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途是否清白……老大，勾是還是否？”

“這不是廢話嗎！仙途不清白人家要你？！”

“殺過人放過火還清白不？”

六張不大的桌子，每張都坐著四人。不論男女，皆體格健碩。穿著大袖仙道袍，卻不像修士，更像綠林匪徒。他們臉上帶傷，有的纏著絹布。粗壯的手指捏著一根細小竹筆，愁眉苦臉，絞儘腦汁。

桌上攤著很多宣紙，其上劃橫打圈，最上麵一張的抬頭，寫著《玉匣學宮第十四屆修士入門檔》。

所謂入門檔，是修士申請入學前，需填的履曆資料。靈中境自古崇仙，修仙曆史悠久。從前的仙門傳承采用世家製，重視血緣，以出身論資曆，普通修士上升通道狹窄。

後來，世家內鬥土崩瓦解。有人提出，當借此機會消除家世偏見，將世家製，改為學宮製。修士不論出身，先去小仙門、中仙門學習，學成後考入大仙門，以此增加普通修士的機會。

玉匣宮便是這場改製的發起人，日邁月征，如今已是天下第一學宮，是千千萬萬修士向往的第一仙門。

這一行人也是考學大軍，正在填檔。

領頭老大頗感無語，道：“你說呢？”

“那……否。”老趙在“否”字後打勾，老大一把奪過竹筆，巴掌跟著抽在腦門上！

“你脖子上頂的豬頭？！非那麼老實！殺人放火的時候有人看見嗎！有人告你嗎！官府仙門有記錄的嗎？！沒有！沒有當然清白！”

老趙捂著頭：“是是是！那這個修行方向……靈劍、八脈、陣法、符篆……這些咱選啥？”

老大也犯難，撓了撓頭說：“這……隨便選吧，喜歡修啥就選啥，”

老趙愁道：“還有，請選擇您的授業仙師，至多選三人、預估仙階、為何報考玉匣宮、至少寫三百字，這些該怎麼寫啊？

老大道：“都說了先隨便選！你當我曉得？！先混進去！入了門再問其他弟子，要命了修個仙這麼麻煩！”

正煩惱，忽然有個清潤的聲音道。

“玉匣宮以劍術起家，靈劍就是主修劍，八脈修醫術，陣法與符篆同理，選什麼便學什麼。”

眾人看向說話的人，那人坐在角落，身邊圍著堆貨物麻袋，客棧隻有幾盞鬥燈，不出聲根本留意不到那裡還有人。

他頭上遮著鬥笠，隻露出半張臉。身上披了件打補丁的袍子。一匹青馬老馬站在身邊。看起來像采買途中，借客棧歇腳的人。

這人的聲音很年輕，不超過二十。

“選定方向後，並非隻修所選科目。譬如靈劍，除了學習劍法，其他方向的課也上，隻是考核時以主選的學科為先，其他為輔。靈劍考核得甲，其他考核得乙，最終成績還是甲等。如果差得太多，比如靈劍是甲，其他不合格，靈劍的成績便會掉到乙等。

“如果選修劍，就看哪位仙師擅長劍，選擇修醫，看那位仙師擅長醫術。另外，授課年份，年齡與仙階越高，實力越強。要求也會更高。預估仙階這一項隨意填，為何加入玉匣宮。真誠填寫即可，最終要看考核結果。”

眾人互相看看，老趙舉手：“是否服從調配是什麼意思？”

少年人道：“如今的修行等級一共四十九階。選三位仙師，按照仙階由高到低。譬如三十階、二十階、十階，沒有考上三十階就去二十階，再往下十階。但多數情況，是三個仙階都沒考上，那麼會將你配去其他仙階。若選不服從，落選直接回家。”

眾人恍然大悟：“哦哦！咱們還是選服從哈！”

有人問：“那小子，最低掉到多少階？”

少年道：“最低山外山，也就是外門弟子。外門都不行，回家。”

眾人道：“我去還會落選啊！這不一定能進呐！”

老趙：“老大，咱非考這玉匣宮嗎？！天底下就沒有彆的學宮了？你看看這後麵，還有一大疊戒律要背！什麼戌時閉門卯時早課，我哪裡起得來！”

少年又說話了：“初入門戒律背出一半即可。玉匣宮坐落哀神嶺，學宮很大，如果你離早課講堂遠。卯時早課，翻山越嶺，寅時就得起。”

眾人道：“娘嘞！雞都沒叫！老大，咱算了吧……”

“不要吵！你們懂個屁！現在哪有仙門願意收……”說到這裡，老大截住話頭，道：“玉匣宮不計出身，考上了還有生活費！還會派除祟的活，除一回收入很高的！再說考不上玉匣宮，咱去彆的學宮不就有經驗了嗎？大的拿不下，拿小的更容易！”

眾人聞言，偃旗息鼓，

老趙眯著眼睛繼續研究，片刻後，他指著一個名字問：“山……月……授課時長……八百年？！她多大了！”

少年身子動了動，鬥笠下的眼睛似乎看了老趙一眼：“那是玉匣宮師祖，近年靈中境常起鬼霧，鬼霧生鬼祟。師祖常外出除祟，不怎麼在仙宮。”

頓了頓，他道：“她不收徒。”

眾人卻興奮道：“這就是傳聞中的穹頂祖師？推翻了世家製，推行學宮製的那位？八百年……活了這麼久，是不是很老啊？像個千年樹樁子？”

一人道：“非也！她可是咱們靈中境第一個得長生的。我聽說她駐顏有術，那皮膚，水得像個小娃娃！”

又一人道：“我二舅姥爺孫子同窗的遠方親戚去年考入玉匣宮，他見過這女人。說長了一張悲憫世人的神女麵，美得讓人挪不開眼！”

“謔！真的假的！反正選三個，咱們選她，看看到底有多好看！哈哈哈哈哈！！”

“勸你彆！那活祖宗不光掌管玉匣宮，還掌管整個修仙界的條規和獎懲。玉匣宮複雜的三千條戒律，就是她親自編寫。那女人人美，骨子裡恪守成式，心狠手辣！犯戒被她抓到，一頓鞭子抽得你鬼哭狼嚎！”

“我說老趙！你可彆動什麼歪心思，就你那藏不住事的臉，讓她逮住，非讓她一掌從山頂打到穀底！”

眾人大笑，調侃一陣，埋頭苦寫的陰霾驅散不少。老趙灌了口烈酒，朝裡頭喊：“類似老子了！歇會再寫。小二！再來盤花生米！”

裡頭店小二回：“五十文一盤！”

老趙驚訝：“你不是說花生免費！”

那店小二探頭說：“免費？！你們吃八十盤了！老子出去現摘也不夠喂你們！”

老趙擼袖子，老大一把扯住他道：“你還要犯事？！先填檔！那小子，你這麼了解玉匣宮，知道什麼考學訣竅不？”

少年想了想，道：“特殊才藝，比如琴棋書畫，得過賽事名次，朝廷認證。或者除過鬼祟，地方仙門、官府蓋了除祟印鑒，印鑒越多，加分越多。”

老大：“如果抓到殺人邪修，送上玉匣宮，算分嗎？”

少年喃喃道：“邪修？”

他摘掉鬥笠，燭火照在他臉上，映出一雙淺眸，如清澈的湖。羽尖一樣的睫毛，倒映湖中，他衝眾人笑了笑，露出兩顆虎牙：“算啊，最好是屠殺滿門的那種，越邪，機會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