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如此激動,李溋道:“怎麼了?”
虛舟道:“那上麵的前輩,都是赫赫有名的仙家。他們……他們死後,魂魄安養在玉匣宮頂,萬神窟內,怎麼會在這裡……在這裡……”
最後兩個字,虛舟沒有說出口,他想說的是,怎麼會在這裡作祟。
李溋一愣,從知道是沈策時,他就覺得哪裡不對勁,卻沒有想到是這樣的不對勁。
名家先輩身死後,其魂魄靈氣格外強大,如果和普通人一樣安葬,會遭到有心人盜取屍身,抽取靈力自用。或者用禁術讓其死而複生,為人驅使。
後來玉匣宮為名家收斂屍身,放入山頂內一座洞窟中,讓其靈力慢慢析出,送還大地。收斂屍身使用特殊的棺木,隨著屍體靈力釋放,棺木逐漸縮小。當屍身完全融入棺木時,棺木變小變硬,成為一塊石碑。
世人都稱其為神碑,神碑安放之地,為萬神窟。
虛舟道:“已經過了千年,沈掌門的屍身早就……早就和神碑融為一體,你確定這是沈策嗎?她怎麼能重返世間?”
李溋喃喃道:“難道萬神窟出問題了?萬神窟裡外都有禁咒,由師尊親手繪製,要是有問題,師尊早就發現了。”
這時,虛舟壓低聲音道:“師兄,神碑是不是……一塊黑色的,像墓碑一樣的石頭?”
常人以為神碑橫放,像棺木一樣,但萬神窟裡有特殊的靈力場,使得神碑豎立排放,像一塊塊墓碑。萬神窟隻有師祖和掌門能夠入內,有緊急情況,也隻有三十階以上的仙尊能進去,虛舟不可能進過萬神窟。
李溋道:“你怎麼知道?”
虛舟抬起一臂,指了指李溋身後。李溋回頭,一看之下頭皮發麻,隻見角落裡,不知何時立著一塊黑色石碑。那碑不知存在多久,周身冒著不友善的黑氣。
李溋心生不妙:還有信號符嗎?”
虛舟道:“隻有一張,被師兄銷毀了!”又道:“我可以捏碎護身玉!”
李溋道:“小師弟的護身玉已觸發,既然是考核附近就有仙尊,出了這麼大的事,怎麼會沒人來救援?”
言罷,李溋在心中默念,神碑……封鎖……神碑……
腦中靈光一閃,重複的死亡過程、被砍頭的影子,還有這家突然出現,季節與外界截然不同的客棧,一條清晰的線被串了起來。
原來如此!
李溋慎重道:“你聽著,我們出不去了。”
虛舟道:“什麼?為什麼?!”
李溋道:“神碑中,封鎖的不止有先輩,還有他們生前難舍難分的仇敵。先輩已經安息,仇敵卻不一定。沈策不斷重複生前事,不斷殺死沈家莊和金州北。她不是地縛靈,也並沒有殺人。客棧內的時間,並非從頭再來,不停徘徊,記得那個被砍掉頭的影子嗎?”
虛舟點頭。李溋道:“她不是在殺人,而是在滅魂。”
虛舟:“滅魂?”
李溋:“供養先輩的萬神窟,為何設立禁咒?禁咒防的不是先輩,而且他們的仇敵。”
虛舟道:“你的意思是,金州北不知為何,逃離了萬神窟,沈掌門追過來消滅他們?”
李溋道:“是。”
虛舟不解:“可我們不是她的仇人,為何也出不去?”
李溋道:“記得徐啟明的選擇嗎?”
虛舟愣道:“選擇?”
剛才李溋問幫誰,徐啟明選擇殺沈策,虛舟顫聲道:“她會把我們算作金州北的同伴,一起滅了?”
李溋道:“安睡神碑千年,靈魂隨著靈力的析出,會殘缺不全,她的精力隻夠做滅魂這一件事。現在隻有將客棧裡的魂魄全都消滅,才會有出口。”
虛舟道:“意思是……隻有我們死,才能出去?那……那殺沈掌門呢?”
他說完,心裡已經有了答案,沈策是鑰匙,殺了她,還怎麼出去?而出去的關鍵,卻是他們魂飛魄散。
麵對無解的局麵,虛舟驚出一身冷汗,李溋道:“你聽著,如今好消息是小師弟暫時沒事,但我們會和他們一樣,開始一遍遍重複。以她現在的能力,殺一次消不了全部魂魄,你們儘量躲避拖延,不要被殺太多次。”
他說著,抽出虛舟借給他的劍,另一手將青藍珠握在手中。
天上雷電不斷劈閃,紅影與白影交錯間,削下的頭顱越來越多。站著的人從二十個減到十個,再從十個減到五個。金州北所剩無幾後,紅光劍突然調轉,如同李溋意料般,連刺幾個玉匣宮弟子。這一切發生得太快,紅光劍無比迅捷,不等二人提醒他們快退!場中已經隻剩下李溋、虛舟、沈策三人。
下一刻,紅光劍一聲輕嘯,那充滿陰煞之氣的紅光已至虛舟麵門!
李溋閃身至虛舟身前,擋下這一劍:“前輩!我們是來幫你!不是敵人!”
他嘗試說動對方,然而沈策殺紅了眼,並不理會。紅光劍連刺,李溋招呼虛舟道:“跑!跟著光走!出去找人來救!”
虛舟卻不肯丟下李溋,李溋一邊拆招,一邊催促虛舟,分心之下,他的劍依然很穩。沈策輕輕“嗯”了聲,似乎有些疑惑,又對這個對手很滿意。她飛身略退,紅光劍去而複返時,速度更快!李溋連避三招,被逼到牆邊。後腳借力,踏著牆壁翻身躍起,衣袍翻飛,乾脆利落得躍出沈策的攻擊圈。
見了這漂亮至極的劍招,虛舟拍手道:“好!”
見他看鬥劍看呆了,李溋道:“還看!”
虛舟終於反應過來,但他說跟著光,這裡隻有紅光劍有光,還有哪裡有光?正焦急,隻見一聲珠玉碰撞聲,一串青藍交接的手持飛出,青藍珠旋轉放大,往大門處飛去。虛舟道:“這是什麼?!”
李溋道:“我的護身玉,你彆管!快出去!”
還有這樣的護身玉?!青藍珠停在門邊,極速旋轉起來。隻見中心圓圈內,出現了一道白光,白光裡依稀可見一顆顆黑色樹乾,正是客棧外的有福林。
虛舟喜道:“真的有出口,是那個黑樹林!師兄!你快來!”
李溋想說彆管他,但聽見虛舟說,外麵是有福林,他不禁一愣,失神片刻後急喊:“不對!那不是出口!”
這一分神,李溋忽然感覺,腳被什麼東西死死抓住。不等他查看,沈策又飛身逼近,她身上的血腥氣撲鼻而來,李溋口字落地,就被她掐住了脖子!
他對於疼痛的感受太劇烈,窒息感一瞬間襲來,如巨浪連打,潮水不斷湧入口鼻。他被製住,青藍珠瞬間黯淡,那假出口也立刻消失。
他心想,完了……隻能重來嗎?但是自己……自己有機會重來嗎?
絕望時,沈策卻沒有立刻殺他,她將李溋拖到麵前,觀察一番後冷冷道:“你是從哪裡爬出來的亡魂?”
李溋渾身一僵,解釋道:“我……我是玉匣宮弟子……是月師祖的……”
不等他說完,沈策朝地上示意:“玉匣宮弟子?活人?那他們為何隻要你?”
她示意地麵,李溋勉強低頭,卻看到一副極詭異的畫麵。
一個渾身漆黑,不,應該說被黑霧包裹的人正抓著他的腿,他的軀體殘缺不全,許多大大小小的空洞布滿胴體。他雙手奇長,死死抓著李溋腳踝,並且不斷往上攀。被他抓住越久,李溋越覺得,身上靈力正被吸走。那人吃飽了靈氣,空洞逐漸填滿,奇長的手也恢複正常,黑霧慢慢退散,重新恢複了人的樣子。
可不等完全恢複,另一個黑影猛得撲過來,貪婪得吸收前者的靈氣,兩廂爭奪,前者連李溋也顧不上,和他撕扯起來。最終後者得勝,吞噬了前者好不容易得來的靈氣。可惜這點靈氣不夠填補全部空洞,他掙紮著爬過來,想如法炮製,奪取李溋身上的靈氣。
是金州北……他還未夠到李溋的腿,紅光劈落,那人煙消雲散,沈策道:“感覺到了嗎?”
李溋不解,沈策道:“他們逃出去,並非為了投胎,而是……再世為人。”
沈策低沉的聲音因繞耳邊:“爬出地獄,再世為人。奪取萬神窟裡的靈力,就像此刻,奪取你的靈力。你呢?你又奪了誰的靈力?你這模樣真不錯,很像一個活人。”
李溋艱難道:“我……我是活人……”
沈策笑了聲:“他們隻能吸取同類的靈氣,你看看那些小孩,他們一個都不吃。”
地上的黑影正一個個複蘇,向李溋和沈策的方向爬過來,玉匣宮弟子橫躺一地,卻沒有一個黑影去吸食他們。
沈策道:“你和我們,是一種東西。”
一切記憶片段閃入李溋腦海,屍山血海、萬箭穿心,他被人拖走,吊在高高的石桅杆上。那個時候,他的心臟已經停止跳動……
為什麼還活著?
她手指收緊,李溋下意識對抗,感官敏銳的毛病真的要命!青藍珠意識到小主人危險,嗖的一聲!砸向沈策後心!一撞之下,沈策如遭重擊瞬間鬆手!
李溋跌倒在地重重咳嗽,青藍珠被沈策捏在手心,她看了一陣,忽然道:“這不是她的……怎麼會在你手裡?”
“不要碰它……”李溋雙眼猩紅,不似往常的散漫,聲音中帶著冷意,盯著沈策道:“還給我。”
沈策看看青藍珠,又看看李溋,似乎明白了什麼,道:“她收徒了?有意思!你的劍呢?再讓我看看你的劍!”
拚著殘存的神誌,李溋拾起劍,沈策卻很不滿意,道:“不是這把,我要你自己的劍!本命劍!”
李溋何嘗不想召出本命劍,可今日不但召不出,連尋常劍招也使得綿軟無力,好像整個人浮於虛空,完全沒有著力點。見他不應,沈策不再廢話,飛身半空,紅光劍繞圈一周,化出數千支分身!
紅光劍陣光芒大勝!鋒利的劍芒全部對準李溋,逼迫他還手,一旁的虛舟驚得血色全無,什麼成績、考核、仙階,在生死之前都不重要!
正在這時,天外傳來錚的一聲!一道劍影帶著冰晶寒氣,如月破烏雲,帶著凜冽寒意朝沈策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