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1)

被“請”出顧氏時,天早早暗了。顧哲的助理特意用不起眼的小車把喬真真送到路邊,避開了媒體。

車尾燈一溜煙去,喬真真感到自己是個被拋棄的垃圾袋,被仍在路旁無人在意。

兒時的恐懼又漫上心頭。她不是真千金,母親第一次帶她住進大房子時,喬真真徒然很害怕,搓著裙擺的小手無處安放。

大房子空蕩蕩的,自己出生的小家有了對比,一下顯得窮酸巴巴。

聽說這個“城堡”屬於一個年齡相仿的女孩,她窘迫地遮掩起自卑,努力凹出生來就是富家千金的傲氣。

她不能讓大家看不起、不能成為笑笑柄,也不想失去擁有的浮華,哪怕是偷來的。

羞恥和彆扭的恐慌作祟,喬真真嫉妒著莫蘭情、嫉妒真正的千金,儘管莫蘭情過得不如自己,她也要和她爭搶攀比,包括男人。

好似這樣就能好受些,能短暫地忘卻自卑,填滿心溝壑間的窟窿。

可每每從搶奪的快感中蘇醒,又會恍惚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是有多刻薄小人。

好醜惡的嘴臉,不!這不是她!她要做個喜怒不形於色的千金才對!

她開始狂躁、生氣,循環往複,越來越扭曲。

而現在,她又要被打回成那個什麼都沒有的小女孩了。

喬真真不知道如今還有誰愛著她,還能向誰去索取想要的愛。

顧哲不愛她了,父親呢?沒有血緣關係的父親自母親去世對她就不如以往上心。

她漫步在夜風下,望著樹蔭月色,抱起手臂,好冷。

嘟嘟,手機響了兩聲。這個點還有人會自己?

喬真真抹了把眼淚,期待又害怕地顫巍巍點開手機,一看入眼的名字,沉默了。

“聽說劇組放半天假,給你點了吃的,吃到了嗎?”——莫蘭情

喬真真怔愣地盯著短信,驀地自哂起來,“嗬、嗬嗬、”

那份送到劇組的外賣估計早涼了。因為,她去找顧哲了。

夜路不好走,但還算平坦,她花了比尋常多幾倍的時間磕磕絆絆回到眼熟的建築物。

劇組宿舍亮著燈,如浮島燈塔,召喚著夜海上的旅人。

“莫蘭情?!”推開門,喬真真恍惚地揉揉眼。

“你沒接我電話我就順路來看看。”

喬真真下意識地想摸手機,蘭情嘴快一秒:“連查看未接來電的時間也沒有,去乾什麼了?”

不回話?蘭情注意到她紅著的半邊:“你的臉……”

“走路摔的。”

“摔出個五指印嗎?”

喬真真漲紅臉,整顆頭都變成番茄。

蘭情沒期望她說真話,拆開餐桌上的外賣袋,“我給你重點了晚餐,嘗嘗,還熱乎。”

濃鬱的骨湯香“刺啦”掀開蓋,彌漫空氣中,琥珀色的湯麵靄靄,煙氣在燈下蒸騰,喬真真的神情被熏得淩亂。

燈光暖黃,湯也很暖,夜風的寒涼滋滋融成水,從骨髓滲出。

喬真真撫上受傷的臉,好像有幾滴夜風化的水不安分,跑進淚腺了。

“抱歉哈,我不會做飯,最近也不方便出門,隻能請你吃外賣了。”蘭情拍拍手,腰腹傳來一個猛紮,毛茸茸的腦袋撞進她的懷裡。

喬真真再控製不住,不顧形象哭起來。

“我討厭你——!”喊完,她邊撞著腦袋邊哭得更大聲了。

*

劇組宿舍,哭聲雜亂,漸漸嗚咽,最後化為抽噎。

披著小毯子的喬真真才平複情緒,懨懨地用小勺舀了口湯。

“我……今天根本不在片場……”她期期艾艾地說。

蘭情立刻會意,拍拍她的臉。

“啊!疼!”喬真真吃痛地叫喚,“莫蘭情你故意的!”

“看吧,這才是你。”蘭情取出備用藥膏,“你是要演戲的女人,不保護臉怎麼行?”

喬真真悻悻然閉上嘴,等蘭情替她敷藥。

“你……不問我去了哪裡嗎?”見對方不理睬,喬真真自討沒趣地低下頭,“我去見了顧哲。”

說完,她露出自嘲的苦笑,“反正你見過我狼狽的模樣,我也不怕你笑話了。”

真好笑啊,她今天唯一感受到的溫情居然來自被自己視為假想敵的莫蘭情。

“我就是討厭你、嫉妒你,可能以後也會吧,”她自暴自棄般吐著黑泥,“他們都說豪門千金是善良可愛、待人和善的,但我學不來,我就是嫉妒心強、我就是討厭彆人比我過得好,連自己都覺得自己很陰暗。”

“很好啊。”蘭情淡淡道。

“很好?”

“每個人都有陰暗麵,是人之常情,說出來是不是舒坦多了?”蘭情指指她心口。

喬真真不可置否地咬唇,指甲摳著碗邊。

“隻是你把嫉妒用錯了地方。”

“什麼叫用錯地方?”

“沒有嫉妒哪來的比較和進步,有人用來做損人不利己的事,有人化為動力和奮鬥。”

“你是來勸我‘改邪歸正’的嗎?”喬真真嘲諷地哼了聲,“姐姐,大道理有用的話世上早沒資本主義了。”

呼,小嘴還挺利索~

“我當然沒想過勸你。”

蘭情很明白,講理是無效溝通,她從不以道理服人,而是以手段,“我隻想告訴你,我這裡有更肥的肉,比顧哲給你的肥,想吃嗎?”

喬真真婆娑的雙眼泛起星光,“肉?”

“你想報複顧哲嗎?”蘭情問。

她眼瞳一顫,神緒躲閃,可蘭情的氣壓不容她說謊,“想。”

“想讓他也被一巴掌刪得找不著北嗎?”

喬真真摳摳手,憋出一個字,“想。”

“我可以把七成片酬分給你,但你要和我約法三章並且不再向著顧哲。”蘭情放出肉。

“七成?”喬真真咋舌,連顧氏都不會給新人七成分利,“那你的營收從哪來?”

“你完成任務,我隻會賺得更多。”蘭情笑容神秘,她可是有行走的一百億,“要和我同盟嗎?”

一桌之隔,蘭情探出手臂。

喬真真怯生生躊躇不前,要碰不碰之際像是下定某種決心,緊緊回握住她的手。

約法三章的內容也很簡單。

第一,公司每周的演技考核成績必須達到A以上。

第二,不許和顧家任何人透露亦舒娛樂的工作內容。

第三,如實回答蘇富比拍賣會時有沒有做手腳?

前兩個喬真真都無異議,唯有第三條聽得雲裡霧裡:“蘇富比拍賣會?出什麼事了嗎?”

“你不知道嗎?”蘭情將熱搜擺到她麵前,喬真真看得瞠目結舌。

“不可能!這一定是有人陷害!”喬真真大喊,她絕不會承認自己喜歡過一個同性戀。

蘭情臉不紅心不跳:“顧哲懷疑你下藥陷害他。”

喬真真的眼神從震驚到恍然再到憤然,“難怪、難怪他今天態度不對勁,他懷疑是我?!”

“不是你嗎?”原書裡是喬真真雇人讓莫蘭情被捉奸在床,怎麼她像完全蒙在鼓裡。

似乎是怕蘭情也不相信,喬真真語速急躁,“真的不是我!我當時在片場魔鬼訓練,再說……我哪有錢雇人。”

最後一句越說越輕,很不情願地化為嗡嗡嘀咕。

她的表情,不是演技,蘭情點點頭,“我信你,你沒那腦子。”

難得被人信任一回,喬真真有些開心,細細砸吧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你是在罵我嗎?”

蘭情:“在誇你。”

看來原書不可儘信。

蘭情原以為是作者吃書圓不回來,可真的投身進書裡才發現事情比自己想得複雜。

書是人寫的,書裡的世界卻有自己的運行方式。

原書揭露喬真真策劃了“捉奸在床”是在顧哲追妻火葬場後,那時的女配喬真真已被他賣入暗網,沒有對證。

不是她,會是誰?

喝完一杯咖啡,蘭情睡了一夜,早上準時隨客房服的敲門聲醒來,正煮著咖啡,快遞站打來通話:“莫女士,您好,您的快遞送到,煩請簽收。”

快遞?自己沒買什麼商品。

而快遞員報出的送貨地址是顧哲的彆墅,她不住那裡,更彆說寄快遞了。

蘭情留了個心眼,“是什麼物品?”

“上麵標著‘貴重物品’和‘投名狀’,是一幅畫。”快遞員的聲音沙沙傳來,“您的丈夫剛剛開門拒收了。”

蘭情握著手機的手一頓。

“喂喂?您在聽嗎?由於物品過於貴重需要您當麵簽收,喂喂?”

她錯了,她漏掉了一個人。

一個可以自由出入拍賣會、有相當能力動手腳、與充足理由對付顧哲的人。

受火葬場文的刻板印象,很難不讓人往感情線上找元凶,可如果一開始,對方的目的就和情感無關呢?

將利益的明槍暗戰包裝成情感糾紛是野心家最喜歡做的事。不僅能將自己摘出事外,還能趁所有人的注意力聚焦在情感上時渾水摸魚。

前世屢次有娛樂公司查出稅務問題,總會鋪天蓋地爆出某位藝人醜聞,稅務問題的討論度被風風火火蓋過,等人們再想深究時連詞條都搜不到。

和快遞員重新溝通好派送時間和地址,蘭情約了輛接送車前往公司,匆匆取走快遞。

如果沒猜錯,原書裡也是顧朝手筆。

她要見他,不能遺漏任何一個會讓任務出岔子的人和事。

遠離市區嘈雜的山林,彆墅半山半水,庭院前一排書法石板路,素雅有致與主人的氣質相得益彰。

蘭情按響門鈴,門自動開了。

庭院深處,顧朝並不驚訝她的到來,“我送的投名狀莫小姐滿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