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簪花郎(1 / 1)

一路上,白圓時不時地掀起竹簾朝窗外望去,臉上的微笑似乎還蘊含著某種說不清的神情。

或許是方才李雲翊和徐行舟的一番對話他聽懂了去。

這讓徐行舟不由得多看了白圓幾眼,他似乎與上次去蘭園前有些不同了,但又有何不同徐行舟也說不出來。

李雲翊伸手從食盒中拿出事先備好的糕點遞給白圓,這麼多種糕點中已沒有了千層酥的影子。

馬車行駛到一片開闊地,白圓邊吃糕點邊看著窗外,不由得喊出聲來:“雲翊哥哥,這些花真好看。”

徐行舟也探出頭去,九直山中竟然還有如此仙境般的地方。

山巒起伏,雲霧繚繞,成片的花海在陽光下綻放,繁盛如織,絢麗如錦。

白圓睜大了眼睛,搖著李雲翊的手嬌嗔道:“雲翊哥哥,我想要花環,以前姐姐給我編過。”

看著白圓滿含期許的眼神,李雲翊點點頭道:“我帶你去。”

白圓聽李雲翊要帶自己去編花環,頓時笑彎了眉眼,拽著李雲翊的衣襟就下了馬車。

徐行舟也跟在他們身後,如此美景他也不想錯過。

三人漫步在花海之中,白圓更是肆無忌憚地跑來跳去,銀鈴般的笑聲響徹山穀,飄向遠方。

李雲翊伸出手輕撫著穿梭而過的山風,這山風若是能將清脆悅耳的笑聲一並捎去蘭園,蘭華終是可以安息了。

李雲翊這般思忖著,眼神卻隨著白圓的身形欣然躍動。

此時的白圓猶如落入凡間的仙子般,身姿綽約,周身上下閃耀著清透的光芒,縱然是嬌豔無比的繁花與他相較,在那一瞬間也是失了顏色。

李雲翊滿含笑意地看著白圓,怔愣地眸中閃著盈盈的光。

直到白圓拿著大束的野花喊叫著“雲翊哥哥”時才恍然間收了神。

“雲翊哥哥,你給我編個花環,娘親說我笨,我不會。”白圓氣喘籲籲地跑回李雲翊身邊,將手中的野花全都塞進了他懷裡。

李雲翊柔聲道:“好,哥哥來教你編花環。”

徐行舟不知從哪也摘了許多野花,一並都放在了李雲翊懷中道:“多編幾個。”

李雲翊深知徐行舟的用意,於是邀著徐行舟席地而坐一起編。

徐行舟嗤之以鼻道:“這都是女子們做的事,我毫無興趣,倒是可以去尋些可用的草藥。”說罷,一甩衣袖,飄然而去。

李雲翊笑著搖搖頭,如此這般醫癡,怪不的老大不小了身邊也沒個相伴之人。

白圓見李雲翊半天隻顧著看徐行舟,無意動手教他編花環,小嘴一撅賭氣道:“雲翊哥哥是不是和我娘親一樣,不想教我啊?”

說罷,大眼睛撲閃地看著李雲翊,眸中水光漣漣,委委屈屈地抿了唇。

李雲翊喉頭一滾,不由得垂眸道:“圓團子不笨。”隨後,伸手撫了撫白圓毛茸茸的發頂。

倆人就這樣坐在成片的花海中,將各色野花串在一起。

白圓的手很是靈巧,李雲翊教了一遍他就全然學了去,自己低著頭專心致誌地編了起來。

不多時,幾個鬥色爭妍的花環就編好了,白圓很是歡喜,順手取了一個戴在了自己頭上。

色彩斑斕的花環映襯著白圓桃麵粉腮的愈加嬌豔無比,顧盼一笑勝似星輝。

李雲翊亦被他的這份盎然生機深深定住了眼神,不覺地眸色間已墨染浮塵。

一陣清風撫過,花海漾起了層層漣漪,漫天的花瓣隨風飄散,白圓更是被這般美妙的異象驚地睜大了雙眼,仰頭望去,無儘的驚豔在他眸中璀璨綻放。

“雲翊哥哥,這些花朵真好看,給你也戴朵花。”話音剛落,李雲翊就覺耳旁一沉,原來白圓已將一朵紅花簪在了自己鬢發邊。

“簪了紅花的雲翊哥哥,更好看了。”白圓眯了眼,彎了唇,拍著手又笑又跳,許久未見的梨渦又一次綻放在他白皙的臉頰上,若隱若現,醉人心田。

徐行舟從遠處蝸行牛步而來,隻見他手上拈著兩三株野草,想必就是他口中的藥材。

他癡癡地望著簪了花的李雲翊,張大嘴怔愣了半天,隨即捂住肚子大笑不已,“哈哈哈,沒想到我們堂堂雲燕六皇子此時竟然成了風流簪花少年郎,還真是有些勾魂奪魄,令人浮想聯翩啊。”

徐行舟覺著說的還不過癮,就又補了句:“周王烽火戲諸侯,殿下簪花博笑顏。”隨即,佯裝搖頭歎息道,“唉,這自古就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說罷,眼睛便瞟向李雲翊身旁仍在傻笑著的白圓。

李雲翊聞言瞬間耳根泛紅,沉了眼眸,狠狠地盯著徐行舟,輕咳一聲道:“圓團子,我們該行路了。”

白圓聽到李雲翊的聲音雖不明就裡,但也還是略有不舍地點頭道:“知道了,雲翊哥哥。”

李雲翊雖被徐行舟無情地嘲諷了一番,卻是看在他平日裡對白圓悉心診治的情麵上也不與他斤斤計較。

隻是這去蘭園是此趟必行之路,看看天色,亦是不早了。

馬車上行的山路更為崎嶇了些,山風也似乎比之前淩冽了許多,天邊的霧靄漸漸繚繞而來,朦朧了萬物的輪廓。

幾人到了蘭園,立於蘭氏一族的墓前,將編好的花環讓白圓逐一擺放在了蘭靜幾人的墓碑前。

白圓雖懵懂地看著這些墓碑,但從他的神情中李雲翊還是看出他認得這些墓碑上的名字。

尤其是到了蘭華的墓前,白圓將花環放好後,伸手在墓碑上反複撫摸著蘭華這兩個字。

“雲翊哥哥,這裡有我娘親的名字,我很想她,還有姐姐、外祖母。為何這裡都有她們的名字?”白圓眸中氤氳著霧氣問李雲翊道。

“為什麼這裡也有我的名字?”白圓看見刻著蘭語嬌名字的墓碑更是瞪大了雙眼,可以看出他很是震驚。

李雲翊一時語塞,也不知該如何向白圓解釋清楚這其中的緣由。不由得手在袖中虛攥成拳,沉思片刻道:“她們的名字刻在此處是為了讓世人不要輕易忘懷。”

徐行舟聞言,亦是垂了眸,低了頭,斂去了一切哀傷的神情。

白圓似乎對李雲翊這般隨意的搪塞頗有些不滿,他久久地凝視著墓碑,清冷的眸中終是忍不住地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滑落而下。

“她們是不是都不要我了?”白圓哀憐地自言自語著。

李雲翊終究還是於心不忍,上前輕輕將白圓攬在懷中,摩挲著他的後背道:“她們定也不想丟棄你,隻是她們彆無選擇。”

李雲翊想以此來緩解白圓內心的悲傷。

“白澤哥哥說她們都已離開了人世,是真的麼?”白圓的心裡還是無法承受母親已離他遠去,陷入了深深的哀慟中。

李雲翊雖不想欺騙他,但也不忍心再讓他受到打擊,想著過些時日找個合適的時機再告訴白圓真相,便輕輕地搖了搖頭。

“你撒謊,你騙人,她們都已經死了,她們都不要我了。雲翊哥哥,你就如此記恨我麼?一句真話也不願同我說。”白圓滿含淚光,紅著眼尾,眉宇間滿是憤怒地大聲質問著。

看著怒不可遏質問著自己的白圓,李雲翊愕然地立在那裡,雙手垂墜,方才藏於袖中的那朵紅花也隨之落了地,染了塵。

看著白圓頗為反常的行為,徐行舟不由得蹙了蹙眉,今日這丫頭是受了什麼刺激?

就在李雲翊怔愣之際,白圓更是上前貼近李雲翊的耳畔低聲說了些什麼。

李雲翊聞言縱是一貫清冷的眸中竟瞬間駭然失色,他無法相信方才那句話是從白圓嘴裡說出來的,隨即胸前窒息般的劇痛讓他身形一頓便倒向了白圓懷中。

徐行舟瞬間察覺出異常,倒吸一口涼氣,驚懼地大喊一聲:“不好!”便快步飛身上前到李雲翊的身邊,可即便如此亦是晚了一步。

李雲翊身上的白色衣袍已被鮮血浸成了赤紅,如那落地的紅花般濃烈,一把短刃赫然血淋淋地插在他的左心窩處。

白圓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癡傻般怔愣在原地,驚恐地張大了嘴卻絲毫發不出任何聲音。

徐行舟伸手一把將白圓扯開,李雲翊的身體頓時失去倚靠倒了下去,好在徐行舟及時將他接住。

李雲翊用手捂住傷處,瞪大了雙眼,空洞的眸中流露出難以置信的愕然,讓徐行舟也不忍直視。

徐行舟焦急地用一隻手壓住李雲翊血流不止的傷口,另一隻手則慌亂地翻出隨身帶著的續命丹塞進李雲翊的嘴裡。

立於遠處的言昭則飛奔而來提劍指著白圓的脖頸處,恨不得立刻就將他碎屍萬段。

“放。。。。。。放他走,誰都不要傷他。”李雲翊雖已氣若遊絲,可還是屏著最後一口氣命令著言昭,他這也是在告誡徐行舟。

言罷,一大口鮮血從他的嘴角湧出,染紅了胸前的白衣,如幽然綻放的彼岸花。

此時的白圓仿佛從驚恐中清醒過來,他看著渾身是血已說不出話的李雲翊,悲切地搖著頭道:“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徐行舟也顧及不了那麼許多,迅速用銀針封了李雲翊的幾處穴位想及時止住血,可不知刀刃上是否啐了毒,李雲翊的臉色慢慢地開始變的青灰。

即便如此,李雲翊的雙眸仍然死死地注視著白圓,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徐行舟見狀忙朝呆坐在一旁的白圓怒吼道:“滾啊,再不滾我就殺了你。”

徐行舟此時已被懊惱之心充斥周身,方才就該聽那禪師的話,莫要入這九直山。。。。。。

山風呼嘯而過,帶著鬆濤的陣陣沉吟,悲愴地吹走了落在地上的那朵紅花。

聽見徐行舟瞋目切齒地怒吼聲,白圓嚇地站起身來拔腿就跑,即便如此,他還不時得用手扶著將掉不掉的花環。

李雲翊望向漸漸遠去的身影,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

李雲翊用儘全力向蘭華的墓碑投去了最後一抹餘光,待他看清碑上刻著的字時,唇角不自覺地彎了彎。

終是再互不相欠了,隨即眸中的光漸漸地暗淡下去。

在徐行舟和言昭悲痛欲絕地怒喊聲中,李雲翊終究還是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先前簪在李雲翊耳邊的那朵紅花隨風而去,越飛越遠,直到消逝在了茫茫天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