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1 / 1)

蕭惟凜兩年前與焦充有過一麵之緣,那時的焦充和現在長得很不一樣,稱得上一表人才。

大梁榜下捉婿之風盛行,每年春闈之際,那些長得好的學子早被各大世家盯上,一到放榜那日,京城有適婚女子的世家紛紛摩拳擦掌,很多人舉子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捉走,成為某家的東床快婿。

兩年前焦充為躲避某家追趕他的仆從,曾竄入微服去看榜的他的車裡。

也就是說,他也算替焦充解過圍。

蕭惟凜冷冷開口:“彆來無恙啊,叢公子。”

這廝當初不僅讓他等,兩年前還用假名誆他。

焦充用帕子又擦了擦額間的汗,尷尬地一一向兩人見禮:“蕭公子,楊公子。”

蕭公子?這下輪到楊墾驚訝了,他並未向兩人介紹過。

楊墾先不動聲色對上蕭惟凜的目光,隨後招呼焦充落座。

他明白了,這兩人之前見過。

他與焦充實同鄉,焦充前去京城趕考時曾和興寧府的同鄉去昌遠伯府拜訪伯爺,楊墾在家中與焦充有過一麵之緣,適合開口。

楊墾:“兩年不見,焦兄身上發生了何事?”

焦充知道他說的他身上這多出來的一堆肉,打了個哈哈:“這個暫且不提,不知楊兄找我所為何事?”

楊墾於是代蕭惟凜打聽雲城改田為桑的情況。

焦充言簡意賅述說一番,和蕭惟凜與楊墾看到的並無不同。

這不是蕭惟凜此行想要的答案,楊墾在蕭惟凜的暗示下繼續詢問:“依你所見,如今的情況算不算好。”

焦充看了眼一直沉默不語的蕭惟凜:“朝廷力推的,當然是好事。”

楊墾:“你我兄弟,這裡也沒有外人,我就不和你兜圈子,我這一回奉命南下,就是為朝廷暗中督查改桑之事,以防有疏漏之處。你跟我說實話,打馬虎眼就沒有意思了。”

焦充不敢苟同。

他心裡想,誰和你是兄弟。

他之前在京城時隻猜到蕭惟凜大約是皇室中人,他不想卷入任何爭執之中,隻想守著雲城過好他的日子,特意沒有多攀談。

如今江南形勢複雜,這兩人是太子黨,他才不要趟這趟渾水。

他們待幾天就走了,他可是要長長久久待在這興寧府。

焦充攤手:“我真的覺得朝廷的政令挺好的,楊兄希望我說什麼?”

結合焦充兩年前在馬車裡的表現,蕭惟凜知道焦充對他的身份已有所猜測,冷冷看向焦充:“我若將焦兄當初能來雲城任職是太子殿下默許的宣揚出去,你以為你還能左右逢源麼。”

這焦充真是個奇人,中舉後不肯去翰林院,也不願去戶部當差,成天在吏部磨,非要來雲城當個七品縣令。他聽說此人滑不溜丟,就默許他回到雲城,為的就是這一日。

焦充睜大眼睛:“……你們威脅我?”

他不想卷入任何爭端,一直在三皇子與六皇子的人之間不偏不倚,誰知道現在太子的人強行拉他入夥,不是說太子不屑用此等手段的麼!

蕭惟凜:“在下豈敢威脅朝廷命官,隻是請大人多多考慮雲城的百姓。”

焦充:“……”

無奈歎一口氣,焦充終於肯道出他的隱憂。

同興寧府其他知縣不一樣,他是唯一一個本地人,也是唯一一個恨不得一直在興寧府當差的地方官,他比其他官員對這片土地更有感情,更希望此地安寧祥和,對政績不那麼執著。

但此時的焦充尚未想到能一勞永逸的辦法。

見他還算上道,蕭惟凜恩威並施:“你若能找到好辦法,在下可以請太子作保,若你想要留下,可以一輩子不出興寧府;否則,休想再踏入江南省一步。”

焦充:“……”

他就是想要清淨,竟這麼難麼?

蕭惟凜再向焦充打聽了盧修平的事,焦充再不想摻和,也隻能哭喪著臉答了。

太子在江南的勢力不在興寧府,若被三皇子和六皇子的人知道他在替太子辦事,不用等三年一次的考核,他到時候怎麼倒黴的都不知道。

*

另一邊,進了顧家,顧清音將謝正廷帶去前院的書房,房門開著,讓錦瑟守在門口。

顧清音看著一臉興奮的謝正廷:“謝大哥想跟同我說什麼?”

謝正廷:“我今日去拜訪了知州大人,向他進獻了謝家新研製出的幻花錦,表達了希望代表興寧府向皇室進獻絲綢的想法,知州大人對此很感興趣,讓我儘早提供更詳儘的方案,他樂意促成此事。”

顧清音眸光微動。

對地方官而言,當地若能出個皇商,哪怕隻是出個能為皇家提供貢品的手工人,都能算是為官一任的政績,盧知州願意提供方便在情理之中。

顧清音:“謝大哥已經有計劃了?”

謝正廷難掩激動,說是:“此事從朝廷改農為桑的政令下來我就開始琢磨了,江南的種桑熱情高漲,謝家的絲綢生意也必定會擴張,這就要物色新場地添置織機。而這幻花錦的工藝繁瑣又複雜,不僅對織工的要求高,還要對原有的織機進行改造,所以我就想著趁這個機會探探知州的想法。此事若是有希望,那麼規模就大些,選址和聘用織工的要求也要高些,若是沒有希望,就不著急快速擴大規模,先做好當下的生意再一步步來。”

顧清音覺得謝正廷的考量不無道理,若能被皇室看中,需求量會很大,得提前準備;但做生意也不能頭腦發熱,盲目擴張。

不過,根據顧清音前世的記憶,此事沒成,她在皇宮那麼些年,壓根沒有聽說過幻花錦。

顧清音:“不知幻花錦與普通絲綢有何不同?”

說起自己的得意之作,謝正廷很自豪:“這是我根據本地織造技法結合了蜀錦改進而來,幻花錦顧名思義,從不同角度去看,這絲綢上的紋樣不一樣,仿佛會變幻一般。這樣,我明日帶來給你瞧瞧,你在京城待的時間長,正好替我參詳。”

顧清音欣然同意。

謝正廷又道:“還有一事,嬸娘當初離開京城時,曾取了一千兩銀子存於母親那裡,母親用那些銀子參了股,她擔心老夫人追問,也怕鋪子被侯府收回去最終落不到你與阿時手裡,這些年一直沒有提,打算等你出閣的時候再告訴你。既然你人已到江城,母親托我問你,你是想將銀子取出來,還是繼續放在謝家的鋪子裡充作股金。”

聞言,顧清音感覺有一股暖流從心底緩緩淌過,她知道這是謝正廷母子想通過這樣的方式接濟她。

她離開時年紀小,並不代表她不知道家裡的情況。

當年家中本就不算寬裕,爹爹生病般喪事花費許多,他們母女三人去京城投奔祖母前,她親眼看見母親當了首飾。

哪裡還有多餘的銀子存在謝伯母那裡。

人家誠心,一味推辭反而顯得生分,顧清音沒多說什麼,大大方方道過謝,告訴謝正廷她的決定:“繼續充當股金吧。”

大不了,到時將鋪子作為妹妹的嫁妝,讓她帶回謝家。

謝正廷暗鬆一口氣,他最怕顧清音不肯接受。

昨日顧清音離開後,母親默默流了許久眼淚,一直念叨她們姐妹倆不容易。她想到老夫人就因為算命的說顧清音刑克六親就將她一個弱女子送來這裡,料定老夫人不會給替她考慮周全,於是同爹爹一商量,兩人合力編了這樣一個善意的謊言。

謝正廷:“那好,明日我將購置鋪子的契書拿給你。”

顧清音心裡感動,點頭。

就衝謝家人對她與妹妹的愛護,她怎麼也要讓謝家避開四個月後的禍事。

第二日是個豔陽天,謝正廷如期而至,將鋪子的地契交給顧清音。

謝正廷還給顧清音取來一匹幻花錦。

隨著謝正廷將幻花錦展開,顧清音越來越難以平靜,不僅為幻花錦的美輪美奐驚豔,還為她前世見過類似的絲綢,五色錦。

顧清音輕撫幻花錦,按謝正廷的示範變幻方向看,發現前世她所見的五色錦同幻花錦十分相識,而那五色錦更像是幻花錦的未完成版。

前世到底發生了什麼?

謝正廷不知顧清音所想,待顧清音看完,詢問她的意見。

顧清音:“精妙絕倫,美不勝收。”

苦心鑽研的成果被認可,謝正廷很得意。

顧清音按捺住內心的波瀾:“會織幻花錦的人多麼?”

謝正廷:“不多,但她們有些特殊,不願意輕易展露手藝,我也隻能五日去一次,你若想了解,我可以帶你去看。”

顧清音:“勞煩謝大哥安排。”

她是真的想去看,隱約覺得謝家前世出事就是跟張幻花錦有關。

“你我之間說這些做什麼,”謝正廷笑得溫和,他取出一封信,“這是阿時給你的,她算不出你哪日抵達,所以依舊將信寄往母親那裡。”

提到妹妹,顧清音心底一片柔軟:“也就是有你與伯母寵著她,她才能一直沒有顧慮,也不擔心會給你們添麻煩。”

說完,顧清音就發現一向沉穩的謝大哥臉紅了。

該說的已經說完,顧清音將謝正廷送到大門口。

轉身往回走的時候,她鬼使神差朝西邊看了一眼。

隻一眼,顧清音感覺脊背一陣發寒。

她看到一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

那人似是剛從楊家走出來,張開雙臂在舒展身體,他正目瞪口呆朝她望過來。