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珠進入天一閣第一件事情就是吃東西。腮幫子吃的鼓鼓的，一吸一收，像個小鬆鼠。

很是可愛。

許是慕容韶就愛看她吃飯的樣子，在她邁入天一閣大殿的那個瞬間，就有劉高指引著幾個小宮女把飯菜端上來了。

每天的飯菜幾乎是不變樣的，但唯有一樣，那就是烤大鵝和野鴨子。

慕容韶發現夜珠極愛吃這些。夜珠的口味和太上皇的很像，這些野物都是太上皇養在太極殿的，都被慕容韶弄在了這裡。

有時候慕容韶不吃，就是看著夜珠吃，看著她吃得很滿足很享受的樣子，慕容韶就感覺仿佛是自己吃了一般。

前世在那個偏院的山裡，在她救他的茅草屋子裡，兩人吃不到什麼好東西，為了給他養傷，她要麼下河摸魚、要麼去地裡捉野兔子。

打回來的野物，她基本上一點也不吃，全部留給他。

第一次捉住的是一隻野兔，想必是她費了很大的勁，回來的時候，手臂和腳踝上都是傷口，有些地方血淋淋的，看著觸目驚心。

他阻止過她幾次，但是說了也沒有用。有時候是兩人一起去，幸好的是，每次都會有所收貨。

她把他養的很好，傷勢也好的很快。而她自己依然纖弱消瘦。

這一世，他把她圈在他的地盤裡，定要好好的養著她，她需要的，他都要。也給的起。

想到這裡，看著吃得一臉油花花的夜珠，他笑了。

夜珠抬頭，他那一雙烏黑深邃的眸子正盯著她看，眉梢眼角染滿了笑意。

夜珠也看著他笑了，指著自己的臉頰，道，“是不是我已經成了大花臉了？”

慕容韶隻是笑，伸手摸了摸她柔軟的臉頰，左右看了看，而後搖搖頭道，“很美。”

夜珠有些害羞，忽而不吭聲了。

慕容韶便低頭看著麵前的書，他最近有個習慣，無論是看書還是看奏折，都喜歡夜珠就坐在旁邊。

夜珠一離開之後，他總感覺這個屋子裡空蕩蕩的，像是少了什麼。

哪怕夜珠是坐在這裡吃飯，哪怕時不時發出聲響。他也感覺安心，內心仿佛是被充滿了，感覺溫暖而踏實。

等到宮女們把案幾上的飯菜收拾了以後，夜珠才有些隨意的道，“九爺，其實我很想出宮，回家看看。”

慕容韶怔了一下，這是自認識以來，夜珠主動說出自己的家，主動說出和她有關的事情。

他有些欣喜，難不成不再對他設防了？

“你家在哪裡？”慕容韶問這句話的時候，幾乎沒有抬頭，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

“王府大街銅鑼巷的夜府。”夜珠說到這裡的時候忽而笑了，笑得有些嬌羞道，“我叫夜珠。”

慕容韶心中一喜，她的名字早就不是什麼秘密，劉高早就查不出來了。甚至是夜府所有的情況他都了如指掌。

她爹夜朔和他的大伯夜霆，目前都在宮裡。

這些慕容韶都一清二楚。

隻是沒有想到她自己會說出來。

慕容韶笑了，溫聲道，“不是溫小珠了？”

夜珠使勁地搖搖頭道，“溫氏是我母親的名字，我出門的是若是陌生人，我基本上會報上母親的姓氏。若是熟悉了之後，我便會說出我的真名。”

慕容韶點點頭，看的很清楚，這是兩人真的很熟識了。

慕容韶忽而想到了前世，想到了她也是這樣跟他說的，說她是溫小珠。隻不過到最後她也沒有把自己真正的名字告訴他。

怪不得，他找了好久也沒有找到溫小珠這個人。

他沒有再敢問前世的事情，興許她不記得了呢。前世她的夫君可是沐陽王世子慕容修，他是後來才知道的。

隻不過這一世，早早的就和他脫離了關係。

他禁不住抬頭問了一句道，“為什麼早早的和沐陽王世子擺脫了婚姻關係？”

記得第一次見到夜珠的時候，她就是喝醉了，說她被甩了。後來劉公公去查，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這裡的前因後果聯係在一起，慕容韶的心中便有了個大概，隻是很多事情依然迷惑。

她是否記得前世？

他從前世回來了，而她呢？是不是也回來了。這是迷惑他很久的問題，隻是怎麼也不能直接問出來。

夜珠先是愣了一下，而後坐在他的旁邊，隨意的翻著那些書，很緩慢的聲音道，“因為他愛上了我的堂姐啊？”

這個理由也充分，恰好在賞花宴的那天，他也是後來知道的。

他點點頭，再沒有吭聲。

最後談到了出宮，回府上看看的問題。

慕容韶才緩緩地道，“每個月都有休沐的，是可以回家待上一天的。”

夜珠很高興，對著慕容韶施禮，很感激的說著道謝的話語。後來的話語便又回到了讀書上來。

夜珠雖然自幼不愛讀書，但是她很喜歡慕容韶講課。慕容韶講課的時候，娓娓道來，講書的時候就如同講一串串動人的故事。夜珠很感興趣。

她覺著比她所見過的任何夫子講的都好，她願意聽。不然早就從天一閣裡逃掉了。

這次他們講的是《陋室銘》，不僅講了，還帶著她背了。這篇因為她理解的很深刻，背的很快。

最後的時候也能磕磕巴巴的全部背出來了。

最後的那段時間，問她會背哪些書，夜珠使勁地搖搖頭。她什麼也不會。

自小到大，她就沒有正兒八經的讀過書，怎麼會呢？

難道一篇文章也不會嗎？

夜珠再次搖搖頭。

慕容韶微微的凝眉，在腦海中快速的思索著。前世的夜珠也是這樣的，說是什麼也不會，她的很多字都是他教的，她的字體和他的非常像。

沒事的時候，她就模仿他的字，自是很像。

隻是她會背一篇《夜景說》，說是她當年的祖父所創，沒有傳世，隻是放在她家的牆上了。

夜府的人都會背這首《夜景說》，她背起來得心應手。因為府裡的人都會，夜珠便也不覺著什麼稀奇。

以為其他人也會，自是不會把這樣的事情放在心上。

慕容韶忽而道，“你小的時候沒有背過什麼？比如家裡的家規、家訓？可以成篇的？”

慕容韶自是不能說，你曾經背過的那篇《夜景說》呢？這是隻有夜府裡的人才會背的。他是怎麼知道的？

到時候引出很多問題，很麻煩。於是他循循善誘，希望她自己說出來。

夜珠在思考了很久之後，終於無奈的歎息一聲道，“彆的沒有記住，隻是我們家牆上的一幅《夜景說》是當年的祖父寫得，就掛在祖母的客廳裡，經常看到。”

慕容韶心中一陣驚喜，問道，“你會嗎？”

夜珠沒有任何的思考，當即便點點頭道，“我當然會，家裡的姊妹也都會。”

夜珠便毫不猶豫的拿起筆，緩緩地寫了起來。真是神思泉湧、下筆如有神，洋洋灑灑，很快就寫出來了。

慕容韶驚愕的看著她的那篇文字，這麼久和夜珠在一起，兩人除了吃飯便是講書背書，他是第一次看到夜珠的字跡。

怎麼和他的一模一樣？

難道是她留有前世的記憶？

可是她不認識他，而且問她的時候，她好像全然不記得前世的事情。

“你的字是跟著誰學的？”慕容韶忽而問了一句，沒有抬頭看她，裝作很無意的樣子。

猜不到夜珠的表情，隻是聽她囁嚅了一會，而後點點頭道，“跟家裡人學的。”

具體是誰她沒有說出來。

但慕容韶認識夜朔的字跡，也認識夜霆的。他們的字寫的都不錯，但和夜珠的完全不同。

夜珠的字一眼可辨出不是出自夜府裡的人。

雖然她的學問不好，認識的字也不多，但是她的字練得很華麗，很灑脫，一看就是有好好的訓練過。

問了半天，夜珠就說了這一句話。

慕容韶便道，“這篇文章贈與我可好？”

夜珠怔了一下，搖搖頭，又點點頭，似是有所尷尬的道，“若是要送給九爺，就好好寫了。”

“珠珠姑娘沒有好好寫，就寫的這麼好了，若是好好的寫，不知道寫的什麼樣了。”劉高恰在此時進來收拾案幾，看到了慕容韶拿著的那篇文章。

上麵的字跡一眼可辨和慕容韶的一模一樣。

一看就是出自一個師傅的，隻是慕容韶寫得更成熟穩重、更有力度而已。

他也疑惑，便隨口說了那句話。

看著兩人都在誇她的字寫得好。夜珠勾唇，有些飄飄然的感覺，有些嬌羞的道，“既然九爺喜歡，贈與九爺珠珠也是樂意的。”

劉高趕緊的把那幅字收了起來。

夜珠抬頭看了看天色，覺著也不早了。便站起來，打算回到儲秀宮裡去。

春意剛剛帶著夜珠立刻天一閣。

慕容韶就帶著那篇文章去了禦書房，而後抄寫了下來。丟給了太監劉高。

劉高本就是個人精，讓小太監把嚴夫子叫來。他沒讓嚴夫子接觸皇上，很多的話語都是借了他的口說出來的。

他先是問了華陽殿那邊的情況，又問了學子們最近幾天的學業。嚴夫子都一一作答。

最後，劉高才拋出那幅《夜景說》，尋一下嚴夫子的看法。就皇上那龍飛鳳舞的字跡，嚴夫子當即便讚不絕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