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雞叫三聲後，有福客棧的店小二打著燈籠回客棧。昨夜下了場大雪，腳踩在地上，一步一個深坑，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鑰匙打開黃銅鎖，木門發出吱呀聲。才入內，燈籠忽然滅了。小二嘖了聲，在黑暗中摸索櫃台的方向。這天太冷，他哆哆嗦嗦撞上一個人。今日住店人多，店小二料想對方是客人，連聲道歉。

話未出口，客人緊緊捂住了他的嘴。

“彆出聲！”對方如同巨大黑影，手心黏黏糊糊，聞起來有一股鐵鏽味。客人用極低的聲音說：“……我等是遭邪修殺害，死不瞑目，還請小二哥相助……”

店小二：“鬼啊！！！！！！！！！！”

客人捂得更緊：“叫什麼叫！你也是鬼！”

店小二一愣，心道自己活生生的，怎麼也變成鬼了？那客人歎息了一聲，道：“我可以告訴你，但你一定要穩住心神，不可心緒大動！”

店小二忙點頭。

客人問：“你叫什麼名字？”

店小二答：“我？我叫店小二啊。”他說完一愣，心道店小二怎麼能是個名字？

客氣歎氣：“你不記得自己叫什麼，我也不記得自己叫什麼，我們都不記得自己叫什麼！徘徊太久的亡魂，連自己是什麼都會忘記。那邪修窮凶極惡，殺了人還不夠，連魂也不放過！我等被她困住，終日徘徊，不得再世為人！”

店小二才十五，大好年華，聽見“亡魂”“終日徘徊“再世為人”這幾個詞，隻覺墜入冰窟，渾身僵硬。人在集中思索時，更能發現異樣，客人和他靠得這樣近，卻感受不到他的鼻息，自己的雙眼發酸發脹，卻半天也流不出眼淚。隻有鬼沒有呼吸，沒有眼淚。

他顫抖道：“死……我死了……我……”

忽然話風一轉：“既然都死了，何必反抗？”

客人：“啥？”

店小二：“我活著的時候，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天天伺候客人。現在死了也如此，由此可見，死活並無區彆。看你是個修士，活著是不是奔波來奔波去？變成徘徊死魂，困在這裡，都免了處跑，投什麼胎，就這樣唄！”

“小子！你有點出息行不行！人尋死鬼投胎！生命自有出路！你怎麼能懶到如此境地！好好投胎，下輩子說不定當個公子哥呢！”

“我還做太子呢！那好命輪得到咱嗎？您也彆折騰鬼了，活著都打不過人家，做鬼就有法子了？”

“你！”

客人沒想到，人心不古，鬼心也不古，良言難勸，他隻能道：“算我求你行不行！我們就差最後一步，你幫幫忙，下輩子當不了太子，也換個行業，做個……做個……”

做了半天，想不出投胎做什麼才不苦。

“事已至此，我們隻能想法子自救。若繼續徘徊，咱們會失去所有記憶，成為一個終日遊蕩，無知無覺的遊魂，到時候隻有被彆的修士……”

他忽然不敢說下去，說被彆的修士殺滅，魂飛魄散。這懶貨或許會覺得挺好，不用再做人受苦了。

店小二道：“行了行了，人總要死，鬼也總要投胎，這日子老子過膩了！說吧，要我怎麼做？”

客人大喜，塞給小二一把匕首：“你聽我說，我們為邪修所殺，將她除去才能脫離苦海。一會兒我吸引她的注意，你將這把匕首，刺入她的後心！”

店小二道：“要不成會如何？”

客人突然嘿嘿笑了聲，似乎得逞了某件事

“拿了匕首，答應了要求，你我已是同夥。下次輪回，她會連你一起殺。小二哥，若不成，你就同我們一起體會這無儘無休，永無止境的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