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萬水2(1 / 1)

欺師 酒間花錢 4212 字 3個月前

李溋總是拚命靠近,等關係緩和,他又拚命逃開。仿佛靠近是為了逃離,而逃離又是為了靠近。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山月很不喜歡。

臉頰被捏住,李溋說話有些含糊:“師兄說您抓到我要抽死我……”

他從前在玉匣宮的輩分,隻有掌門首徒姬雲亭能被他稱為師兄。

她沒有理他,隻靜靜看著這張討厭,又推不開的臉。見她不說話,李溋忐忑道:“彆打臉行不行……在外麵,弟子的臉還算有用……”

山月動手拍了拍,皮革拍在皮肉上,發出清脆的聲音:“你可以在船上好好養。”

李溋目光閃動,認命般閉上眼睛。然而革帶久久不落,片刻後,隻有衣領被分開。鎖骨某處被盯著查看,直到肌膚都泛紅,玉指才撈起他的手腕摸脈。到底年輕,短短幾日,靈力已恢複七成。

李溋睜開眼睛,偷偷扯了扯嘴角。

山月道:“又給你臉了?”

李溋拉著她的手,貼在琵琶骨的位置:“這裡的傷不見了,掌門說神窟裡的經曆都是幻境。”

山月道:“是,我的手……”

李溋不知道她的手傷,於是不提,李溋卻道:“您的手也受傷了,是不是?你不願意讓旁人擔心,弟子又不是旁人,告訴我有什麼關係?不要一個人扛著。”

他真誠又執著,見掩蓋不過,山月攤開手心:“沒有受傷,有什麼好提。”

李溋道:“真也好假也好,傷口會愈合,會消失。可當時的痛苦永遠留在心裡,您是不在意的,可是我在意,所以都留在了我心裡了。”

到底哪裡來的那麼多花言巧語,山月抽回手:“知道了。”

李溋道:“師尊,您的靈力恢複多少?讓我看看……”

山月拒絕:“我恢複多少,不恢複多少,都一樣了。”

李溋道:“什麼叫都一樣?”

山月避而不談:“說你的事情,蕭雲到底怎麼回事,她逃去了哪裡。”

強行問師尊不會說,隻好暫時按下,把暖閣裡發生的一切告訴山月。

的確是蕭雲去了暖閣,目的也是問印鑒。

“她不太對勁,渾身是血,身帶鬼氣。一來就打傷了明真,被我阻止後,她似乎恢複一點意識,告訴我她殺了印鑒長老,之後一直哭,說想要離開玉匣宮。”

果然是她所殺,山月:“她打傷你了嗎。”

李溋道:“沒有,師尊看見地上的血?那是師姐急火攻心時吐出來的。”

山月放心,又問:“隻說殺了印鑒長老?”

李溋:“是,師兄和掌門告訴我,掉進地裂的弟子身上的疑點,師姐已經坦白殺害印鑒長老,那其他人,何必瞞著?我覺得疑點頗多。師尊,掌門告訴我您的打算。您要去那裡對麼?”

山月道:“剛才說與我順路,怎麼,你也去那裡?”

二人說的目的地,是除了哀神嶺外,天下第二處靈氣昌盛之地,皇城仙京。所謂人傑地靈,換過來,地靈人傑。都是一個道理。仙京乃天下第一大城,皇權所在,靈氣最盛。

李溋道:“我總是跟著師尊走,師尊去哪裡我都順路的。”

山月道:“算了吧,同門一場,你會不管你的師姐?”

李溋道:“……上清派最早在仙京鹿山立派,就在皇宮以北,出了這種事,她不會回之前的上清派。或許……會想回原址去。這樣推算,弟子和師尊的目的地,不是同一個嘛。您留弟子在身邊,到了仙京,您想查哪裡都可以,暢通無阻。”

山月推開他越靠越近的臉:“那可多謝太子殿下,不過不必,你隻管找你的師姐,神碑不用你操心。”

李溋乾脆抱住她的腰:“我錯了……您打我罵我都好,不要趕我走……”

黏上就沒有鬆開的可能,山月一時拿他沒法子,她道:“當真與我一起?”

李溋連忙點頭:“當真!”

山月想了想,在他手腕上一點,一條細細的紅線蔓延生長,環手腕一圈後銜接在一起。

李溋不解,山月道:“蓋個章,省得又亂跑。”

師尊居然願意拴住自己……李溋心中狂喜,抬頭露出脆弱的脖頸:“拴在脖子上吧。”

山月一指門口,意思是滾出去。

李溋不滾,他期期艾艾道:“師尊,毀了神窟,我絕不後悔。您以後也不要再做那種事好不好……掌門、亂叫的明真、沒存在感的李靈台、眼睛不好的女仙、老是冷著臉的屈長離、兩個小姑娘,還有雲亭師兄、他們都會很傷心。”

太子大點兵,就是不點他自己,山月道:“我受天地供養,自需還靈氣於天地。神窟裡所有的先輩,都守著這個原則,才會自願獻祭。再者,我都活多久了,生死有何乾係。”

李溋想說您走了我怎麼辦,可他忽然覺得,自己對山月或許沒那麼重要,這種理由沒有說服力。於是道:“假如……我隻說假如。您還靈於天地,天地依然不能支撐太久,師尊還會那樣做嗎?”

山月:“會。”

“為什麼?”李溋急促得問:“如果遲早滅亡,多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有什麼區彆?!”

“當然有區彆。”山月道:“天地無情,壽數恒長,少一兩年,甚至百年都無所謂。可是生靈不同,他們有情愛,有寄托。對於眾生,與至親至愛在一起一天、一個時辰都是至關重要的事。難道你不在意微末情愛?沒有至愛之人嗎?”

李溋道:“這世上誰都可以說我無情,隻有你不行。”

山月道:“放肆。”

遭到斥責,他馬上露出馬上要被丟掉的難過表情,山月伸手摸了把後頸,這種傷感的話題,她也不想繼續。於是道:“這麼大了,成天就知道黏著我,定親了沒有?”

李溋倍感意外,他垂下眼睛說:“沒有……”

山月不是真的關心他的終身大事,一時想不出彆的話,隨口一問,何況皇後怎麼可能給他定親。誰知李溋來了一句:”她不會喜歡我的……”

山月狀似了然:“原來受了情傷才回玉匣宮,你可來錯地方了。”

李溋問道:“那弟子應該去哪?”

山月:“剃度出家。”

李溋笑了。

他雙手搭在山月腿上,依靠著師尊說:“我不能出家……就算沒有機會,我也要試試。試著翻過翻不了的山,跨過跨不了的海。說不定,她看到我的誠意,能給我一點,一點點機會。”

山月不知道他在說誰,隻是眼神珍重,語氣小心翼翼。她忽然心中發悶,很奇怪這種感覺從哪來,說:“是哪位活菩薩讓你這樣掛念,快去她麵前翻,放我清靜幾日。”

李溋怎麼可能走,又笑了聲,抓著山月的發帶玩。

“師尊,那天你說的話,可不可以再跟我講一遍?”

山月:“什麼話?”

李溋小聲道:“就是在石棺裡,假石棺裡。你說……說去過哪裡。”

山月偏頭道:“不記得了?”

李溋搖頭。

不記得好啊,她心道。

“我沒說過這話,你記錯了。”

李溋道:“騙人,我聽見的。”

山月反問:“那為師說了什麼?”

要是能想得起來,會問麼。見他答不出來,山月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說不出來?所以也是幻想。”

李溋狐疑道:“說過的話也是幻覺?”

山月嗯了聲:“怎麼,質疑為師?”

“不敢……”他想了想:“那您一直抱著我,摸我的背,叫我彆害怕,也是幻境嗎?”

山月毫不猶豫:“是的。”

李溋徹底沮喪。

“你不說我差點忘了。”山月道:“你是為了救我才毀了神窟,於情於理,我沒有立場怪你。但你要給玉匣宮交代,修塔的錢你出,另罰你七十杖,回去之後自己去戒律長老那領。”

平白給自己討了一頓打,李溋恨自己多嘴,道:“那不得打死我……”

山月道:“看你的表現,此去仙京立了功,為師就考慮給你減刑。”

言罷又道:“行了,去吧,我也需要休息。”

她要休息,李溋當然不會再杵在這裡,乖乖聽話離開山月。看著他喪氣的背影,山月撐手托腮,隻覺心情大好。

人走了,卻沒有開門關門聲。繞過山水屏風,見李溋蜷縮在窄榻上,不過片刻,他已經沉沉睡去。來回奔波的疲態到此刻才顯露。山月輕輕搖頭,給他蓋上薄毯,彎腰撫去碎發。

休整之後,眾人商議用什麼名義去仙京。

明真道:“還是扮做商人,進去之後直接買酒樓!大家遇到鬼祟、聽到怪事,就愛聚在一起大談特談,一聽一個準!根本不用我們自己去找!”

李靈台道:“酒樓人多眼雜,太亂了,多數人喝多了胡說,做不得數。不如扮做大夫?師尊醫術高明,扮做大夫不是更方便?往來病人,也會交談許多消息。還能遇到被鬼祟傷害的人,不是更準確?”

女仙道:“不好,開了醫館,每日為病人看病耽誤不少時間,怎麼安心除祟?”

李溋道:“不需要假扮行商或者大夫。”

明真站起來:“你偷聽!”

李溋坐在竹簾外的欄杆上,蹺著腿,姿態悠閒。他偏了偏頭,道:“我就坐在這,又不聾。”

明真道:“那麼,李師弟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好主意呢?”

李溋掀開竹簾,將養兩日,他一掃疲態,又是那個仙姿俊逸的好少年。他跳下圍欄,扶著山月走出客艙:“師尊看。”

順著示意的方向看過去,望仙湖已經到了儘頭。遠處,仙京巍峨的城樓儘收眼底。近前湖岸碼頭,停著無數大小船隻。有的是普通客船,有的卻掛著許多百腳旗,旗幟上繡著各色徽記。

全是仙門學宮的徽記,皇城外,居然全是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