濟於事,被毒打多日後,這才冷靜下來。崔纓假意屈從,不再反抗,終於逮著機會趁他們不防逃出。

可逃出魔窟,仍處煉獄。

孤身行走在淒涼的泥街上,沒有富貴公子出手搭救,也沒有騎馬的將軍和你偶遇。

隻有黃沙漫天,人人麵黃肌瘦。

亂世當道,百姓自身煎熬難當,根本沒有好心人願意,去同情無戶無籍五歲孩童。

不過半日,她又被當地牙人拐走,轉手賣給了穰縣一戶劉姓人家為奴。

一個偶然,一場意外,促就結局。

曆史,也是這樣的吧?

後世也許很多人以為,自秦封建社會以來,便沒有了奴隸製度,事實上,奴隸製仍是漢代社會基礎。說什麼亂世愛情十有九悲,說什麼亂世才子佳人,崔纓愈發覺著後世鼓吹回到亂世的網紅們的可悲可笑。封建社會等級森嚴是什麼意思呢?隻怕連“奴籍”、“賤籍”都搞不清楚吧。

亂世何以叫亂世?是社會亂成一團,是秩序的崩壞和重建!除卻英雄們的舞台,社會仍是普勞大眾的修羅場。

自被拐入劉家,他們便把崔纓當作撿來的牲畜般,肆意踐踏和驅使,她徹底失去了衣食無憂的生活,徹底失去了書香浸染的溫柔鄉,有的隻是寒冷與饑餓,虐待和囚禁。

仿佛整個世界,頃刻間,都變得昏晦不明。

興許是所遭所遇都太過痛苦,以至於後來回憶起來,整個過程都是朦朦朧朧一片,隻有拚接起來的支離破碎的灰色記憶。

崔纓隻記得,那個地方,像個籠子,有數不清的打罵,和說不儘的淩辱。

她遭受了前所未有的人間苦難。

從金籠子掉進鐵籠子,好像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彆。

那個時候最大的感覺啊,死亡也不過如此吧,人命也就如此卑賤。

哀莫大於心死。

崔纓活著的勇氣日漸消減,荒誕的現實使她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到這個世界莫大的惡意。

拐進劉家不久,穰縣便爆發了持續性瘟疫,不知是鼠疫還是傷寒,說是暴死的貧民不計其數,家家閉門嚴出。這個世界的她,早沒了現代接種過疫苗的優勢,又哪敢四處亂竄。何況奴籍在簿,出逃被抓回隻有被打死的下場。

崔纓竟是就這樣,在劉家為奴為婢長達六年。

幾乎快要忘記,這是前世認知裡,那個“英雄輩出”,那個“金戈鐵馬”的三國時代。

於她而言,這不過是個吃人的時代。

她誤打誤撞來到一個不屬於她的世界,被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春去秋來,劉府後院裡的銀杏樹葉枯黃了一年又一年,階庭下的小葉女貞已經長得和小崔纓一般高。轉眼便是建安七年,南陽的疫情已漸漸緩和。

長期的營養不良,使她看起來和六七歲的孩童無異。高牆矗立,完全將她同外麵的世界隔離,直到某日在井邊打水,聽到府內小廝閒談“河北袁紹病死,劉景升荊州不保”雲雲,她才反應過來,官渡之戰都已過去很久了。

這麼說來,劉備此時應當在不遠的新野屯兵,諸葛亮也還在南邊的隆中讀書、躬耕隴畝。

想到第一次和曆史名人距離那麼近,崔纓不由得心跳加快,轉眼卻在歎息。

她早明悟了這個專製社會人吃人的本質,縱然現在隻身去尋那些人,他們又能有多待見一個十一歲的女娃呢?也不見得他們能使她擺脫奴隸的階級吧。也許根本就沒有機會見上一麵。

真的在同一個世界了,可她跟他們好像又不在同一個世界。

崔纓明白,生如螻蟻,能在千年前的大疫中苟延殘喘活下來,已是大幸,就憑著一點未來記憶想左右三國戰局,簡直是癡人說夢。經受了封建社會太多摧殘,她幾乎要忘記自己是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女大學生,忘記自己曾經對未來有過美好的展望,她越來越悲觀地活著,越來越謹慎地說話,越來越不相信任何人。可當聽到彆人談論曹操劉表等人時,她還是會崩潰大哭。

一串串耳熟能詳的姓名,一個個鮮活的影視麵孔,一件件驚心動魄的曆史故事,從遙遠的二十一世紀飛入夢中,呼喚著我那沉睡多年的三國英雄夢……我在黑暗的柴房中蘇醒,縮起緊握的拳頭,任憑淚水打濕麻衣。

窗外北風呼嘯,抬頭但見,滿月高懸,正乘清風,穿過烏雲,自東而行。

於是她爬樹翻牆,趁夜逃出劉家,決心賭命一場!

縱使前路有刀山火海,她崔纓也要活個痛痛快快,絕不能萎靡於此、引頸受戮。

那一夜,披星戴月。

那一夜,生死在天。

她跑得很快很快,淚水被風擦得一乾二淨。一路回憶前世種種,卻隻想起高考前夜,那個在校廣場恣意狂奔的自己。

她明白,隻有找回我那清河崔氏女的身份,才能回到士族階級,才能有更大的把握在這裡生存下去。

她回到那個吃人的地方,是為了不被人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