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出門,山月要帶的東西都不少,每日一換的冬衣,茶葉、茶具,酒水、酒具,熏香、香爐,以及特製的炭火和銅爐。連靠枕坐墊被子枕頭都必須是她常用那幾套,她就是個又隨意又講究的矛盾體。
眾人簡行,但是重裝。一行四人,十五輛馬車。這次下山,原本隻帶親傳弟子,但裝車時薑麟摸著腦門說:“還是再帶些人吧……這麼多東西他們三個怎麼搬?”
於是又配了二十個內門弟子隨行。就這樣浩浩蕩蕩,終於離開哀神嶺。
師徒一路除霧抓鬼,倒也不算枯燥,自然,山月不必動手,都交給弟子們辦。等到了中部望仙湖,便需要換船前往。恰逢風雨天,船家表示等雨小些才能走,於是一行人就地休息。
三徒弟女仙沉迷陣法書,一有機會就埋頭在一本厚厚的書裡,看得眼睛都模糊。四徒弟李靈台正在煮茶。考慮到這回出行有危險,兩個小的被留在玉匣宮。明真被過打了一掌,修養多日已經康複,再加上山下風暖水暖,更覺自由暢快。
他長長伸了個懶腰:“山下真舒服!”
李靈台道:“你彆咋咋呼呼,師尊心情不好。”
明真撇撇嘴,偷看了一眼師尊馬車的方向。師尊平時就不苟言笑,這一路更是興致缺缺。明真知道為何,有個人又跑了唄。
跑了好啊。
他心中竊喜,摟住李靈台小聲道:“師兄,你說他還會再回來嗎?”
“誰?”李靈台不解:“李溋?”
明真嗯了聲,李靈台道:“這我如何知曉。”
明真笑道:“闖了那麼大的禍,我看是不會回來了。”
李靈台道:“你為何這麼不喜歡他?”
說到這一點,明真其實很糾結,因為那天在暖閣,要不是李溋出來阻止那個人,他這條命可能就沒了。師尊讓自己對受傷經過保密,因為這個緣故,他樂得不提。但將李溋說成大奸大惡之輩,內心卻做不到,討厭之感,也沒有被救命之恩消解。於是說:“因為他簡直是個……簡直……是個諂媚之徒!要是他在這裡,師尊眼裡哪有我們?!”
李靈台忍不住笑道:“彆胡說了,這雨快停,我看你呀身子大好,幫著搬東西吧。坐這裡不動,師尊也看不見你。”
明真連說三聲好,去問船家能不能走。
“兩位師弟!”
忽然一聲呼喚從遠及近,極為耳熟,聽見這聲音,明真不自覺眉頭一皺,總覺得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他睜大眼睛四處張望:“是不是有人喊我們?”
李靈台正收拾桌子,疑惑道:“哪裡?你聽岔了。”
張望半晌,沒有找到人,明真喃喃說了一句真聽錯了。話音剛落,那聲音又來,這次更近更清晰。明真瞬間站直,隻見有一素衣少年跑過來,頭發高高束起,馬尾和發帶一起飄,經過二人身邊時,還伸手打招呼:“兩位師弟好啊!”
一見此人,明真牙都癢,指著人他他他他他他他半天,連沉迷陣法的女仙也抬頭看他指的方向。
他嚷道:“你不是走了嗎?!怎麼會在這?!”
誰知李溋理也不理,根本不做停留,徑直跑向山月的馬車。
山月正從車裡出來,見到他不禁一愣,眼神閃爍間,抬手就抽。
明真心道:“打他!”
但巴掌停在當空,李溋瑟縮,卻沒有躲。他見師尊不下手,居然把臉貼過去,貼在山月手心裡蹭。師尊想抽回手,可被他抓著手腕動不了。這小子又拉手又扯袖子,不知道說了什麼。師尊的臉色起初很難看,後來居然眉頭舒展,隻在他臉頰上拍了一巴掌,蚊子都打不死,由他扶著下馬車。
任憑明真窮儘思路,也想不出這麼絲滑的連招。他咬牙切齒道:“看見沒有!你們看見沒有!!!”
女仙不關心他物,又埋頭書本。李靈台笑道:“算了,起碼師尊心情好。”
車馬人貨物齊上船,山月這幾個徒弟,收時隨意,但除了兩個小姑娘,其他都不是普通人。明真家中世代經商,靈中境商人低位地下,但財富實打實。這船是他早早包下,船上沒有外人。
上船後,明真安排穹頂上二樓,其他弟子在樓下休息。見李溋扶著師尊,他忍不住道:“師尊,李師弟也一起走?”
山月道:“順路,差不了一個人。”
李溋問:“師尊,您預備去哪裡?”
明真不解:“你不是順路嗎?為什麼要問目的地?不知道目的地怎麼順路?”
李溋道:“天下不過東西南北,你們去北方,我也去北方,自然順路。再者,北邊有很多目的地不是,我要細問一下才知道有多順。”
明真:“問就問,為什麼叫師尊師尊?”
李溋:“你不是也叫師尊師尊。”
明真:“我是親傳弟子!”
李溋道:“我也是,你騙我去山外山時不就知道了?我入門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沒有我哪來的你,論輩分,你該叫我一聲師兄。”
這是事實,玉匣宮都說,師尊傷心李溋離去,才會收他們八個,都是李溋的添頭。有些師弟師妹甚至說,他們都是李溋的替身,說的時候還猥瑣地笑!想起來就怒火中燒,明真惱羞成怒:“你早就下山了!”
“彆爭了,你要跟就跟,不要多生事端。”山月製止二人,道:“這一路大家都辛苦,湖上不會有太多鬼祟,你們好好休息,不用伺候我。尤其是明真,你剛剛受過傷,自己注意些。”
眾人應聲:“是,師尊。”
明真跟上來道:“師尊安心,弟子無礙了。您的廂房有露台,望仙湖景色秀美,您吹吹風,看看兩岸美景。”
山月頷首:“有心。”
她回房,但關門的,是李溋。
明真維持著微笑,門一關,他就捏緊拳頭用誇張的口型說:“他進去乾什麼!!!乾什麼!!!”
被李靈台和女仙一起拖走。
船外流水潺潺,廂房內有一山水屏風,繞過屏風,望仙湖映入眼簾。陽光之下,湖麵金光粼粼。儘頭山巒層疊,墨綠與淺綠交相呼應,暖風從遠處吹來,沁人心脾。
山月在飛來椅上坐下,李溋跟著過來,雙手拽了拽衣服後,雙膝一沉跪在山月身前。他解下腰間革帶,雙手呈上。
山月望了他一眼:“今日這麼自覺。”
李溋垂著眼睛,神情惴惴不安,全然沒有欺負明真時的囂張跋扈。他見師尊不接,便主動把革帶放在師尊手中,解扣子脫衣背身,似乎想讓師尊抽起來更順手。
不料山月抓著他的下頜不讓他動,冰冷的皮革拍了拍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