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怎樣?”
江離獄站在門外,雙手捧著潔白的桌布。
“不進來嗎?”
裴司辰眸中笑意宛若一汪春水,努力按照老爺子的話把最溫柔的一麵展現在小丫頭麵前。
江離獄眼皮一跳,微微歪頭,後背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見慣了裴司辰那副不近人情的樣子,如今突然臉上帶笑,連說話都溫溫柔柔的,江離獄破有些不適應。
她本欲轉身一走了之,可是想到經理答應她的兩千元,轉過去的身子又轉回來,在門口做好心裡建設,這才一臉複雜的踏入房間。
江離獄時刻謹記自己服務生的身份,她看了眼上麵的大轉盤,在心裡歎一口氣,將轉盤一點點從圓桌中間移到桌子邊緣,而後背對桌子半跪在地上一點點將轉盤移到自己的後背上。
因為裴司辰是突然預訂一號包廂的,所以這裡沒有派人打掃,江離獄的工作也比平時多一部分。
擦裡麵的家具餐桌,洗茶具杯盞等物,並且隨時回應客人的要求。
其餘還好,唯獨餐桌上的轉盤最為麻煩,需要把上麵的圓盤搬下來弄到工作間清洗,再用抹布擦乾水漬,一直到玻璃轉盤上能清晰的倒映出人的影子才算合格。
那轉盤很重且麵積極大,且為玻璃材質,豎起來甚至到她的脖子處,江離獄牙關緊咬,額頭青筋暴露,用手死死抓住轉盤兩側,以免磕碎轉盤。
“我幫你。”
裴司辰走到另一邊主動抬起轉盤,江離獄的後背頓時一鬆。
她一手扶住轉盤一邊慢慢的轉過身子,不解的目光看向裴司辰。
“走吧!”
男人笑道,露出潔白的牙齒,看起來傻傻的,像個傻孢子。
江離獄沒有拒絕,平日裡這一個轉盤都是兩個人合作抬到工作間清洗的,僅僅她一個人確實很難完成這項工作。
兩人配合著將轉盤抬到工作間靠在牆邊,江離獄先從櫃子裡拿出杯子到水池邊洗乾淨,後用抹布將裡麵的水分擦乾。
“雲南金瓜,大紅袍,太平猴魁,客人要喝什麼?”
她拿著杯子走到男人麵前問道。
“白開水。”
裴司辰道,靜靜的注視著眼前的小姑娘。
江離獄聞言,去飲水機處接一杯白開水放到男人麵前
“客人慢用,半個小時後開始上菜。”
說完,她走到工作間開始去擦拭剛剛抬過去的轉盤。
時間很緊,隻有半個小時,除了要擦轉盤,還要鋪桌布、檢查櫃台上各種東西。
江離獄不得不加快手裡的動作,不斷的摩擦讓她手臂上的傷口越來越痛,少女額頭冒出冷汗,卻不敢停下手上的動作。
若是隻有她一人倒也罷了,反正處理完她的事情後要返回地府,在陽間待不了多久,可她還有媽媽,她需要在離開前給媽媽一個家,能讓她後半生衣食無憂。
她需要錢,需要大量大量的錢,她要給媽媽買房子,給她留下足夠多的生活資本。
江離獄不知媽媽是怎麼來到王吉貴家裡的,但她知道媽媽一定不是自願的,她要幫媽媽逃離魔窟。
“能聊聊嗎?”
裴司辰走進工作間道,看到江離獄半跪在地上擦轉盤心中不免生出愧疚。
“沒什麼可聊的。”
江離獄一邊工作一邊回應道。
“我想知道你媽媽。”
男人抿了抿嘴唇,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她,她還好嗎?”
江離獄停下手上的動作從地上起身,抬起頭目光移到男人的臉上,“她為什麼會走丟?”
“我不知道。”
裴司辰低下頭,不敢去直視江離獄質問的眼睛。
他有悔,若是那天晚上他們沒有吵架,若是那天晚上他追著黎星落出去,黎星落不會離家出走,更不會因此失蹤。
那一夜之後,裴黎兩家調動能調動的一切人力物力,可黎星落像是從人間蒸發一樣毫無蹤跡。
“你與她結婚了嗎?”
江離獄眉心動了動,繼續問道。
“沒有。”
“所以是未婚先孕嘍。”
少女唇角勾起譏諷的笑容。
狗男人看著人模狗樣的,實際上和江吉貴那種人沒有什麼區彆。
“渣男。”
良久,江離獄冷冷吐出兩個字威脅道:“你以後不準接近她,不準打擾我們的生活,否則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打擾不打擾又不是你說的算。”
裴司辰索性耍起無賴,揚起驕傲的下巴,“反正你又打不過我。”
這小孩一而再再而三挑釁他,真當他沒有脾氣。
“你。”
江離獄一噎,好無恥的男人,“要不是我實力隻有巔峰時期的三成,你這種人我能打十個。”
“趁人之危欺負小孩子算什麼本事,有本事去欺負我蔣叔叔。”
“可你敗了啊!”
看著小丫頭這番跳腳的模樣,裴司辰心中升起一陣暢快,他努力壓下上揚的嘴角故作高冷道。
“敗了就是敗了,不需要找任何理由,難不成在戰場上失敗了你也要跟敵人說是因為自己實力沒有完全發揮出來?”
裴司辰臉上的笑容逐漸收起,驟然變得認真而又嚴肅,“論修為,我確實不如你;但真要論拳腳功夫,沒人能勝的過我,包括你。”
男人臉上露出一抹傲然,眼神銳利如鷹,雙手負在身後,那是他的驕傲,亦是他的自信。
江離獄雖強,但更多的是在靈器和修為方麵,出手靠的是蠻力和投機取巧,真要是兩人一對一僅僅使用拳腳功夫,他有百分百的把握一招把人拿下。
“或許是生死簿弄錯了,你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呢。”
少女站起來將抹布放到水池裡清洗一遍,背對著裴司辰道。
“你信嗎?”
男人反問道。
閻王有可能說謊騙他,甚至連親子鑒定也可以作假,唯獨生死薄不會。
若是沒有看到生死薄上那兩個字,裴司辰隻會把這當做一個笑話,可當他親眼看到生死薄上“父親”那兩個字時,他現在百分百確定兩人間的血緣關係。
“做個親子鑒定吧,若是鑒定出來的結果表明你我沒關係,還請客人以後不要打擾我的生活。”
江離獄突然開口道。
“為什麼?”
裴司辰眉梢輕輕挑動,隨後皺起,“完全沒有這個必要。”
廚子推著小推車過來,小推車上麵一排排準備好的菜品,江離獄越過男人徑直走向廚子,軟軟的聲音在男人身後響起,“人間有一句話,子不語怪力亂神。”
裴司辰沉默的功夫,江離獄已經推著小推車進來把食物擺上桌子,又往高腳杯裡添上酒水後退至一邊,“請客人用膳。”
“一起坐。”
裴司辰拉過一把椅子放到自己身邊,心中有些許失落與苦澀。
江離獄搖搖頭,眼神平靜無波,“酒店裡沒有這個規矩。”
“那好,你們酒店的宗旨是什麼?”
裴司辰問道。
“一切為了顧客,一切服務顧客,顧客即為上帝。”
江離獄下意識回答道。
“那我這個顧客要你坐下呢?”
裴司辰走到少女跟前繼續道。
江離獄被堵的不知如何回答,隻能如同雕塑般站在原地。
“既然顧客即為上帝,那你是不是要聽我這個上帝的。”
裴司辰無奈的歎了口氣,主動拉起女孩的手臂。
男人的手很溫暖,不似江吉貴那般冷冰冰的,江離獄有片刻的恍惚,在她的記憶中,謾罵與暴力占據她的全部記憶。
她身子微微顫了顫,麵色有稍許慌亂,忍不住抽出手來後退兩步與男人保持距離。
被人關心的感覺太過美好,她怕是一場美夢,醒來迎接她永遠隻有冷冰冰的屋子與棍棒,又怕享受過美好便不願返回地府之中完成屬於自己的使命。
感受到小姑娘的掙紮,裴司辰右手握的越發用力,卻不小心觸碰到手腕上的傷口,江離獄雙眉下意識皺在一起,發出一聲很輕的吃痛聲。
裴司辰感到手心黏膩膩的,於是鬆開右手,低頭看向手心,隻見右手裡一片刺目的紅色。
鮮血是從江離獄傷口處流出來的,一百度的熱湯撒在胳膊上,沒有立即處理,僅僅用涼水衝洗一下,裴司辰剛才又不小心抓住她的傷口,導致傷口破裂流血,鮮血滲透白襯衫,最後沾到裴司辰的手上。
男人大驚失色,轉身去包廂裡的櫃子裡翻找,並未找到需要的東西。
“醫院。”
男人一拍腦門,去茶幾上拿起手機快速撥通一個電話。
“喂,老大。”
對麵是那個開車少年的聲音,江離獄對這道聲音很熟悉。
“五分鐘內,開車到朝陽大酒店等我。”
男人言簡易駭道。
“不是,老大,外麵正在堵車。”
正在吃飯的祁白看看著外麵被汽車堵的水泄不通的街道,一時無語至極。
五分鐘,除非開飛機。
“我隻要結果,要是不能在規定時間趕到的話你回去後加訓。”
裴司辰說完掛斷電話,徒留對麵的祁白在風中淩亂。
他低頭看了眼吃到一半的燴麵,又想著裴司辰平日裡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忍不住打個寒顫,心裡吐槽一句後留下一百塊朝酒店狂奔而去。
他家老大從不開玩笑,真要是五分鐘趕不到朝陽大酒店,他絕對會很慘。
正常情況下從這裡開車到朝陽大酒店至少需要十分鐘,如今因為堵車最少也要三十分鐘,他是個守法的好公民,非緊急任務下不會闖紅燈,更不敢逼迫交警隊專門替他開路,真要是為了完成裴司辰的任務這樣坐了,他家老大大概率會先修理他。
祁白不敢耽誤,走出飯館大致掃視一眼水泄不通的大馬路,雖然開不了車,但好在還可以騎單車。
他拿出手機看了眼地圖,又查看距離酒店最近的租車信息後租一輛轎車,並讓司機把車開到朝陽酒店門前,隨後掃一輛共享單車騎行趕往。
一號包廂,裴司辰沒有找到紗布和止血的藥,好在找到一把剪刀。
“坐下。”
裴司辰聲音強硬,帶著不用拒絕的堅定。
“回去後我自己處理。”
江離獄後退一步,她實在不想跟這個男人有太多牽扯。
“你總不想今天上午的事再發生一次吧!”
男人唇角勾起一抹危險的笑容,臉上是赤裸裸的威脅。
江離獄一張小臉漲的通紅,滿臉惱怒的瞪著男人,“你,你,無恥。”
“你確定要頑強抵抗到底嗎?”
裴司辰一步步朝江離獄逼近,他似乎發現這小孩的弱點了。
江離獄退到牆邊,被逼的退無可退,嚇得臉色都白了。
不行,上午的的事情絕對不能傳出去。
見男人的表情不似作假,小姑娘“嗖”的一聲攛到椅子上坐的端端正正。
“你要是敢把今天上午的事傳出去,我就咬死你。”
小丫頭惡狠狠威脅道,想她堂堂地獄之主,處理完陽間恩怨後要返回地府繼承大帝的位置,一旦今天上午的黑曆史被爆出來她的一世英名要毀於一旦。
裴司辰眼底泛起笑意,從水池裡打開一盆了冷水把傷口處清洗一遍,又拿起找來的剪刀小心翼翼的剪開袖口處。
剪刀碰到傷口,江離獄身子忍不住動了一下,裴司辰剪衣服的手有片刻停頓,“有些痛,忍一下。”
隨後穩穩的將傷口處的衣服剪開,手臂上起了大大小小的血泡,裴司辰再度看到那一條條引人注目的傷疤。
“去醫院。”
裴司辰仔細檢查一番後說道,抓住江離獄的左手手腕。
“不去。”
“今天上午。”
男人麵無表情道,如同一隻老謀深算的狐狸,死死抓著江離獄的手腕。
“我沒錢。”
江離獄小聲道,“去醫院要花好多錢。”
“我有錢。”
裴司辰拍了拍自己的口袋,拉起江離獄走向外麵。
兩人剛下樓,還未走出大門便看到祁白蹲在酒店外麵的台階上。
“老大。”
祁白起身朝兩人揮揮手喊道。
裴司辰拉著江離獄過去與祁白彙合。
“乾的不錯。”
男人目光落在祁白身後的轎車上,難得誇讚一句。
“謝謝老大誇獎。”
祁白撓撓頭嘿嘿笑道。
“去春城醫院。”
裴司辰說完,拉起江離獄在後麵的座位上坐好,祁白也不磨蹭,走進駕駛坐上啟動汽車。
路上裴司辰打了個電話,等三人到醫院時院長帶著幾名外科主任在門外迎接。
裴司辰拉著江離獄下車,院長寒暄過後帶上三人直奔電梯。
院長辦公室位於醫院最後那棟樓,若要過去需要從住院部大廳穿過,幾人匆匆離去,渾然不知這一切都落入一個人眼中。
“怎麼樣?”
辦公裡,院長檢查完江離獄身上的傷勢,裴司辰立即上前一臉緊張的問道。
“倒是不會危及性命,但會留下疤痕。”
“有沒有什麼辦法不會留下疤痕?”
裴司辰道。
院長搖搖頭,“要想不留疤的話最好去京都試試看,但那位姑娘身上又大麵積燙傷和皮帶、藤條造成的疤痕,要想徹底恢複很難。”
若是小麵積疤痕還可以通過植皮來恢複,可江離獄不同,身上到處都是,大麵積植皮很難。
“我知道了,你替我出具一份傷情鑒定報告。”
裴司辰聲音低沉,努力壓製住心底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