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天氣裡,還殘留著冬夜的淩冽,露珠在柔嫩的枝頭閃爍,宛若鑲嵌的珍珠,給整個皇宮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麵紗。
此時的寒意雖然猶存,卻已有春的氣息潛藏其中。
春花宴這日,夜珠和夜家的姐妹們都到了皇宮裡,坐鎮的是夜家的二夫人,平日掌管中饋的就是她。她帶了府上幾個姑娘們入宮赴宴。
溫氏因為不放心,特意塞了自己的心腹婆子容嬤嬤過來,容嬤嬤厚道又穩練,關鍵的時候還機敏。
姐妹們鮮少到皇宮裡,進了皇宮,便四散開了。唯有夜珠找了一處僻靜的角落站著。
她的身旁隻有丫環抱琴一人。
宮中設宴,各府的女眷幾乎都過來了,為怕閒雜人過多,每個女眷隻準帶著一名丫環。
若是沒有什麼事情,一名丫環倒是夠用。
想必堂姐不會放過今天這樣一個機會,這樣一個爬上枝頭的機會。幸虧她早有意退婚,拖到今日,完全就是想看看堂姐接下來如何收場。
當初她和沐陽王世子訂婚的時候,兩家互送了定親的信物,皆是傳家的寶貝。
沐陽王妃有兩塊龍鳳呈祥的玉佩,這是她過門的時候,太上皇賞賜的,皇家的媳婦每人有一對。這是要傳承下去的。
雖然當初沐陽王妃對夜珠不是很滿意,礙於沐陽王喜歡,隻得討好一樣送出了這對玉佩。
慕容修和夜珠每人一塊。前世的夜珠,因為這塊玉佩日日掛在脖子裡,小心的嗬護著,不知道多少次在堂姐麵前顯擺。
當時的她大大咧咧的,沒有多去注意堂姐夜璐,想必那時的她就恨透了吧?
今天,她的脖子裡依然掛了那個玉佩,不是喜歡了。而是尋了合適的機會送出去。
她和慕容修的關係早該結束了,這也拖得太久了。若不是礙於慕容修的傷勢,她大概早就提出來了。
今天可以進入皇宮參加春花宴,畢竟是沐陽王府下的貼子,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的。況且沐陽王一直和夜朔交好。
不能落了口舌。
作為沐陽王府未過門的媳婦,她已經尋了慕容修一圈了,打算和他打個招呼。
轉了一圈,也沒有見到慕容修的人,隻有一個熟悉的小廝,是慕容修身邊的,在看到夜珠的時候,急匆匆的走掉了。
想必慕容修早已經來了,不知道又去了哪裡,此時躲著她,想必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夜珠並沒有去追趕那個小廝,隻是找了一處人多的地方站了一會。
夜珠打扮的極為樸素,一身素色的長衫,就連身上的褙子也是一致的顏色。她並不想出彩,也不想被記住。
反倒是這樣的裝扮,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夜珠帶著抱琴已經移了好幾處地方了。很多上了年紀的貴婦甚至是幾個世家子弟看著她,竊竊私語,不知道說的是什麼。
夜珠也本不想聽,便快速的離開了。
碰到沐陽王世子慕容修的時候,他正坐在圈椅裡,慵懶的依靠在裡麵,手中攥著幾個玉質的石頭,不停地旋轉著。一副玩味猶存的模樣。
夜珠上去施禮打招呼。
慕容修在看到她的那個瞬間,眼前一亮。夜珠的長相實在太過貌美,可是性子未免也太無趣了。若是這樣的長相在夜璐的身上就好了。
看著她靠近,他依然不自覺的笑了。
“今天皇宮很亂,能夠開放的地方隻有紫殿園這麼一處,你千萬不要亂走,若是惹出了什麼禍事,連我也救不了你。”慕容修說話的時候,聲音溫和,如枝頭的春風,不知道的的人還以為他多麼深戀著她、寵愛著她。
前世她大概就一直深陷在他虛構的肥皂泡裡吧?以為這就是愛情。
隻是今日的她清醒了。
微微施禮道,“謝世子照應。”
慕容修轉頭從內侍端著的盤子裡拿出一盅花飲,道,“聽說你酷愛梅花露,這是特意給你留下的。”
夜珠聽到這裡,微微的愣住。
夜家的人都知道她愛喝花茶,愛喝梅花露這樣的事情,就是連溫氏和夜朔她都沒有透露過。頂多不過是冬日的時候,她在碧花苑裡自己釀製一些。
隻是前幾日在堂姐的瓊花苑,和夜璐提起自己愛喝梅花露。沒想到此時便傳到了世子的耳中。
剛剛他們定是見過了。
並沒有引起什麼風浪,想必他們後麵的故事還沒有開始。
夜珠施禮說了聲感謝的話,而後把杯子裡的梅花露一飲而儘。
等到這一切寒暄結束,世子便有些坐臥不安了,目光不時地瞟著四周,像是有什麼其他更重要的事情,或者是在尋找什麼重要的人。
他的麵色蒼白,看得出病情還沒有完全康複,尤其是他薄薄的唇,微微的抿著,此時有些發紫。
在坐馬車進宮的路上,容嬤嬤曾經有意無意的提點道,“三姑娘,你可知道什麼樣的男子不能嫁?”
夜珠當時還很好奇,以為是容嬤嬤逗她玩呢。這是兒時常有的事情。以為又生了逗她的心思。
哪知道容嬤嬤話語一轉道,“薄薄嘴唇的男子總是無情的,能遠離最好遠離。”說完還停頓了一下繼續道,“你看看你父親的嘴唇厚實,一直對你母親一心一意,夫妻情深。這麼多年都沒有變過。即使你母親纏綿病榻,也沒有生出其他心思。”
夜珠點點頭,她父親和她母親的感情好,在夜府裡也不是什麼秘密了。曾經因為這一點,老太太故意找茬了很多次。
她們背後說著母親的很多壞話,大概心裡都想找個父親那樣的吧?
原以為容嬤嬤隻是隨便說說,此時看到沐陽王世子,凝視他嘴唇的那個瞬間。夜珠的心微微的緊了一下,這大概是母親借著容嬤嬤在敲打她呢。
不遠處夜璐的身影一閃而過,她今天穿著很鮮豔,淡黃色的褙子,粉紅色的長衫,趁著小臉嬌嫩嬌嫩的。遠遠的,便可一眼看到。
沐陽王世子終於站了起來,有些急不可耐了。
由於疼痛,他微微的抿了一下嘴唇,對著夜珠尷尬的笑了一下道,“珠珠,你在這裡先玩著,不要到處亂跑。我去彆處應酬一下。”
夜珠施禮送他離開。
他在轉身的時候,大概是為了哄著夜珠或者是讓周圍的人看看,竟然抬手去摸夜珠的臉頰。
夜珠一個彎身,巧妙的躲開了。
慕容修的臉色有些異樣,隻是瞬間,便又恢複了自然。而後轉身離開了。
前世她有多麼愚鈍啊?世子大概從來就沒有喜歡過她,即使在宮中的這麼短時間的待在一起,他也會坐臥不安,心猿意馬。
她竟然一點也沒有看出來。
等到慕容修的身影在人群中走遠了。夜珠示意抱琴跟上去,想必夜璐一定會和他在一起。到時候過來報信。
抱琴快速的換了衣衫,便跟隨著慕容修去了。
宮裡的人都知道慕容修傷了身子,傷得地方不便說出來,有好幾個王妃等著看他的笑話呢。
沒想到他今日竟然來了,也沒有瞧出哪裡與彆人不同。眾人看他的目光便又恢複了平常。
夜珠站在這裡,周圍雖然都是人,鶯鶯燕燕的,但是她沒有一個熟悉的。
她父親的官階低,即使是很多管家的小姐閒在這裡,也不會過來和她打招呼。
若不是自己結了這門王府的親事,恐怕她連進宮的資格都沒有。
此時方覺有些孤單。
轉身便出了那個紫殿園的花廳開始尋找她的手帕交柳璃,柳璃是武安侯家的小姐。
兩個階位懸殊的家庭,本不該有什麼交集。但是柳璃自幼便和夜珠交好。
在夜珠還小的時候,夜朔便把她送到了狄老將軍狄戎那裡去習武。夜珠自幼不愛讀書,夜朔想著她該喜歡刀槍劍術?便送她去習武。
哪知道武術她也稀鬆平常,沒學出個門道。
當時年幼的柳璃也被送到狄老將軍府上習武。夜珠和柳璃,兩人便這樣相識了。
柳璃性子活潑,天真爛漫。書讀的也不好,但是學武比夜珠強多了,一點就透。
很多時候都是柳璃在罩著她。這麼多年,兩人的友情越來越好。
夜珠也會事事想著柳璃,柳璃一直護著夜珠不能受欺負。
在這樣的場合,夜珠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去找柳璃。
兩人找了一處僻靜的地方坐下,柳璃看著她眉宇微蹙,似是有化不開的憂愁,當即擔心道,“珠珠,你怎麼了?”
夜珠哪裡好意思直說?
越是這種時候,柳璃顯得越聰明,她輕輕地點著她的額頭,嬌嗔道,“我知道,是不是沐陽王世子又撇下你獨自玩去了?你等著......”
說到這裡,她立即站了起來,道,“我去收拾他!”
柳璃的母親是太上皇最小的女兒玉陽公主,她哪裡會怕沐陽王世子?
況且這件事情本就是世子的不是。現在的夜珠已經是沐陽王世子的未婚妻,在這樣的場合哪裡有被拋下的道理?彆人都是成雙成對,哪裡有如同夜珠這般形單影隻?
卻被夜珠死死地拽住了,道,“好姐姐,若是想幫我,借你的心腹給我一用。”
柳璃當場答應,喚來自己的心腹丫鬟侍劍,讓她去尋抱琴。聽抱琴的安排。
侍劍就對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感興趣,柳璃交代完,她便一溜煙的不見了蹤影。
夜珠隻得在柳璃的身邊靜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