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井藏屍1(1 / 1)

這一停頓,蕭玉衡當她看破了什麼,但她可以確定,自己從未見過山月,山月也一定沒有見過自己。

山月又問:“何門何派。”

蕭玉衡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咽了回去。

“在下獨立修士,無門無派。”

山月嗯了聲,折扇轉了一圈。蕭玉以為她又要召那把可怕的劍,大驚失色:“女俠!仙尊饒命啊!我再也不敢教唆小孩了!”

誰知山月隻是掀開一旁的招牌,見上麵寫著——畫像算命染指甲、寫稿抄書讀話本。業務很廣泛的樣子。

她問:“會畫風景嗎?”

蕭玉衡:“啊?”

*

太陽快落山時,山月帶著蕭玉衡回藏玉林。

站在園林大門口,蕭玉衡盯著藏玉林三個字看了很久。她起初有些茫然,之後似乎想到了什麼,秀眉微微蹙起。

山月:“認識此地?”

蕭玉衡看向她:“真大!果然是個有錢人!我還以為你要把我賣了。”

山月:“……”

她狀似為難:“您要我為您畫這園子?”

山月點頭:“嗯,我帶弟子們來仙京曆練,想把教學經過記錄下來,以便傳世。”

蕭玉衡道:“頗有那什麼,前瞻性!可我更擅長畫人物。”

山月:“一金一張,包吃包住。”

蕭玉衡:“實不相瞞,本人最初學藝,畫的就是風景。”

女仙來迎山月,山月道:“這位蕭……玉前輩是我請來的畫師,你帶她逛一圈,安排住所。”又對蕭玉衡道:“喜歡住哪裡都行。”

蕭玉衡連說三個好,她大步跨入園子,又倒著走回來:“還未請教仙師尊姓大名,何門何派?”

山月道:“庸人觀,白月。”

蕭玉衡明顯一愣,喃喃道:“庸人觀?白月……白……”

她仔仔細細看了看山月,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山月道:“怎麼?前輩知道我?”

蕭玉衡連連搖頭:“好,好有個性的名字哦……”

說完,像被霜打了一般,蔫頭耷腦跟著女仙走了。

這樣折騰一圈,太陽完全落下,天空烏雲盤踞,又到了熟悉的雨天。

眾人所住小島叫做彆有洞天。島上有座荷風四麵亭,亭子周圍掛著竹簾,風雨不侵。她在亭中看書,一直看到天黑,都不見其他徒弟回來。

等她第六次望見山樓時,終於有個身影從那邊過來。不知為何,某些忐忑落地,她起身道:“回來了……”

掀開竹簾,來人是李靈台,山月一愣,又道:“回來了,如何?”

李靈台奇怪師尊為何說兩遍回來。但他心中喜悅,另有要事,收了傘說:“師尊,您快看是誰來了!”

話音落,有兩人從遠處過來,前頭一人長身玉立,劍眉星目、舒展端正。長劍背在身後,劍鞘銀白,其上鑲嵌華美寶石,劍穗縛白玉,隨著行走輕輕晃動。另一人踏著蓮步,麵容清冷精致不苟言笑,身後也同樣背劍,相比前者,她的劍更長更重。

二人上前,收傘跪地,齊聲道。

“弟子舒言揚拜見師尊。”

“弟子屈長離拜見師尊。”

山月下台階扶起二人:“長離、言揚?你二人怎會在仙京?”

這二人是她的大弟子與二弟子。應該在回玉匣宮的路上才是。

舒言揚和屈長離一來,藏玉林更熱鬨,眾人在四麵亭擺上桌椅,替他們接風。亭中燭火通明,蕭玉衡也一同落座,明真道:“穹頂許久沒有聚在一起了,可惜寶榮和煙蒲沒來,不然,咱們師門可就齊了!”

山月頷首,又望了眼見山樓。舒言揚察言觀色,問道:“師尊,還有人要來?”

這個時辰都沒有回來,怕是有人伺候他用膳。山月道:“今日大家辛苦了,先用膳吧。”

山月不需要吃東西,此時也是陪著眾弟子。李靈台道:“師尊,我讓其他弟子出去吃了,他們難得來仙京,該去外麵玩玩。”

山月道:“有心。”

李靈台道:“不是我有心,是大師兄這樣建議。”

舒言揚道:“和師尊一道他們難免拘束,看我們與師尊親近又容易分出彼此,倒不如分開。”

自入門,舒言揚總是很周到,當年一口氣收了八位弟子,痛快回擊中宮。可事後山月也後悔,弟子們都是家中寶玉,不該這麼隨意對待他們。這些年穹頂師門和睦,舒言揚照顧師弟師妹細致入微,的確是個合格的穹頂首徒。

舒言揚道:“兩個月前我們順路到仙京,一進來就封城。送信又不許提及仙京,弟子便隻能說遇到鬼祟擾民。本想速戰速決,誰知兩月過去毫無頭緒。好在師尊也到仙京,否則我二人真不知道該如何。”

女仙附和道:“的確,所有的信都需拆開查驗,我當時改寫了一封,將玉匣宮隱去。可查信軍官說,不得提及仙京,於是又將仙京隱去。”

觀城內生活如常,不見惶恐,封城卻封得滴水不漏。

山月道:“你們在城中,可查到什麼。”

舒言揚和屈長離給的信息,和客棧老板大差不多

舒言揚道:“出事的人互相之間毫無關聯,死法又很像意外,唯一共同點就是屍體化血水。是弟子無能,查了那麼久也沒有頭緒。”

屈長離道:“我們曾遇過兩次大霧,都無異樣,引路盤也沒有亮起靈光。”

四麵亭是個借景之地,從亭中可以望見遠處的紫薇閣。看著遠景,山月問道:“出事的都是外城人家?”

舒言揚道:“是,內城住的都是王公貴族,家中有修士布陣保護,身上也帶護佑的法器,沒聽過出這事。”

山月道:“這就是了,你們也帶著護身的法器。”

明真啊了聲:“還是個欺軟怕硬的鬼祟!”

舒言揚道:“當局者迷,我們居然沒有想到這一點。”

“也不隻有這幾點。”

自從知道庸人觀和白月,蕭玉衡一直提不起精神,此時卻突然來了一句,山月問道:“前輩,你知道內情?”

聽見前輩兩個字,眾弟子都抬起頭看向蕭玉衡,這世上誰能做山月的前輩?蕭玉衡渾然不覺,道:“不算什麼內情,哎呀!”

山月當她想起什麼要緊事,忙問:“怎麼?”

蕭玉衡道:“你們一家人吃飯,我在這是不是多餘了。”

這一桌,就她吃得多。眾人心中腹誹,卻不敢說出口。山月見她一直在看蜜汁炙牛肉,離得遠又不好意思站起來夾,她將牛肉挪到蕭玉衡麵前:“不必拘束。”

她嘴上客套,筷子毫不客氣,大快朵頤後,說了五個字。

“對影成三人。”

山月:“怎麼說?”

蕭玉衡道:“我也是聽人閒說,有一家受害者,她母親醒過一回。嘴裡一直說,有兩個影子,兩個人。”

山月:“您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蕭玉衡搖頭:“那死者洗衣服的時候,摔在河邊,她隻重複這兩句話。我們猜測,她把自己的影子和水裡的倒影看成兩個人,嚇到了。”

這話沒頭沒尾,眾人討論一番也沒有結果,隻能作罷。

山月問李靈台和明真:“你二人呢?井下可有發現?”

明真匆忙咽下嘴裡的東西,道:“有啊!有一具屍骨!身上衣服單薄,是夏季死去,距今三月有餘。隻能看出是個男子,其他辨認不清。

山月:“可有鬼祟侵犯過的痕跡?”

明真道:“身上沒有鬼氣,像意外摔死。”

又是意外摔死。

明真道:“有個很奇怪的地方,那具屍骨很乾淨,沒有臭味,那樣潮濕的環境骨頭應該黏黏糊糊,但是他並沒有蠟化。而且井下很大,不像水井,倒像是儲物的地下室。”

舒言揚道:“屍骨,沒有化成血水麼?”

明真搖頭。蕭玉衡道:“三個月都沒有化成血水,應該是意外吧。”

山月問:“一般幾天化為血水?”

蕭玉衡:“五六天。”

山月卻奇怪道:“五六天?怎麼可能。”

蕭玉衡咬著南瓜酥:“為何不可能?”

山月道:“靈中境百姓有喪,停靈不過三日,五六天早已下葬,如何發現屍體化血水?”

蕭玉衡呆了呆,道:“是這樣,城南一戶人家,他家死的是個小孫子,家人不舍得早早下葬,家中也比較富裕,便買了很多冰,多停了幾日。這才發現人化成了血水,此後得到玄天寺重視,再有人出事,先移到玄天寺觀察,這才發現了屍身化血水的怪案。”

山月道:“也就是說,之前出事的人都早早下葬,就算化成血水,也沒人發現?那麼鬼霧事件,不止兩個月麼。”

蕭玉衡眼睛一亮:“對哦!這麼久居然都沒人發現這個問題,你隻聽三言兩語就能想明白,真聰明!不愧是我的——”

不愧是她的什麼,沒有說下去。蕭玉衡欲蓋彌彰,狂塞南瓜酥,吃到噎住。山月看在眼力並不追問,給她倒了杯茶。蕭玉衡解了膩,轉移話題道:“多謝……呃……你們說發現屍骨,在哪發現的?”

李靈台道:“崇仙坊的棲琴裡。”

蕭玉衡啊了聲:“那個凶宅啊。”

聞言,李靈台一臉憋悶,舒言揚笑道:“其實仙京人人都知道那是個凶宅,前段時間說賣出去了,我們還奇怪是誰終於受騙,原來是靈台你。”

眾人都笑,連冷漠的屈長離也笑了。買下棲琴裡的冤大頭李靈台,也自嘲般跟著笑。

四麵亭熱熱鬨鬨,九曲橋外,李溋拎著食盒站在雨幕中。看著亭中歡聚,他久久沒有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